<p class="ql-block"> 作者简介:自幼喜琴棋诗书,长年沦落天南。业余文字涂鸦。为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图片:自拍)</p> <p class="ql-block"> <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1】</b><span style="font-size:20px;">夜,静寂得让人心慌。我站的地方,一点声响都没有,也没有灯光。四围都是城市的灯红酒绿,这一片黑暗就像一个时间的黑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又一个无眠的长夜。我抬头看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最先看到的是云,大团大团的云,就如我的心事,不停地翻翻滚滚。一会儿,它们翻卷成了一座一座大山,漫天地铺排开去。山与山之间,有一条巨大的峡谷,深不可测,黑不见底,就如一种充满绝望的心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令人吃惊地,月,就从那个深渊里出来了。那月是被另外一些云托起来的。那些云,是一些有力而温柔的手掌,一起体贴地托出了一颗苍白受伤的心。</span></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0px;">那是一种拯救,一种让人感动让人震憾的拯救。我觉得那些云就是白得很漂亮的天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可是,那些天使一会儿就滑着她们白色的羽翅,轻轻飞走了,走得没有了踪影。山也不见了,深渊也不见了。空无所有的天上,只剩了孤零零的一轮月。我想在月的周围找一颗星,可直找得我的眼发痛,天上一颗星也没有出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仰望那轮孤月和她温柔的清辉,泪流满面。</span></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想她是不是张若虚的月呢,自太古之初就这么孤零零地挂在天上,那个时候,天上和现在一样空无所有。地上的人一拨又一拨,来了又走了,一直走进属于他们自己的泥土。只有谁,只有谁呢,在静夜里用皓腕卷帘,在月色里疼痛地相思,在砧石上轻轻地捣衣?我痴痴地想,那衣是为我捣的么?那个静夜里孤独的捣衣女子,是我可亲的姐妹还是我温柔的娘子?我想啊想啊,想得心都痛了,她的面容还是模糊着,只有凄清的捣衣声,从空旷的时间深处传来,一声,又一声。</span></p> <p class="ql-block"> <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2】</b><span style="font-size:20px;">其实呢,我知道,不管我如何地思念,月依旧只是那一轮孤月,依旧只是不动声色地在那空无所有的天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人说,月和那空无所有的天一样,什么也没有。若有,便只有空旷,只有荒凉,只有石头的坚硬与冰冷。风一遍又一遍地来过又去过,连一粒尘沙也卷不起,也寂寞得想哭。我说,月啊,你的荒凉与冷硬,是岁月给你的吧,是风霜给你的吧。有谁,能够承受无穷无尽的岁岁年年,能够耐得无休无止的风刀霜剑?我知道,月,你一次又一次,痛了,苦了,哭了。可是你不想让人看见你的苦你的痛。你只好咬咬牙,抬起头来。在你抬头的时候,一些人吃惊地看见了,你不再柔软,不再温情,你出示给人的,是让人心颤的荒凉冷漠,是铁马狂飙踏过之后的坚硬,与冷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哦,铁马,狂飙。梦里的铁马狂飙。我多想回去,回到我的前生,回到我那铁马狂飙的前生。紫电射出青霜,铁蹄踏碎冰河。哦,就让黑云压来,让风沙卷来,让天边如血的残阳染红我的泪眼。伤痛,泪洗不去,那就用血!用血啊,还洗不去么!</span></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0px;">可是月,你就这样用你温柔的清辉把我笼罩,我怎么也走不出去。走不出你的笼罩,我注定回不了我的前生。那些铁马与狂飙,毕竟只是遗落在千年之前的旧梦。那,我问你,你的心真的冷了,硬了么?可这一天温柔的清辉是哪来的?我想,在岁月之后,在时间重重的帘幕之后,你的心依旧透亮,依旧挂着晶莹的泪滴。依旧,依旧只要轻轻一触,你所有的心事就会一齐疼痛。</span></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0px;">真的,我宁愿相信,你将所有的心事都长成了那棵桂树。暗香,飘给世间所有失意的人,也慰藉你的爱,你的思念。我知道,那些读不懂你心事的人,也无法读懂你那在宇宙间飘了千年万年的暗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天妒忌了。他让一个什么吴刚,举着残忍锋利的斧子来了。但是,世间有什么样的残忍与锋利,能够斩得断苦苦的思念,劈得了绵长的温情?终于,吴刚也哭了,他小心翼翼地拣拾你飘落的花蕊,你的那些飘零的心绪。他说,他要用这些,酿宇宙间最清醇最醉人的美酒。他还说,月,你看这酒,多美,你喝了吧,醉了,就什么都忘了。可是,一个声音总在你的心里,不就是桂花酒吗?世上再美的酒,醉得了失意的人,怎能醉得了受伤的心?</span></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在隐隐的心痛中低头。等我再抬头的时候,月已经款款地移动了她的莲步。月,你累了么?你要睡去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月说,是的,我累了,总有一天,我会睡去。但此刻,我如水的清辉依旧。你知道吗,你的爱有多深,这清凉的水就有多深。</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 【3】</b><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想,我是不是应该逃了。逃出这片黑暗,甚至,逃出月的清辉的笼罩。可是,有那么容易吗?月的清辉无所不在啊,黑暗同样无所不在!而其实,清辉与黑暗同在,就像我的宿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然而心的挣扎是永远的。越挣扎越伤痛,越伤痛越挣扎。在伤痛中挣扎,在挣扎中渴望。渴望一捧新鲜的空气,一丝清新的微风,一方永恒的宁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渴望一条大河。一直以来,我都固执地以为,那条河,是世界上最温柔最母性的河。就像今夜,月在天上,月,在清凉的水里。满天的清辉之下,那些什么汹涌啊,壮阔啊,浩荡啊,都在无声中消融,消融为一河闪烁的星星点点。那是满满一河的微笑么,那么体贴,那么温情,就像在你的心最苦涩的时候,你的爱人给你的那一种。</span></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知道,有好多个长长的千年,好多人在这条河边走过,苦涩过,伤痛过,长叹过,叩问过。他们除了一身风霜,便什么也没有。空无所有的天始终不曾对他们笑过,只有月,迎他们来,送他们去。这世间,最能慰藉受伤的心的,怕也只有这月了吧。哦,是的,还有水。所以,清辉似水,水如清辉。在河中,在两岸,清辉与水早已融为一体。谁想躲过白日里的喧嚣,躲过喧嚣的万丈红尘?来吧,到河边来,到月下来,伸出你的手,轻轻地掬一捧,就可以慢慢濯洗你的心情。</span></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0px;">其实,我也常渴望一片山林。山,可以不高,可以不深,只要在红尘之外就行。山有坡,坡可缓可峻。缓处长密密茸茸的草,迎风舒展,可以温暖我的目光。峻处,就立上几棵古松吧,铜枝铁干,嬉戏风暴,傲视流云,可以壮阔我的胸怀。结一间木屋在坡下,朝看一山红霞,夜眠满床月色,我非仙非隐,却亦仙亦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么林呢?我青睐梅与桂,可梅从来只需一两枝,桂也绝不可以成林。那么,就松吧。老松新松,隔三五步,既能各自独立,又有牵手相伴的亲密。松之下,是一定要有石的。我没有古时候那些隐士的癖好,所以石不一定要怪,可一定要坚硬。坚硬的石上,必定要有泉流过。月的清辉从松间漏下,在泉上闪烁,诉说。叮咚与叮咚之间,是无法填补的空白,是难以言说的寂寞。只有疏密有间的铮铮淙淙,才是一种悠远的旋律,才最适合诉说心中的故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明月,松林,清泉,这已经酷似王维的山林了。可王维的山林太幽寂,太禅意,我不喜欢。还是稼轩吧。稼轩的松林,云深雾漫丘壑纵横,有奇趣;嬉笑怒骂傲啸狂歌,有醉意。进到这样的松林,本不善饮的我也定会酿酒,定会痛饮。松花酿的酒,多美,喝吧!不就是一个醉吗?醉了,多好。我可以抱松,可以亲月。松,就当是兄弟,可以再痛饮。月,就是多情解意的娘子,在她面前,可以放肆地流完所有的泪。我还可以学稼轩,把松远远地推开,把月也远远地推开,然后,威风十足醉态十足地大喝一声: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去!去啊,那些什么伤痛!去啊,那些什么寂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时候,月已西移。我的月,你也要去了?留下的,还是空无所有的天,还是亘古的寂寞。</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