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刘五元

刘五元

随着岁月的流逝，我的梦境中时常浮现出父母那熟悉而温暖的面容，除此之外，便是那个位于故乡深处、承载着数十年记忆的小山村。那是一片遥远而又亲切的土地，它的模样，尽管历经风雨侵蚀，却依旧在我心中清晰如初。

父亲的一生，是坎坷与坚韧交织的传奇。他出身于一个小炉匠世家，自幼便与炉火和铁器为伴。九岁那年，他便踏上了学艺之路，而引领他步入这一行的，并非祖父，而是同村的张师傅。我无法想象，一个年仅九岁的孩子，是如何肩负起那沉重的工具箱，如何在炉火旁锤炼技艺，如何在生活的磨砺中一步步成长。或许，正如医者不自医般，祖父选择让父亲师从他人，这其中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智慧与深意。

祖父的身体状况一直不佳，这使得父亲早早地便承担起了家庭的重担。他不仅要照顾自己的儿子们，还要肩负起弟弟妹妹们的成长与教育，甚至还要照顾比自己小两岁的叔叔。因为曾祖父早逝，曾祖母与小叔便与祖父祖母共同生活。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父亲从未有过丝毫的怨言。他默默地付出，用坚实的臂膀为家人撑起了一片天。

然而，命运似乎并未因此而眷顾父亲。在祖父因病卧床八年后，他终究还是离开了这个世界，留下了尚未成家的三个叔叔和两个姑姑，大姑以出嫁，父亲已经成家立业并且大哥二哥相继出生。那时，最小的姑姑与我大哥同岁，虽为姑侄，但在父亲心中，她与儿子并无二致。后来，因为父亲膝下无女，他更是将小姑视为掌上明珠，悉心呵护。以至于小姑在回忆中提及，她的记忆里只有哥哥，而没有父亲的身影。

父亲就这样，以一己之力，将弟弟妹妹们拉扯长大，看着他们成家立业，完成了祖父未竟的责任。然而，这并未让他停下脚步。随着自己五个儿子的相继出生与成长，家庭的重担再次落在了他的肩上。母亲体弱多病，家中的大小事务几乎全由父亲一人承担。岁月在他的背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他的脸庞也日益苍老，皱纹如沟壑般纵横交错。

然而，随着弟妹们和儿子们的成家立业，父亲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多。这既得益于家庭的和谐与幸福，也与社会的不断发展与进步息息相关。他不再为一家人的生计而发愁，而是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家族的繁荣与传承之中。父亲虽然严厉，但他对弟妹、儿子乃至侄儿侄女、外甥的教导都充满了关爱与期望。他的严厉背后，是那份深沉 的父爱和对家族的责任感。

在十里八村，父亲是一位备受尊敬的名人。他精通杀猪技艺，擅长烹饪美味佳肴，更对红白事的章程了如指掌。他的才华与智慧，不仅赢得了乡亲们的赞誉与敬仰，更为家族带来了无尽的荣耀与自豪。 在童年的冬日里，父亲的身影总是忙碌而温暖。每当乡亲们有喜庆之事，总会诚挚地邀请他前去相助，而他所获得的酬劳，或许仅仅是一瓶醇厚的美酒，几盒散发着烟草香的烟卷，又或是那难得一见的猪尾巴与四个猪蹄，更有时，是十几个金黄诱人的油糕。每当父亲踏出家门，我的心便也随之飘远，在那个物质并不充裕的年代，这些简单的馈赠无疑是难得的珍馐美味。我日复一日地期盼着他的归来，只因身为家中幼子，我深知自己定能分得最多的那一份。如今回首往昔，那时的自己竟是如此单纯而自私，只顾着自己的口腹之欲。

父亲历经了无数艰辛岁月，却终究未能逃脱命运的捉弄。在我十七岁那年，正值他五十七岁的壮年，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如晴天霹雳般击碎了我们家的宁静与幸福。我至今仍清晰地记得，那日我与堂兄文元一同前往暖泉，向在中阳城的亲戚通报这一噩耗时，电话那头，我的另一位堂兄刘应元在电话里喊道：“你们快往暖泉抬吧，我找车接你们去中阳城看。”每每忆及此景，我的眼眶便不由自主地湿润起来，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感谢你们始终铭记着大伯的恩情，因为我们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

那年，我们家的天空仿佛崩塌了一般，父亲的离去，让我们失去了最坚实的依靠。他抛下了年迈的母亲，抛下了他深深眷恋的家，抛下了他的儿子、孙子与孙女们，永远地离开了我们。那时，我与四哥尚未成家立业，而我，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孩子，更是如同失去了庇护的大山，那段日子，我的世界一片灰暗。

幸运的是，在我人生最艰难的时刻，堂叔刘爱民伸出了援手，他在我的就业与成家之路上给予了无可替代的帮助。没有他的鼎力相助，就没有我今天的成就。是他让我在中阳这座小县城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站稳了脚跟。

父亲生前酷爱晋剧，虽然学历不高，但记忆力却惊人地好，能够熟记大段的戏文。每当与他一同下地劳作时，伴随着老黄牛悠闲的脚步声，那悠扬的戏文便在我耳边回荡。那时的我尚年幼无知，对父亲的唱腔并不以为意，甚至还在心里嘀咕着：“唱得真难听。”然而，如今的我却再也无法听到那熟悉的声音了，心中充满了无尽的遗憾与思念。

一座小小的坟墓，将父亲与母亲永远地与我隔绝开来。他们在坟墓之内，而我在坟墓之外。如今的家乡，人烟稀少，物是人非，一切都已不复当年模样。然而，在梦中，那份亲情依旧温暖如初，醒来后，却只留下两行清泪。

父爱如山般深沉而厚重，曾经的我年少无知，未能真正理解父亲的爱。或许，只有失去了，才更加懂得珍惜那份来之不易的亲情。如今的我，已深深体会到父爱的伟大与无私，愿将这份爱永远铭记于心。 父亲的心中，永远镌刻着对你无尽的怀念。那份深沉的情感，如同静谧夜空中最亮的星辰，虽遥远却恒久闪耀，照亮着他每一个思念的日夜。你的身影，你的笑容，你的一言一行，都深深烙印在他的记忆深处，成为他生命中不可磨灭的一部分。无论岁月如何更迭，时光如何流转，父亲对你的怀念之情，将永远如初，历久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