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中学时,当我读到法国诗人维克多.雨果“风是芦苇的诗”时,便被这简洁富有哲理的诗意深深感染了,由此一往情深的爱上了风中芦苇。那朴素洁净、坦荡高昂、淡泊从容、生生不息的芦苇,成了我一生中最美的记忆。</p> <p class="ql-block"> 每到春天,我家门前的河中央,干枯了一个冬季的河洲,在一场温暖的春雨后,芦笋会突然从黑油油的土地里钻了出来,密密麻麻的芦笋争先恐后地向上生长。在春日的暖阳下,如同刚醒的少女,轻轻摇曳着婀娜的身姿,扑闪着如梦如雾的双眼,焕发着年轻的光艳,羞涩而又充滿生机。此时的芦苇既是生命的象征,更是一幅景色优美、意境深远、令人沉醉的水墨画。人们会久久地沉浸在它身披彩霞幽思的秀美里。如果有船,我们会三五成群的划船去芦苇地,在如诗如画的芦苇中,挥洒年少的轻狂,追逐儿时的梦。如果没船,我们就像朝圣者一样,虔诚地站在河堤上,眺望河洲上像诗人般的芦苇,时而神采飞扬,翩翩起舞;时而沉思低语,诉说着自然的坚韧与宁静。此时,我仿佛看见了庄子所说的渔父,“刺船而去,沿缘芦间”,消失在漫无边际的芦苇中,自由自在的活在尘世间,游走于寂静的清风里。那是一种隐逸的情怀,一种与世无争的豁达与洒脱。</p> <p class="ql-block"> 进入夏天,芦苇长得繁盛起来,葱葱郁郁,蓬蓬勃勃,柔韧轻盈,芦苇翠绿的叶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成片的芦苇荡漾在风中,如同一位待嫁的新娘,含情脉脉,风姿绰约。临近五月初五时,人们为了迎接由上古祭龙演变而来的端午节,便从河洲采回翠绿宽大的芦叶,洗涮干净煮过后焖上一夜,芦叶变得柔软,颜色由绿泛出淡黄,清香扑鼻。一些包粽子的能手,用柔软的芦叶把晶莹剔透的糯米包裹,再用纤细的麻绳扎成三角形状的粽子,一个又一个粽子在他们指尖上不停的舞动,就像文人墨客在编织着传统文化的韵律。他们知道这粽子和着龙舟的鼓声,是为了纪念一个伟大诗人不屈的灵魂,是想再一次倾听《离骚》的呐喊;再一次颂扬《九章》的豪放,赞美《九歌》的光芒;让“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不朽诗句在心中激荡。</p> <p class="ql-block"> 到了秋天,凉风乍起,芦苇从翠绿转为金黄,洁白与赤红相间,相约着花,白白的,软软的,像一簇簇美丽鲜艳的羽毛,自由自在地在风中摇荡,优美轻盈,营造出一幅色彩斑斓的秋色画卷。当我们驻足清凉的河边,仿佛能听见芦苇在诉说岁月的过往,回响着《诗经》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质朴而悦耳的歌声。一个已经吟唱了两千余年的纯朴、深情、真挚、凄美的爱情故事,至今仍像一首纯真的童谣,一支悠扬的牧歌在人们的心间流淌。</p> <p class="ql-block"> 初冬来临,芦花如雪,—蓬飞絮,白发飘飘,像一群乡野里的母亲轻吟着生命的沧桑。没有了绿涌叠翠的生机,蝶围蜂簇的繁华,只剩下落英飘零的冷艳,寒风吹过的苍凉。只有阳光薄而柔软地照着它瘦瘦的叶子。芦叶巳经干枯,只剩挺直锃亮的枝,那明亮的色泽,就像是它不愿凋零的思想,照亮了冬天的夜。它想带着这最后一丝光芒,卸下一身负累,随风雪回归大地。它没有一丝凄迷与眷恋, 只等农人收割。“葭墙艾席,蓬户围壁”,用它柔软的身躯,坚强的支撑起一代又一代文人的风骨,支撑着一个又一个历史年轮。</p> <p class="ql-block"> 我之所以钟情芦苇,是因为它的平凡与质朴,坚韧与豁达。它不与树木争荣,不与花草斗艳,以瘦弱的身躯迎风接浪,以隐逸的情怀与世无争。从春绿至夏荣,经秋霜熬冬雪,它走完了一年四季的时光,虽然飘荡一世不能成为栋梁,却把自己的全部献给了世界。它坚信,只要根还在,生命就会生生不息。</p><p class="ql-block"> 明年春天,我们又能看见风中的芦苇。</p><p class="ql-block"> 2024.12.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