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坡的光芒（5）

百子流苏

道家的洒脱，才是自由 乌台诗案”，子瞻是云泥之别折腾下来，“魂飞汤火命如鸡”叹曰:“平生文字为吾累，此去声名不厌低。”至黄州，依旧是惊魂未定郁闷、悲凉、情怀难释无疑怕失言，连书信也不敢写了其《答李端叔书》写道：“得罪以来，深自闭塞，扁舟草履，放浪山水间，与樵渔杂处，往往为醉人所推骂。辄自喜渐不为人识，平生亲友，无一字见及，有书与之亦不答，自幸庶几免矣。” 挂团练副使虚职，无编制，无工资子瞻亦是穷得叮当响“送行无酒亦无钱，劝尔一杯菩萨泉。何处低头不见我？四方同此水中天。”如此境况，咸鱼反身是莫想了子瞻，即便是精气神不倒也几乎是气如游丝的样子 其在《黄州安国寺记》中写道:“余二月至黄舍。馆粗定，衣食稍给，闭门却扫，收招魂魄。退伏思念，求所以自新之方。反观从来举意动作，皆不中道，非独今之所以得罪也。欲新其一，恐失其二；触类而求之，有不可胜悔者。”‌‌“焚香默坐，深自省察，则物我相忘，身心皆空，求罪垢所以生而不可得。一念清净，染污自落，表里翛然，无所附丽，私窃乐之。” 余以为，佛为西药，道为中药适量，可以医失意也所谓病急乱投医，也是医慌不择路，也是路要不是被贬谪得像一条落水狗子瞻估计也想不起老子与庄子子瞻少时曾拜道士张易简为师其言:“吾昔有见于中，口未能言，今见《庄子》，得吾心矣” 庄子曰：“（圣人）眇乎小哉，所以属于人也！謷乎大哉，独成其天！”翻译一下就是：（圣人）渺小啊，所以属于人类！伟大啊，独与天地自然融为一体！庄子又曰：“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 仕途渺茫，可日子还得继续皮囊还得行走灵魂还需要安放“无为”，“无用之用”，“顺其自然”“返璞归真”，“二元合一”，“天人合一”这些都是老庄的衣钵故而，躬耕东坡，归隐田园，纵情山水余以为，老庄成其为拿来主义也是一种穷途末路的自然选择人若是春风得意谁也不会去理会道家的生活态度，生活方式与精神境界 “理可顿悟，事须渐修，应次第尽”偶然觉得，子瞻很像一杯龙井茶那个泡茶的壶，是其天地那虎跑寺的泉水，是其沸腾的儒那一旗一枪的茶叶，是其佛与道儒与佛，儒与道的抗争便是出世与入世的拉扯那龙虎斗出来的茶水便是他的色香味了 子瞻精神上真正能够突围出来还是他写的《赤壁赋》他与道士杨世昌（客）的问答实际上是对自我人生问题的辩驳我是谁？从哪来？要到哪里去？其文以自然山水为台，以历史英雄为镜以天地的变与不变为视角与自己和解，与万物齐一从而，得到释然，得到自由 其在《赤壁赋》中写道：“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子瞻对神仙道教充满了无限向往渴望有朝一日能够进入神仙境界这是他一生的追求 “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吾与子之所共适”就是“万物齐一”，“天人合一”了“虫二”亦成了其最珍贵的财富 “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之上，侣鱼虾而友麋鹿，驾一叶之扁舟，举匏尊（樽）以相属。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比较与《念奴娇·赤壁怀古》（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这段文字有异曲同工之妙画外音：哎呀，还是罢了！罢了啊！那些英雄伟人都是如此这般结局我是谁？余等虾米小将，沧海一粟用葫芦瓢喝酒的人，又何必烦恼惆怅呢？ “逝者（水）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月）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 其化用了庄子相对主义的思想突破人生有限的观念其境境界，至宇宙万物，至无限时空不为现世的短暂，而徒然感伤不以自己的一段人生，为衡量尺度放眼天地万物，无所谓永恒与短暂人亦是自然中一分子，本与万物同化“以见余之无所往而不乐者，盖游于物之外也。”这种超然物外的洒脱使他获得心灵释然的自由以乐观自由的精神笑对人生 其后来再登赤壁，江月不同登高长啸，一吐不快其在《后赤壁赋》中写道：“反而登舟，放乎中流，听其所止而休焉。时夜将半，四顾寂寥。适有孤鹤，横江东来。翅如车轮，玄裳缟衣，戛然长鸣，掠予舟而西也。须臾客去，予亦就睡。梦一道士，羽衣蹁跹，过临皋之下，揖予而言曰：“赤壁之游乐乎？”问其姓名，俛而不答。“呜呼！噫嘻！我知之矣。畴昔之夜，飞鸣而过我者，非子也耶？”道士顾笑，予亦惊寤。开户视之，不见其处。” 子瞻写梦见道士化鹤，纯属幻境幻觉，空灵奇幻，迷离恍惚，仙气缭绕子瞻的《临江仙.赠王友道》其道家的思想如夕阳下的炊烟，轻盈，缥缈 “谁道东阳都瘦损，凝然点漆精神。瑶林终自隔风尘。试看披鹤氅，仍是谪仙人。省可清言挥玉尘，真须保器全真。风流何似道家纯。不应同蜀客，惟爱卓文君。”显然，子瞻把王有道的风骨与道家的纯净，相提并论 子瞻曰：“《易》之所贵者，贵乎阳之能御阴，立阴以养阳也。”又：“夫天岂以刚故能健哉？其主张：柔优于刚，柔贵于刚。其言：“夫物非刚者能刚，惟柔者能刚耳。”子瞻主张“无为而治”。曰：“古之善治者，未尝与民争，而听其自择，然后从而道之。”顺应自然而又积极的思想都从道家演化而来仁君治国应以静待变，以不变应万变以静待变，以静制动，“静以待其定”，实为隔空喊话极富现实意义 子瞻的洒脱与自由藏在“闲”字当中越是对比来读，越是觉得有趣子瞻说:“用舍由时，行藏在我，袖手何妨闲处看。”这还是抱有幻想的闲“且趁闲身未老，尽放我些子疏狂‌”是讽刺、愤懑、自适后的闲《记承天寺夜游》‌：“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耳‌”是身闲，而心未闲多有不甘的闲，心境悲凉的闲其“江山风月，本无常主，闲者便是主人。”是道家觉悟之后，洒脱、自由的闲“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是厌倦仕途之后，发至内心的呼喊是对归隐田园、渴望一身轻的闲 子瞻的洒脱与自由藏在“无”字当中“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认得醉翁语，山色有无中”“凭高眺远,见长空万里,云无留迹”“问我何处来,我来无何有”“无事此静坐，一日似两日‌”“有信微泉来远岭，无心明月转空阶”“无厌空且静”‌，“无心孰为境”‌“方其梦时了非无，泡影一失俯仰殊”“学道忘忧,一念还成不自由”“安得独从逍遥君，泠然乘风驾浮云，超世无有我独行。”“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读懂其诗文里的思维方式你便懂了他的俗陋与雅致这些臭味相投的句子堆在一起呵呵，我会蓦然觉得有股俗气余究其诗文里的道行，实为一趣 子瞻一眼为佛，一眼为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仙气飘飘的子瞻与自然，与社会，与天地，与宇宙“二元合一”，“天人合一”武功修到人剑合一极目之处，皆是洒脱，皆是自由子瞻，面对后来的坎坷已经像《庖丁解牛》，游刃有余！像《卖油翁》，惟手熟耳！ “我本一道士,奈何入红尘”子瞻，像灵感一样闯入万事万物里像道一样融入到万事万物里所行之处，那万事万物也会激动：“哇，灵感来了，呀，原来我们还可以这样活！” “溪边野鹤冲人起，飞入南山第几重。””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蓦然回首，还是白描无所谓为佛道之类“素以为绚兮”，脍炙人口的诗句叫人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