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说陆游词《钗头凤》</p><p class="ql-block"> 中 合</p><p class="ql-block"> 综观陆游一生,有两大悲剧:一是政治,二是爱情。</p><p class="ql-block"> 政治上,他生当国难时期,二十岁学做诗;练剑术,抱定了“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的豪情壮志。可仕途中,屡遭主降派排挤,三用三黜,时浮时沉,郁郁而不得志,过着身老沧州的失意生活,终于在“但悲不见九州同”的遗恨中与世长辞。</p><p class="ql-block">爱情上,他初娶姑表妹唐婉为妻,情深意笃,伉俪相得。但陆游母亲却听信谗言,容其不得,迫使二人离异。(唐婉)“未忍出之,(陆游)则为别馆时时往焉。”终被陆母发觉,逼其彻底离散。后,唐婉改嫁同郡宗室赵士程,陆游续娶王氏。与唐婉分手,无疑给陆游思想造成巨大痛苦,这种痛惜之情在后来的诗词中多有篇什反映,《钗头凤》便是其中一篇。</p><p class="ql-block"> 绍兴乙亥(公元1155)年,三十岁的陆游,临安落第后,回到老家山阴,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他心怀往事,踽游至城南禹迹寺附近的沈园,巧遇唐婉及后夫,并受到热情款待。许久以来积聚在陆游心头的离恨别绪被牵动触发，一泻而不可收,便在沈园的墙头挥笔写了这首沉痛激切的优秀词篇:212 诗词隅说 </p><p class="ql-block">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依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p><p class="ql-block"> 上片前三句以情缓缓领起,从手、酒、柳写开。唐婉一双红润酥嫩的手,以官家用的黄滕酒向陆游频频相劝,当时正值满城春色、柳枝飘拂宫墙的时候(宫墙:古越国城墙,南宋作为陪都)。起句由情及事,由事及景,款款移动,转换巧妙;以红、黄、绿三种不同颜色织绣出一个明朗和煦的美好春色图。三句中，既写唐婉夫妇人情,又表达了自然之情,搭配和谐融洽,转换自然巧妙。写法上,不独是抓住了颜色的不同,而且是由点及面，由小到大,使得人情的氛围逐渐扩大到自然氛围,给读者以愈来愈明晰,愈来愈畅美的感受。更重要的是,在选择描写上,取人体一部分,写人全貌;取人一事,写人一生;取大自然一角,写整个大自然,收到了写部分见全体的效果,非大家手笔不能道来。</p><p class="ql-block"> 写过了人情,自然之情后,在感情的飞动思路上,词人由春色中婆娑乱舞的柳枝,想到东风,由东风想到自己的不幸遭遇，由不幸遭遇迸发出“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几句涌在心头的愤语来。“东风”,指代陆游母亲。“欢情薄”指欢爱不能持久。“几年离索”,指几年来的离散生活。东风不做美，吹散了一对无端的夫妻伴侣,使他们在“离索”中愁肠百结。这里,指出造成离异痛苦的是“东风”。“东风”是罪魁祸首,它一手酿成了这桩婚姻悲剧,而又以“恶”来写,语调激愤,色彩强烈。可以看出,此时的陆游,已从封建礼教枷锁下猛醒过来,有了愤怒的反抗情绪。这里既表达了对百般阻挠、横加干涉婚姻的母亲的憎恨,又显示出对唐婉的忠贞不渝。这四个短句是在起笔写眼前情景过后,又以逆笔追写过去。追写时,先东风,后自己;先憎恨,后悲叹,与前三句的人情、景物、环境、爱情上形成鲜明的比较。眼前唐婉旧情不忘,可已成为赵氏夫人;自己虽百般爱怜,而母亲却情薄如纸;虽万般怨恨,终是木已成舟,铸成大错,景物与心境多么不协调,爱情多么不顺心,现实是如此地冷漠残酷啊!经过前三句和后四句的比较,得出“错,错,错”的结论。由这三字可看出陆游对婚姻的悲剧结局是持否定、否定、再否定的态度。语气上,逐渐加重。感情上,逐渐变浓。色彩上，逐渐强烈。有力地表现了词人一错百错,无可挽回,悔恨交加,五内俱焚的痛惜之情。词贵“一转一深,一深一妙……自超出常境。”正是这样,上片从人、情、景的稳步转换中道出了苦恨及明朗态度。</p><p class="ql-block"> 下片在一度感情的宣泄之后,又回到了眼前的现实。下片在写法上稍加变化,即先景、后人、再情:“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春是昔日的春,人是新瘦的人,以旧景写新情,从春、人两个面层比较,得出物是人非、物是人瘦的结果,并以斑斑泪水浸透鲛绡的夸张手法来表达感情上的痛惜之深。可以看出,词人是把“离索”作为主要内容来写。“离索”之痛,无异于风刀霜剑,无异于剖肝沥胆,是它导致了词人面容憔悴、躯体变形。一个“空”字写出了对瘦的无可奈何与默默承受。这里,强烈控诉了封建礼教、封建家长制的罪恶。“桃花落,闲池阁”四句,回扣了上片的“满城春色”,再度具体描写。眼前的桃花纷纷扬扬,飘过楼阁,落下池塘,一去不回,大有“泪眼问花花不语”之势。站在身边的唐婉,不就如同桃花一样么?命运多么类似桃花啊!桃花再次触动词人伤痛:“山盟虽在,锦书难托",把痛惜之情又一次推向极处。也许,昔日桃花盛开季节,他们常在此地海盟山暂,永不分离,那些镂骨铭心之言至今犹觉在耳。可眼前,他们事实上却分开了,多么地荒唐而又不可思忆!无奈相思之情偏偏难以了断,想用“锦书”说给对方都不可能,受到方方面面限制,其苦衷只能由词人自个承担。这里与“桃花落”的凄凉相比,岂非雪上加霜?岂非千般无奈,万般凄凉?这三句是以逆笔追溯过去,由过去又回到眼前。以今昔作比较,宣泄至“锦书难托”时,已是痛苦万分,故以“莫、莫、莫”收束全词。这种欲说又止、苦不能说的结尾,事实上已表达出感情上的无法承受。正如缪塞说的:“最美丽的诗,是最绝望的诗歌,有些不朽的篇章是纯粹的眼泪。”后三字在形式上照应了上片结尾,富有对称美、映照美。下篇写眼前景,道出欲说还休的苦恨。</p><p class="ql-block"> 全词写婚姻不幸,控诉家长制罪恶,表达了对爱妻的挚着。涉情而不艳,超然拔俗。句式短促跌宕,宜于抒发顿挫抽噎、气绝声吞之情;推进中忽景、忽情,忽恨、忽叹。淡而浓,浓而淡,倾吐奔泻,淋漓自然;布局上,大开处有大合,大合后有大开,放得开,收得拢,无处不给人以美感,写法上亦可谓“亘古男儿一放翁”了。</p><p class="ql-block"> （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