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菜翁

天涯老兵

已经是农历11月了，长沙的天气好冷，我穿着厚厚的衣服，还将手插在衣兜里。

朋友的车还没有来，我在人行道上来回踱步，活动活动身体，打发无聊，抵御寒冷。不经意就发现了地上的一摊蔬菜，有白萝卜、红萝卜、茼蒿、白菜、白菜苔、红菜苔，还有用塑料瓶子装的干辣椒干豆角之类的干菜，也有土鸡蛋，咸鸭蛋…… 一个小小的地上菜摊，品种不少。

菜摊的主人是一个70岁左右的老翁。

因为无聊，我就认真审视起老翁的菜来。发现他的菜“看相”都不好，因而卖相也不好。叶子菜干蔫，没有水份，一点也不显鲜嫩，红萝卜表面暗淡粗糙没有光泽，还坑坑洼洼不光滑，有的还开叉，形状少有正直的七歪八扭。大蒜杆过于纤细，头部颜色不够鲜红，蒜叶尾部一大截枯萎发黄。只有那白萝卜，形状标准，外表光鲜色泽好，头上留了一小撮叶杆，像极了超市的白萝卜，我怀疑就是从超市买来的。其他菜都灰头土脸，为什么唯独白萝卜这么漂漂亮亮？

能够对这些菜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并不是因为我经常买菜、每天光顾菜摊熟能生巧。相反，我绝少买菜，都是老婆在操劳。我之所以能识菜，是因为我自己就种过菜，菜长得好不好，为什么长不好，我一看就知道。我在十八岁去部队当兵前，就跟父兄在家种过菜，所种的菜大多用于出售，是家庭主要的经济来源。所以，种菜的所有弯弯绕绕我都懂一些。

自当兵后，几十年没有种过菜了，今天在路边偶遇“同行”，心里不由产生了一种兴趣和好奇。我装作若无其事走到摊前，对老翁叫声老哥：“您这菜好卖吗？”“好卖，您想买点什么？”其实他的菜基本无人问津，我在旁边看近半小时，行人来来往往竟无一人驻足。

我据实对他说，老哥，一看就知道，您这都是自家种的地地道道的农家菜，品种不错，应该好吃，但你这菜种得还有些欠功夫，所以卖相不大好吧。他吃惊的看着我说，看您也不像个农民，怎么说起来这么内行？

我对老翁说，我原来也种过菜，种菜的道道略懂一些。您这菜叶子不肥实，没色彩，边沿还发卷，红萝卜形状不正，表面坑洼。您要从两个方面改善，一是多施肥，二是多浇水，您这菜明显就是缺水缺肥营养不良造成的。另外要多施农家有机肥料，您的菜可能化肥施多了，造成土壤板结，所以红萝卜会个头小奇形怪状。

一番话说得老翁竟一时语塞，两眼瞪着我好一会，才叹了一口气说，兄弟您是行家呀，都被您说对了，我70多岁了，身体又不好，没力气去侍弄这些菜呀，靠地种，靠天收，搞农家肥，天天浇水，我实在干不动呀。没有办法，儿女自己生活都拮据，不好向他们伸手，只好自己种点菜，收多少算多少，好赖买几个钱，总比没有强啊。

看着老翁摇头叹气，一脸苦涩，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微微瑟瑟，我也只有在心中叹息，无言以对。

看着菜摊，看着老翁，我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开导他，安慰他，显然是一种虚渺的应对，苍白无力，毫无意义。买点菜可能是对他最好的安慰，我让老翁给我称了几斤我喜欢吃的茼蒿、红萝卜和红菜苔，也不讲价。老翁露出了笑脸，夸我是好人，明知菜不好，还买他的菜。连声说谢谢。

不知怎么的，看着眼前的卖菜老翁，我突然想起了白居易的《卖炭翁》，跨越千年，卖菜翁跟卖炭翁竟然有几分相似，他们一个在大雪中卖炭，一个在寒风中卖菜，他们的身份和心机都是一样的：“卖炭（菜）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

为了生存而抗争，多么坚强的精神。多么感人的画面。依靠双手，自食其力，多么优秀的品质。多么美好的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