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隅田川

羽清子

隅田川，古时名墨田川，是东京都内一条流淌不息的动脉。它自北区悄然起步，蜿蜒穿梭于城市的繁华与幽静之间，终归浩渺的东京湾。

我与隅田川的邂逅，始于永井荷风的文字世界。在其经典之作《隅田川》里，这条河流携着江户时代的独特韵味，在字句之间汩汩流淌。那时，我从未设想过，有朝一日，我会踏上探访隅田川的旅途，去揭开它那掩藏在岁月深处的神秘面纱。

　　初次走近隅田川，是在一个阳光灿烂的秋日午后。那天女儿终于有了闲暇，带着我和她的父亲一同前往东京。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是浅草寺与晴空塔，这两处名胜皆毗邻隅田川。

从浅草寺出来，我们向东穿过言问通，来到隅田川畔。此时，天空湛蓝如洗，阳光洒落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熠熠生辉。岸边高楼林立，现代气息扑面而来。河面上桥梁众多，轮船穿梭其间，繁忙而又充满生机。眼前的景象，虽与我想象中的隅田川有所不同，却也自有它的风致。当我踏上其中一座桥梁时，误以为那是吾妻桥，想到小说中的长吉也曾在此漫步，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涟漪。因为晴空塔才是此行的目标，我不敢多加逗留，与河流和桥梁合个影，就匆匆离开了。

　　半个月之后，我因对浮世绘的痴迷，携李同往墨田区的北斋美术馆。馆内陈列的《隅田川两岸景色图卷》，无疑是葛饰北斋的巅峰之作。画面中隅田川蜿蜒流淌，两岸翠绿植被与屋舍相映成趣；吉原游廓灯火通明，人群熙攘，笑语盈盈。整幅画如流动的史诗，生动再现了江户的繁荣与活力。我凝视良久，心驰神往。离开美术馆之际，我不禁萌生再度游览隅田川之意。

有谷歌地图导航，我们仅步行二十几分钟就顺利抵达隅田川畔。我们穿过藏前桥，从左岸漫步至右岸，随后从右岸步道向南行至两国桥。犹记得在永井荷风的笔下的故事，主人公长吉因思念阿丝，曾从藏前走到驹入，再到浅草，而后上了吾妻桥。于是我决定追随长吉的足迹，由南往北，沿着右岸慢慢游览。

东京的天气变幻莫测，上午晴空万里，午后阳光却隐于云后。隅田川畔，从两国桥至言问桥的步道，在阴沉的秋日里，更显出几分沉静。步道平坦干净，游客们悠然行走，步履不疾不徐，有的人坐在岸边的椅子上，惬意地欣赏着河上风光。步道每隔一段距离，便设有一幅浮世绘，色彩明艳，仿佛将游客引领进隅田川的历史长河，沉浸于江户时代的繁盛与风情之中。

　　河岸的近水处设有铁栅栏，我欲亲近那河水，却苦于无隙可入。河岸边的树木，以樱花树为多，叶子已然落了大半，望去颇有萧瑟之感。那些樱花树与岸边的枯草，与今日这阴沉的天气颇为契合，更使隅田川添了几分忧郁。

眼前的隅田川，固然并非小说中那般描绘，亦与葛饰北斋的画作大相径庭，然而，岸边的樱花树似乎在提醒我，若是春天来临，那盛开的樱花定会引领我重回江户时代；而岸边石碑上的浮世绘，好像也在暗示我，夏日的花火大会，一定能够带我穿越时空，回到那个美好的年代。

横跨在河上的桥梁，色彩斑斓，各具特色。每座桥下都立有一方石刻，上书桥名。两国桥通体洁白，是隅田川上最为古老的桥梁，其历史可追溯至1659年。藏前桥呈黄色，厩桥则是翠绿色，这座桥格外引人瞩目，不仅因其鲜亮的绿色，更因桥畔便是隅田川屋形船的乘船码头。驹形桥呈深蓝色，吾妻桥则是深沉的暗红。吾妻桥颇受游客青睐，盖因其连通东京著名的浅草地区，过桥后稍行数步便可抵达晴空塔。当我瞥见这座红色之桥时，方才恍悟，上次所走的那座银色之桥并非吾妻桥，而是言问桥。

尽管天空阴沉，但这并未削减我的兴致。每经过一座桥梁，我总会想起永井荷风笔下的长吉，想象着他年轻时的模样，揣测他是如何从这些桥梁附近的街巷中走过的。

　　一路前行，最终抵达言问桥下。沿着岸边的石阶拾级而上，便来到了言问通，此处正是我们上次自浅草寺出来时所走的道路。我不禁心生好奇，附近是否还存有小说中所描写的那种古风小巷？小说里的下町风情，如今是否依然能够寻觅得到？我真想前去一探究竟，然而，天色已晚，我不得不结束此次行程，前往距离隅田川不远的浅草駅，乘车返回女儿家中。

历经两次隅田川之行，虽未能寻得小说中所描述的下町风情，然而这段历程，使我深切地领略到了东京的独特魅力。无论是历史的厚重底蕴，抑或现代的繁华景象，皆在此交织共存。隅田川，这条我在小说里邂逅的河流，已然化作我心中永恒的记忆。

‍ 2024.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