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味蕾上的故乡,是游子心中最恒久的记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儿时的味道,是对故园最难忘的乡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题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南来的金沙江,左岸(江西)依次为四兴、格子、茨科;右岸是达林、斯列、车竹、吾竹。这一带江面宽阔,有许多江边人叫马场的岛屿,早年间,一到冬天,就有许多有雁鹅、野鸭等越冬的水鸟在岛上栖息。</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江边有谚:丽江粑粑,鹤庆酒,江边豆豉。</span></p><p class="ql-block"> 这是老一辈江边人说的。大凡五六十年代长大的江边孩子,都对豆豉粑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那是食物困乏的饥饿年代,平常没有什么零食吃,上学读书或外出玩耍,荷包里最多就是揣一小块豆豉粑,还舍不得一下吃完,得省着吃。</p><p class="ql-block"> 江边人制作豆豉的程序是,精选本地产的黄豆,炒香,用手磨推成两半三丫,簸去皮,上甄蒸熟,放在容器里捂至拉丝发酵,拌适量辣椒面、花椒面、小茴香,捏成圆饼状,晾干即可。</p><p class="ql-block"> 豆豉还有另一种制作方式,叫水豆豉,即拌好佐料,加适量烧酒 ,装坛,置放阴凉处数月即可食用。</p><p class="ql-block"> 豆豉切片,与里脊肉一起油煎,香入骨髓。新鲜的五花肉煮熟切片,与豆豉青蒜苗回锅,比郫县豆瓣酱美味多了。</p><p class="ql-block"> 豆豉属于佐餐的副食品,此外还有乳腐,把豆腐切块捂成臭豆腐,切小块撒上烧酒,拌以适量盐、辣椒面,花椒、姜丝入坛,倒满酒封坛,阴凉处置放数月即可。也可以用香油封坛,叫油乳腐。我吃过很多地方的乳腐,但都没有我们江边的味道纯正。究其原因,我想一是原料好,江边的黄豆蛋白含量高,出浆细白;二是水好,江边人饮用的都是从深山流下来的山泉水,所以江边的豆腐有着天然的味道。</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江边人家都是手磨豆腐,用石膏点化,洁白、细嫩,切块白水煮,放油盐、小葱芫荽、辣椒面,是最下饭的家常。油煎臭豆腐那也是人间至味。</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故乡属金沙江中游的宽谷地带,有平坦的台地,我们叫坝子,有冲积的缓坡梯田,都是富含有机质的略带沙质的酸性土壤,因地处滇西北的横断脉山河谷地区,西太平洋的热带风暴影响不到,夏秋间有孟加拉湾的暖湿气流带来的丰沛的雨水,最宜于稻麦豆菽和各类瓜果蔬菜的生长,特别是辣椒,江边人家,家家都自己有辣椒地,青红辣椒一直可以吃到小雪节令,冬天,家家户户的屋檐下都挂着一串串鲜红的辣椒,那是一道最温暖的风景。</p><p class="ql-block"> 大雪节令前后,是江边人家杀猪的时候 ,泡椒炒肉是杀猪饭最抢眼的一道菜,红辣椒、青蒜苗,那色、味足以让人欲罢不能。早年间,杀猪后要腌猪肝鲊,用猪肝、肠肚煮断生,切细条,拌辣椒面,加烧酒入坛,数月即可食用,单独蒸,或者和豆腐一起蒸,都是佐餐下饭的妙品。</p><p class="ql-block"> 冬腊月间,江边人家办喜事的多,喜宴上一道叫“江边辣”的菜是必不可少的,这是一道曾经上过中央电视台《舌尖上的中国》辣子菜,其原料主要是猪的肠、肚、心、肝和肺,尽量多的辣椒段,干野生菌,适量的花椒、草果等,大火煮涨后小火慢煮,关键是煮的时间要足够长,一般要过夜。</p><p class="ql-block"> 最近在抖音上看到一位阿瓦中村的帅哥在丽江开江边辣专卖店,还直播带货,他做的江边辣应该是地道的。</p><p class="ql-block"> 杀猪的当天还要灌糯米肠和香肠,泡透的糯米拌以新鲜猪血,加上适量的小茴香,草果面,盐等佐料,拌匀灌入洗净的大肠中,蒸熟即可,吃时切片油煎,可称美味。香肠的做法各地大同小异,只是佐料不同而已。此外还有一项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腌制腊肉、火腿。江边昼夜温差大,最宜于火腿的腌制,江边三年的老火腿,肥肉呈半透明,精肉红艳,香味浓郁,是火腿中的上品。丽江象山市场的腊排骨火锅,就是龙蟠的纳西老乡首先开发出来的,现在已经成为滇西美食江湖中的一张名片。</p><p class="ql-block"> 星移斗转,岁月更叠,一些美食也慢慢淡出了江边人的餐桌,比如猪肝鲊和豆豉,虽然城里的市场上也能买到,但味道已经不是原来的了。</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五六十年代长大的孩子,一年中最期盼的除了过年,就是杀猪的日子。生产队时代,人们一年四季都是腊肉,肥的做油,瘦的也是计划着吃,要吃新鲜的肉,只有杀猪的时候。一年的肥猪按国家购留各半的政策,杀一个猪要上缴一半,杀两个上缴一个。杀猪那天孩子们要吃烧烤也是舍不得的,不像今天,杀猪吃烧烤已成惯例,亲戚朋友多的,烧烤要吃掉小半条猪。而且,现在的孩子们天天鸡鸭鱼肉,吃什么也不稀奇了。几天前刷到一个短视频,有个江边老乡边宰火腿边说:</p><p class="ql-block"> “吃不完,根本吃不完!”</p><p class="ql-block"> 看得出,他并非炫耀,甚至有些无奈。这些年,回家做杀猪客,主人家还要煮一刀火腿。</p><p class="ql-block"> 记得我的一个同事老师,沐碧湾的,说生产队时,他们村有一户四外人家,每个月的三十那天,就要杀一只鸡,煮一刀火腿,推一锅豆腐,闷一大罗锅米饭,什么也不做,实实在在休息一天。这可以说郑重其事的,极具仪式感的,专门为了吃的一天,只有那个时代才会有的事。</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这种五指膘的猪肉,只有在乡村杀年猪的桌子上见到了。</p><p class="ql-block"> 其实,能给乡村孩子带来快乐的,除了杀年猪,就是过年了。江边人家过年,是从腊月就开始准备的,先是舂米粉面,头天晚上要把糯米泡好,沥干水份,第二天用碓舂,边舂边筛,舂碓是辛苦活,一家人都要帮忙,除了糯米粉,做米糕的饭米也要舂成粉,米泡得多要舂一天。过年的油煎粑粑,元宵,鸡蛋糕,平时的糯米汤团儿,都离不开糯米粉。过年的米糕有两种,一种水糕,蒸时上面要撒上一层红糖;一种是干糕,湿米面拌白糖,上甄前可以用颜色分层,蒸熟后用洋红点花,放干了随时可当零食吃,那雪白的米糕上有了鲜艳的颜色点缀,也有了喜庆的味道。</p><p class="ql-block"> 腊月间的碓声,那是过年的前奏曲,到了腊月尾的年边,村子里急促的碓声此起彼落,这是家家户户忙着舂糍粑饵块了。记得小时候舂糍粑饵块这一天,我们一帮孩子要上山采青松毛,用来存放糍粑饵块,这带着松针清香的糍粑饵块要吃十天半月的。</p><p class="ql-block"> 现在,江边舂米粉面和打饵块都用上了机器,那充满过年意味的欢快的碓声也远去了,当然那有着米香的饵块味道也淡了……</p><p class="ql-block"> 腊月,最忙的还是主妇们,除了米粉面、糍粑饵块和米糕,还要为孩子们做各种糖食。先是麦芽糖,麦芽糖的制作工艺很复杂,大米磨成粉熬成粘稠的米浆,麦芽晒干磨成粉,用来催化米浆成糖,糖浆熬到挂勺成片,舀出放到稍冷,然后在架子上拉扯,叫扯白糖,越扯越白,直到起蜂窝,取下放在炒面里(防粘连),吃时敲打,城里有敲着铁片沿街叫卖的,因而叫丁丁糖。麦芽糖浆还用来粘米花糖,江边有一种叫天旭米的植物,秋末成熟,成熟的植株从穗到杆呈鲜艳的红色 ,那是美丽得让人心醉的颜色,我以为那是故乡秋天美丽的风景。其籽粒圆而小,放入烧热的锅里马上就爆成米花,要赶快用扫把扫进簸箕,不然就糊了。天旭米花加紫苏、核桃仁,拌以麦芽糖浆,在木框里压实,切片,这是江边孩子春天最好的零食。米花糖的制作与天旭米糖类似,只是有圆形的,染了颜色的米花糖。鸡蛋糕用鸡蛋和以糯米粉做成条状,油炸酥脆后用麦芽糖浆粘结切片即可,一些五颜六色的条状杂糖也苏脆可口,是孩子们的最爱。</p><p class="ql-block"> 很多年没有见过故乡秋天红艳艳的天旭米了,不知现在还有没有这难忘的风景,还有天旭米糖香甜的味道。</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这是我从网络上下载的天旭米的穗子,品种不同吧,记忆中的穗子没有这样长。</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土猪肉的皮要厚一些,膘也肥得多。</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这是现在的丰富多彩的糕点。</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这,和我们童年过年时吃过的差不多吧。</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多年前写过一组题为《山野拾珍》的散文诗。诗味不多,只是因为童年记忆中的故乡风物,回忆起来竟如水中的倒影,不乏一种淡淡的诗意,这也许是一种乡愁吧。比如,春二三月间,田埂上的尖刀草发芽长叶了,碧叶丛中会抽出花箭,里面包裹着未秀的花穗,柔软细嫩,有着春草清甜的味道,这春天的味道足以慰藉我们饥馑的童年。到四月,田埂上的野草莓(我们叫泡儿)熟了,红的,白的;五月,河畔沟边的刺泡儿(学名覆盆子)由红变黑了,摘下放在竹筒里捣成浆,那是我们唯一喝过的饮料。六月,江岸边,田埂上的地石榴熟了,地石榴是结在藤蔓上的巴地的一种浆果,圆圆的,成熟的果实呈粉红色,包裹着有着特殊香甜可口味道汁液,是我记忆中的天然美味。</p><p class="ql-block"> 除了田野,故乡的山林里也有许多野果,野鸡饭,其实就是野生蓝莓;鸡嗉子,一种外壳象荔枝的野果;酸多橼;还有一种我们叫山板栗的,其实是北方最多的榛子;栎果(橡子?)。在格子的山箐里,最多的是槠栗,(学名叫高山栲)上千年的古树比比皆是,秋末成熟,象板栗外壳带刺,小得多,果仁雪白,人们捡拾回去 ,可以做成凉粉和粉丝,比用豌豆做的还要好。也是我们小时候的零食之一。</p><p class="ql-block"> 江边的山野里,有许多野生的核桃、板栗树,我想这江边一带应该也是核桃板栗的原产地,因为成百上千年的古树到处可见,九十、月间,孩子们的荷包里,少不了这类坚果。夏秋时节,依次成熟的酸梅子、桃李梨子、石榴等等,是江边孩子上演偷桃摘李惊险故事季节了。</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少小离家,五十余年,在异乡的城市教书谋生,退休后每年也会回江边几次,有时候是亲友间有事有情,有时也是因为一种难以割舍的挂念,抑或仅仅是因为一种味道,故乡的味道,小时候的,母亲的味道。</p><p class="ql-block"> 都说,父母在,就有个家在,父母走了,人生只有归途。可是,如果故乡变成一片水乡泽国,那我的归途也将变得一片渺茫,就连仅剩的乡愁,也将无处可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