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与近视

青杏园林

<p class="ql-block"> <b style="font-size:20px;">看书与近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近视几十年了,妥妥的“眼镜客”一枚。如今想来,这糟糕的视力,和我年少时疯狂迷恋闲书脱不了干系。那时候,但凡逮着一本书,就会一头扎进去,不分白天黑夜地看,完全没有节制。长期过度用眼的“苦果”,便是这辈子都摘不掉的近视眼镜。</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对闲书的热爱,若追根究底,可从幼年时母亲给我讲的那些故事说起。我人生记忆的最初画面,是大约三、四岁时,母亲在给家中的肥猪炖煮食物,脚边放着个大木盆。她一边剁着猪草,一边絮絮地讲着故事。灶堂的火苗欢快地跳跃闪烁,温暖且温馨。小小的我,时不时往灶堂里添根柴火,嘴里不住地追问:“还有吗?”满心满眼盼着故事一直延续。具体讲了啥,我早已记不清了,可那暖暖的场景,却烙印心底,成了永不褪色的记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上小学后,喜欢听老师讲课本里的故事。背诵课文成了我的一大乐事。课本里的精读、略读课文,篇篇都有老师用红笔写的大大的“背”字。那时的我记忆力极好,一篇课文,只需读上两三遍,便能行云流水般背出来。如今站在讲台上,碰上曾经背过的课文,像《猫》《落花生》《鸟的天堂》这些经典篇目,亲切感瞬间涌上心头,仿佛一下子就找回了儿时纯粹的快乐。</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后来,随着识字量日益增多,我已不满足于课本知识,开始寻找课外的书籍了。二三年级时,班上有个同学家里收藏着许多连环画册:《四大名著》《聊斋》《神话故事》《民间故事》……各类题材五花八门。其中,革命英雄人物的连环画占了大半。每天放学铃声一响,我们立刻直奔他家,常常看到天黑才恋恋不舍地回自家。</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升上四年级,新的“宝藏”又被我发现了。堂姐家有不少电影画报、《大众电影》杂志,还有琳琅满目的闲杂书刊。这儿自此成了我的“天堂”,一有空我就往堂姐家跑,全部心思都在书堆里。也是四年级,我和小说正式“结缘”。印象中,我读的第一本厚书是《今古传奇》,翻开它,就仿若推开了一扇通往江湖的隐秘大门,其中有一篇《玉娇龙》的故事一直印刻在我脑海里。那个年纪的我,内容还看不太明白,只不求甚解地乱翻一气,但他俩在暗夜街巷的惊险追逐和月圆大漠里深情相拥的画面至今清晰如昨,只觉得罗小虎掀起黑色大氅裹住玉娇龙的样子特别英武帅气。</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那会儿,生怕妈妈发现我在看闲书,于是绞尽脑汁,想出个自以为绝妙的主意——把书悄悄藏在阁楼顶部木板的缝隙当中。此后,只要逮到机会,我就猫在阁楼,借着微弱的光亮,如饥似渴地翻阅。时间久了,眼睛不堪重负,视力直线下降。看东西时,不自觉就把脑袋往前凑。母亲整日与农活为伴,忙得脚不沾地,偶尔瞥见我凑近视物的模样,虽说心里闪过一丝疑惑,却实在腾不出精力来过问。因家中还有三个弟弟,身为老大的我,总是被她下意识地归到“让人省心”的行列。</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五年级毕业,我无缝衔接升入初中。没有暑假作业的假期,漫长又无聊,大把空闲时间攥在手里却无处打发,直觉浑身不自在,只想找点书来填补空虚的灵魂。母亲说,那时的我,扫地时捡到一张废旧报纸都能研读半天。一天晚上,我晃悠到堂哥家闲玩,百无聊赖地翻找书籍时,一本琼瑶的《雁儿在林梢》闯入眼帘。崭新的封面,博眼的人物插画立马吸引了我。趁没人注意,我偷偷把书揣回了家。这一翻,便开启了我与琼瑶小说的初次邂逅。</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读初中那会⼉,琼瑶的小说风靡校园,势头之猛空前绝后,几乎占满了学生的课余时间。那时,乡下的学生需要住校。脱离了父母的监管,我恰似脱缰的野马,整个人陷进了琼瑶编织的爱恨情仇⾥。</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聚散两依依》是我翻阅的第二本琼瑶小说,书中高寒与盼云缱绻⼜波折的爱情,瞬间揪住了我的⼼。我彻底沉溺其中,吃饭时想着剧情,睡觉前脑内还在复盘⾼寒的深情告白,仅⼀天两晚,就把整本书翻了个底朝天。⾃此,我陷在琼瑶的⽂章里难以⾃拔,往后三年,⼏乎把她出版的⼩说读了个遍。 班上的同学跟我⼀样痴迷,课间休息,总有四五颗脑袋紧紧凑在⼀本书上,逐字逐句剖析着⼈物的微妙⼼思;课堂之上,更是偷摸与⽼师打起“游击战”。别⼈还忌惮⽼师的威严,不敢轻易造次。我却禁不住诱惑,时不时心痒难耐地偷瞄一眼。谁知这一瞄,就自动屏蔽了老师的声音,进入了另⼀个世界,不可控制地沉浸在跌宕起伏的情节⾥。</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常在河边⾛,哪能不湿鞋。有⼀回,数学⽼师讲课正酣,余光扫到我桌下的“⼩动作”,⼀个箭步⾛过来,没收了我的“宝贝”。那⼀周,我整个⼈像丢了魂⼉,趴在课桌上浑浑噩噩,课也听不进去。终究是胳膊拧不过⼤腿,为了拿回⼩说,我耷拉着脑袋,向⽼师乖乖认了错。</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经此⼀遭,我学乖了,把看⼩说的时间挪到了晚上。上晚自习的教室灯光昏暗,仅有两盏昏黄的灯泡竭⼒散发着微光。为防⽼师突袭检查,我把书藏在课桌深处,趁着守晚自习的⽼师埋头批改作业的间隙,迅速瞄上⼏眼。要是碰上精彩章节没看完,晚上回宿舍,就打着⼿电筒躲进被窝⾥,如饥似渴地接着读。没⼏天,⼿电筒电池就耗光了,可故事正到关键处,哪肯罢休?我咬着⽛,就着那⼀星半点如萤的亮光,眼睛瞪得酸痛,也舍不得放下。这般没⽇没夜,视⼒不出所料地又往上攀了些些。⿊板上的字⽇渐模糊,成绩也坐上了滑梯,⼀路下滑。</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那时姨妈在学校任教,她第⼀时间察觉到异样,赶忙让妈妈带我去检查。⼀查视⼒,只剩 0.5。医⽣连连摇头,妈妈忧⼼忡忡,当即为我配了眼镜,还郑重其事地叮嘱我跟⼩说“划清界限”。我嘴上答应得斩钉截铁,⼼⾥却依旧日思夜想着我那些亲爱的小说。没有⼩说的⽇⼦,浑⾝不得劲,吃饭都没滋没味,脑⼦⾥全是⼩说⾥的经典桥段,翻来覆去,怎么也甩不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姨妈时常有些外出安排,有时是奔赴县城去听课,汲取教学前沿的新教法、新理念;有时远赴昆明,到姨夫工作的地方探亲。每逢这时,帮她看家的“重任”就落到了我头上,那些日子,于我而言简直像过节一样快活。</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一到姨妈家,我就像饿老鼠跳进了米箩,迫不及待翻箱倒柜,一心只想把好书统统翻出来看一遍。外国名著《巴黎圣母院》,便在这样的契机下与我相见。起初,书中复杂的人名、宏大的时代背景,让我读得磕磕绊绊,但爱斯梅拉达悲惨的命运,紧紧揪着我的心,我花了整整一周时间,才把这本大部头“啃”完。合上书,我还沉浸在故事里,为她可怜的一生唏嘘不已。姨妈回来,瞧见被翻得一片狼藉的书柜,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只是苦了我的眼睛,视力又下降不少,黑板上的字变得影影绰绰,像是在跟我捉迷藏。妈妈心急如焚,初三时带我去换了副度数更高的眼镜,镜片厚得像酒瓶底。</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升入高中,家乡行政区划有了变动,我从肖家乡下来到了洪江一中读书。初来乍到,久久融不进同学队伍,孤独寂寞如影随形。周围同学时尚新潮,谈吐不凡,衬得我愈发胆怯、自卑。内心的孤寂无处安放,我便一头扎进小说的世界里寻求慰藉,获取书籍的渠道也比从前多了不少。</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寝室里,我和另外两个室友各办了一张借书证,为了不“浪费”任何一本好书,除了白天,我们晚上也排班轮流看。困得眼皮打架,看完的人也会强撑着困意,拍醒下一个接力,绝不让书本闲置片刻。高一时,武侠小说风头正盛,我被梁羽生的《七剑下天山》一把拉进刀光剑影的江湖,紧接着金庸、古龙、卧龙生的佳作纷至沓来。其中,《射雕英雄传》最得我心,机灵俏皮的黄蓉与老实憨厚的靖哥哥,他们携手闯荡江湖、共赴生死的爱情,令我神魂颠倒。那些日子,我常常忘了吃,忘了睡,满脑子都是书中的侠义恩仇。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到了高二,阅读口味愈发庞杂。三毛和亦舒的作品闯入视野。读完《撒哈拉沙漠》,我彻底被三毛与荷西浪漫至极的爱情击中,满心满眼都是艳羡,向往着日后也能背起行囊,奔赴天南海北,看遍世间美景。</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可那时候哪懂得挑书、护眼的门道啊!市面上不少小说是盗版,字迹模糊不清,还有重影,我却全然不顾,不分昼夜地埋头苦读。这只眼睛酸胀难忍了,就蒙上它,换另一只接着看。时间久了,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不清。眼镜片也跟着一路“升级”,越来越厚。看书时,我一味贪恋故事情节,囫囵吞枣,一两天就能翻完一本,根本无暇细究文字背后的深意。管它良莠好坏,到手就翻。起早贪黑沉浸其中,学业就这样被荒废,视力更是断崖式下滑。付出这么多“代价”,高考时终于毫无招架之力,最终名落孙山,只剩鼻梁上那副沉甸甸的厚眼镜,见证着这段疯狂又遗憾的阅读过往。</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回到乡里,那副厚得像酒瓶底的眼镜成了我的“累赘”,戴着它出门,心里直发怵,总觉得旁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的镜片上,于是多数时候我都把眼镜揣在兜里。可因为视力太差,闹出的笑话层出不穷。路上碰见熟人,明明瞅着挺眼熟,张嘴打招呼,却把张大妈错叫成李大婶,王大娘硬是喊成赵大嫂。认错人的尴尬场景反复上演,引得邻里说长道短,我自己更是羞得满脸通红。为了少出洋相,我索性整天窝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权当闭门思过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有时妈妈吩咐我去井边浣洗衣物,这于旁人而言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到我这儿都成了难题。我得掐着时间,专挑日头高悬、来人稀少的正午出门,心里默默祈祷别碰上熟人。就算有人主动搭话,我也得先偷偷眯着眼,凑近了瞧个清楚,才敢张嘴回应,生怕一个不留神,又闹出叫错人的笑话。</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如今科技发达,手机集万千功能于一身,浏览网络小说不知不觉成了我日常消遣的首选。闲暇时,手指一划,精彩纷呈的故事纷至沓来,明知长时间盯着屏幕,眼睛吃不消,可剧情勾着人心,就是抵挡不住那股诱惑。这不,视力愈发模糊,眼睛时常干涩、胀痛。此般不适纯粹是我自作自受、自食其果。</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心里明白,若不想往后两眼一抹黑,彻底与清晰世界绝缘,是该狠下心来,放下手机、放下小说了。唉,话虽这么说,真要做到,何其难啊!</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