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宴》

天晴了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醒来时天边日落。暮色深浓,空气清冷。酒喝尽,食物吃完,人空虚无着。夜色凝重转冷,白霜般月色倾洒下来,天边星群逐一浮现。一场春日宴席接近尾声。布毯叠满层层花瓣。有无知觉的死,才有这般肆行尽兴的生。不对死持有对抗性的态度,生,才能具备洒脱而热烈的情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摘自《春宴》第五章</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摘录这一段的原因是,这里包含与书名字面意思相同的一段文字。这本《春宴》完成于2011年,作者署名为“安妮宝贝”。即便是后来的版本,庆山似乎也没有更改名字的意思。我读安妮宝贝或是庆山的作品,都是随机的,在图书馆的书架上,遇见哪一本就读哪一本,没有按照作者的写作和发表的顺序。这也就导致,我早已经把那个叛逆卓尔不群的“安妮宝贝”自动成长为回归安宁智慧的“庆山”。我忽略了这个变化的过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好奇过庆山名字的由来,从“安妮宝贝”变成“庆山”发生过什么。但是我并没有刻意研究或是查询,或许,我内心深处认为,她的转变的过程,是不可复制的,无论多么浓墨重彩,还是怎样幽深曲折、刻骨铭心,我亦只能够微微惊叹。有没有心生向往呢?我不知道。但是,读这本《春宴》,那样浓烈、纯粹、本质的身体与灵魂的吸引与交融,如此吸引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如果说《春宴》是一本爱情小说,其实也不为过。</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沈贞谅的爱情。十七岁的时候爱上一位有妇之夫。二十岁的时候租住在卢塞恩的一个小公寓,反复多次无法逃离,生下一个孩子被男人抱走。遍体鳞伤之后回到北京,开始通过织布清洁和平静自己,之后获得自我的疗愈。这个时候,收养了一个在一场地震中奇迹般生还的唯一一个五岁女孩,取名沈信得。因为相信,所以得到。这之后,带着信得在老挝乡村居住,几年之后,辗转世界各地,或长或短地停留,后来,回到国内的临远。无论在哪里,贞谅都会种菜养花织布,辛勤劳动,一来获取收入,二来寄托精神。在临远,三十岁的男人琴药出现。琴药是贞谅和信得多年寻找之后,身心最为契合的伴侣。但是,琴药是天生的浪子,也是天然的赤子。贞谅等不到琴药的天长地久,反复纠缠之后,贞谅决意离开。在离去的前夕,贞谅和琴药去山上的湖泊最后看一眼,冰封的湖面异常美丽,贞谅让琴药把车开到湖面之上,冰裂开了,车沉了,贞谅落入湖底。琴药凭借体力得到了自救,却对贞谅的失踪选择了隐瞒。贞谅的失踪没有引起多少关注。只有养女信得和多年来一直帮助打理财产的许熙年。每一年,贞谅都会写一封遗书,一切都很简单。没有了贞谅,十几岁的信得在许熙年的安排之下,只身前往英国学习。三年之后,下沉的汽车浮出水面,贞谅只剩下一具骸骨。这之后不久,琴药肝病发作,死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沈信得的感情。五岁之前完全没有了记忆,那个叫做春梅的家乡被大自然彻底抹掉,只有在一副贞谅的素描里,寄托着沈信得内心的生之来处。她是没有故乡的人,也是无根的浮萍。很少接受传统正规刻板的教育,但是对于自然万物以及古经佛书等等认识了解丰富,对世界各地的人与物处之坦然,犹如长年居住在一条小河边的乡村女孩,熟悉河边的花草树木、天文地理,以及各色人等。她深受养母的影响,也因为这份独特的成长经历,过早地成熟,更接近真实的自我。她爱慕成熟的琴药,但并不存在嫉妒与占有。贞谅的离去让她再一次成为孤儿。她试图与更多人建立关联,无论什么方式。这其中,更多的是性。年轻的她拼尽全力地去爱,却依然孤独。年少的磨难与经历让她与众不同。在一次越南的旅程中,她结识了来自澳大利亚的二十七岁男青年Ian。她听从内心的召唤,桀骜的孤鹰瞬间收起翅膀,跟随Ian回到了澳大利亚,结婚,生了两个孩子,过一种循规蹈矩平常的家庭主妇生活。然而,她内心的情感与灵魂的不安,让她婚后两三年,有了固定的周末爱人,纯粹做爱的人:一男一女,还是分开的。她把所有潜藏暗涌的激情通过激烈的性爱释放出去,然后在平庸的日常中找到一种平衡。她有一种听从内心召唤的能力,她可以随遇而安。但是,Ian不行。婚后五年,Ian出轨了。信得在确认Ian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更快乐之后,和平冷静地离婚了。然后只身一人回到了自己出生的叫做春梅的故乡,做了一次永远的告别。然后,她致力于各种慈善义务活动,最后,她选择在一个位于高山孤岛之上的叫做春梅的小学教孩子们自然、美术、音乐等等课程。在这里,庆长作为一位采访者,和信得共同生活了一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庆长的爱情。庆长五岁的时候父母离异。追求自我的母亲虽然痛苦,但是依然决然地离开了这个家,丢下了年幼的女儿。父亲深受打击,不久就病逝了,六七岁的庆长成了孤儿,好在有祖母收养和疼爱。但是,祖母在她十二岁的时候,突然去世。接下来的三年,庆长寄住在叔叔阿姨家,尝尽了人情冷暖。很快,十五岁开始,可以寄宿的庆长再也没有回到不受欢迎的家。她用叛逆武装自己:刺青、烟酒、性爱,等等。她把自己用一层厚厚的盔甲包裹起来。但是,她的求生欲极强。刚成年不久,就通过一场迅速的婚姻让自己脱离了让自己腐朽的小城镇,来到了上海。这之后,努力工作,勉强养活自己之后,和没有感情的第一段婚姻告别。有了一个志不同道不和却彼此接纳欣赏的女友Fiona,还有了一位完全接纳他的男子定山。定山的包容与尊重让庆长感动,但是,定山无法激起庆长灵魂的振荡,也无异于此。在一次帮助Fiona完成的采访之中,庆长遇见了她直抵她内核的已婚男人许清池,集多金稳重敏感细腻于一身的中年成功男人。庆长在和许清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有一种宿命感,许清池更是如此。这样的激情爆发,让两人几乎燃烧殆尽。在彼此、自我的拉扯过程中,庆长体会到自己的生命因为许清池的出现焕发出前所未有的激情和能量。她多年未曾打开的内心,对爱与被爱的渴望,都几乎让她拿命换取。信得看得更透彻。许清池只是庆长发觉生命本质的一个必经过程,凭借理智去切断感情的痛楚并不能够改变庆长对这份爱的执迷不悟。只有顺应天然的规律,跟随宇宙的节奏,破碎自我,把它交付给命运的秩序,才能够获得生命的真谛。庆长明白人最终要自谋生路。她和定山结了婚,又离了婚。然后和许清池定居香港。日日夜夜在一起的平常,终于磨掉了彼此的激情与执念,庆长终于可以平静地告别了许清池。回到了那个深度蜗居与自力更生的上海。Fiona介绍了心理治疗师宋有仁。在一次次地交谈中,庆长对宋有仁毫无保留地讲述了自己从小到大的爱与恨,有一种历经沧桑之后的云淡风轻。心理治疗六个月后,宋有仁向庆长求婚,紧接着,他们结婚办手续回到宋有仁在瑞士的家。庆长感受到一种自我的回归,她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她甚至相信,她一定会生至少两个孩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三个女人的故事是交错发展的。作者并没有按照时间顺序讲述,但是整体的趋向是分了先后的。庆长与许清池的相见、相爱、相互折磨、分分合合,最后相忘于人间,这条主线是正常描写的。但是,庆长的童年、少女时期,以及家庭的变故是穿插在每一次的坦露心扉和自我审视之中的。贞谅与信得的故事是一条平行的故事线,直到最后,有了一次不同凡响的交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本小说肯定不止为爱情小说,这是几个人寻找到真实的自我的过程,如果一定要说是女性的成长小说,似乎有点局限的。每个人都是在寻找到内在的自我的过程中,贞谅、信得和庆长如此,琴药、许清池、定山都是如此,找到内在的自我,尊重真实的自己,不分男女。</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本书的开头和结尾都是在岐山,这是作者特意选择的一个地方,为了写这本书的一个地方。读这本书的过程,就好像跟随着作者一起完成了一本书,在故事写完之后,生活不会落寞。作者应邀去日本参加一个讲座,沈信得出现在台下。她们终于有了尘埃落定之后的释然,心灵互通的彼此,用一场酣畅淋漓的性爱为彼此的惺惺相惜划上了一个句号。</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故事里的沈信得走出了书本,和写故事的作者产生了交集。庆长就是作者吧。她们的交集其实早就产生了。不知道是不是写了这个故事之后,庆山就出现了呢?一位作者把自己彻底地剖开,在世人面前毫无保留地展示自己,那些黑暗、难堪、令人悲伤、或者引起非议的过往,都这样摊开来,就好像黑塞那样,在手术台上把自己呈现出来。这不仅仅是勇气而已,而是拥有强大又稳定的自我内核才能够做到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三十岁之前的安妮宝贝有多么浓墨重彩,三十岁之后的庆山就有多么安宁纯粹。在《月童渡河》里,那个很小就被养育到认识接纳自我的小女孩,是不是庆长的孩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是与不是,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即使我们得知了别人准确真实的人生,那也不是一个可以参考的模式。微小的个体在时代的浪潮里都是要自我前行与修习的,犹如一颗水滴,任何的攀附与结盟总会被大浪冲乱拍散。要是在某一程,两颗水滴节奏频率正好相同,那就认清楚,好好拥抱,顺应命运的安排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比起安妮宝贝,我更愿意读署名庆山的文字。但是,没有安妮宝贝,又怎么会有庆山呢?喜欢一个人,和她的文字,似乎和名字无关。</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