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说方言

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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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家乡南通地处长江三角洲北岸的江海平原，大部分区域都是近2000年以来长江口海域的沙洲逐步涨接而成。我所在的县南北朝时期才逐渐涨沙成洲的。而我所在的村落成陆时间还不到200年。

老家人称为“沙地人”，方言相对接近吴语，叫“沙里话”。吃叫“切”，多叫“交关”，吃中饭叫“切点心”。跟无锡苏州的吴语又有很多不一样。

“沙地”二字，顾名思义是沙滩之地，所以我的祖辈大多是在海边或煮盐或垦荒的劳苦民众。回溯千年，他们大多是唐朝以前从江南迁来的。

　　俗话说“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说的是地域文化的差异。在我们老家则可谓“三里不同音，五里不同调”。南通方言从本质上是小岛上融和了吴方言北片和江淮方言的过渡方言，是长期以来形成的一种岛语，外地人难听懂。

由于成陆时间的先后，人口的来源各有不同，从大一点的范围看，我们县西部基本接近江淮方言，而东部沿海则基本接近吴语。西部的人称我们为“沙蛮侯”，我们则称西部的人为“江北人”。相互都有一点歧视或挪揄的成分，当然那是过去封闭时代。

从小的范围来说，往往隔一条路一条河，音调就有所区别。

我的小学和初中是在村子里上的，同学们的口音还是一样的。到了高中，来自附近乡镇的同学所说的“通东话”，乍一听我就不明白了。比如肉，就有近似于“熟”、“月”、“弱”几种发音。酒，有近似“纠”、“走”等发音。说近似，是因为没办法用拼音来标注的，只能口口相传。

　　在大学里，别的同学顺着乡音找到老乡玩的挺嗨。而我听到沙地话，一问对方，要么是海门人或启东人，要么是江对岸的张家港人，甚至大丰射阳人东台人。因为沙里话在我们县的范围并不广，所以在外遇到乡音一样的老乡很难。

沙地人的居住地还是有规律可寻的。基本都是100多年前南通状元实业家张謇组织的垦荒公司所招徕的垦民，从启东海门沿海往北迁移的，直到盐城连云港的沿海。

大学毕业后分配到老家县城医院工作，每天都要跟不少的患者接触。听到的方言就更是五花八门了。“索拉替”是“上哪儿去？”，“果曾切”是“吃了没”。已故著名相声演员马季来南通体验生活，怎么也想不到南通人说“锅里没有盐”，意思是“家里没有人”。他于是把这搬到相声段子里，趣说南通方言。

我们一个县里就有十二三种不同的方言，因为“沙里话”在县城的范围小，逼着我用洋泾浜的普通话跟别人交流。又生怕别人笑话我装腔作势，感觉很是别扭。在一堆说南通话金沙话人群里，我这个说普通话的人就有了外乡人的感觉。

　　我妻子来自本县西部，方言接近南通话，但比南通话还更难懂一些。我们两人从谈恋爱、结婚，生活在一起30多年了，还是不会说对方的方言，在家里习惯了都说普通话。

到了她的老家，面对她家一大群亲戚长辈，我不得不还说普通话。

比如玩儿，沙里话说“白相”，他们说“耍子”。孩子，沙里话说“小倌”，他们说“伢儿”。女孩，沙里人叫“窝头”，他们叫“尼伢儿”。无法用各自方言交流。因为怕我听不懂，有些没啥文化的老年长辈，也只能很困难的用生涩的普通话一字一顿跟我交流。让我感到很过意不去。

语言是交流的工具，普通话也曾是别人的方言。“乡音未改鬓毛衰”，方言是铭刻在我们身上的文化印记，跟人交流，最轻松的还是说自己的方言。

有两年时间，我调到启东工作。启东人也说沙里话，即使做报告上电视同样不说普通话。这让我很自信，有一种回到自己儿时村落的感觉，非常随性。后来有两年在南通市工作，同一办公室的女孩也是启东人。交流工作，就好像是在跟自己的小妹妹说话，也是非常的轻松。

方言的多样性与文化和习俗的丰富性是相辅相成的，也只有我的家乡南通才有那样丰富的地域文化。比如婚礼习俗，待客之道，在我们南通，三里不同俗。

我很喜欢家乡南通的方言习俗地域文化，可谓百花齐放，丰富多彩，给生活增添了不少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