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的苦甜人生

江郎散人

<p class="ql-block">文/图/江郎散人</p><p class="ql-block"> 我的奶娘离开我已经四个多月了。8月2日上午,正在海口避暑的我,突然接到妹夫的电话,他告知我:“ 奶娘昨日下午3点4 0分去世了。走的时候很平静安详!”</p><p class="ql-block"> 奶娘今年九十高寿,应该是喜丧。但我没能亲送她一程,心里还是挺难过的。最后一次见到奶娘是在元宵节后的一天。我在北京女儿家过春节,听说奶娘身体状况不好住进了医院,我即赶回江山老家,在状元里医院见到了她。由于冬寒,奶娘呼吸有点困难,精神状态也大不如前,但脑子还是清楚灵光的。我唤她:"娘!我来看您了!”她见到我很是高兴,清瘦的脸上露出微笑,说:我没事的,你还这么远跑来看我。”</p> <p class="ql-block">  我与奶娘聊起话来。我俩有着天然亲切感。我是吃奶娘的血奶长大的。小时候,我母亲据说吃了什么东西奶水顿失,费了许多周折,找到奶娘。奶娘刚出生一个与我同月的孩子,奶水充裕,于是,一奶喂两孩,我才得以延续生命。</p><p class="ql-block"> 因了这一血缘关系,我与奶娘特亲切。从小到大,从大到老,常有走动,尤其每年春节都要上门拜年。我也一直亲切地唤她为“娘”。这一声“娘”叫了近七十年。由于我叫得亲切自然,连我母亲听了也有些羡慕,她老人家在世时常说你这声“娘”叫得比“妈”还亲哩。</p><p class="ql-block"> 奶娘近三四年都住在老家丰足泉目边村。儿子新建了一座房屋,宽敞明亮,奶娘独住一屋,电器齐全。每逢春节,我都要去看望她。每次去她都住在椅子上,快乐地与我聊天。仔细询问我和妻子的工作生活情况,关心地打听:女儿上几年级了?你父母身体好吗?你兄弟姐姐怎么样?细致入微,一一询问。而说得最多的是,子女、媳妇的孝顺,特别夸赞女儿女婿有孝心,隔三岔五回家给她嘘寒问暖、送医送药、洗澡换衣。她老说我已很满足了,住有大新房,三餐吃现成,儿孙都孝顺,个个有出息。这从奶娘脸上漾溢的笑容和诙谐的笑语中,可知她的安乐。</p> <p class="ql-block">  看着奶娘晚年幸福,我心里也挺高兴。我知道奶娘这一生过得可不容易。</p><p class="ql-block"> 奶娘是一个被狠心的父母丢在村口的弃女。 1935年初春的一天早晨,奶娘的养妈,也是后来的婆婆,外出干活在村头发现一个粗布包袱,走近一瞧,竟是一个女婴,长得眉清目秀,嗓子都哭哑了。婆婆心疼,将她抱将回家,好生养育。</p><p class="ql-block"> 婆婆给女婴起了一个很文气的名字,叫毛双雅。与婆婆的两个男孩厮守相伴。一晃眼,养女长成大娜倪,人长得与名字一样,端庄秀雅,双眼皮,一头秀发,楚楚动人。于是,奶娘1 6岁那年,婆婆作主,将养女与长六岁的哥哥成亲。我奶娘纵有万般无奈也不愿违婆婆养育之恩,遂与我奶爷结为夫妻。</p> <p class="ql-block">  我奶娘前半生在艰辛中度过。先后生养了五个孩子,四男一女。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全家进了城,奶爷参与大办工业,一会儿建水泥厂,一会儿办砖瓦厂,尽管没读几年书,但人聪明又能干,有点职务,全身心扑在工作上。家里的事全由我奶娘操持。为维持生计,她白天在砖瓦厂做临时工,回家有忙不完的家务,孩子多,收入少,贫困加劳累,于是得了胃病,常常干活累得胃绞疼,蹲在地上苦捱,头直冒泠汗,捱过了又干活。更令我奶娘心疼的是,奶爷竟然未与奶娘商量,将三儿子送与驻江部队一位朋友当养子。奶爷一是考虑子女多难养育,二是三杯酒下肚讲朋友意气。这可是割了奶娘一块心头肉。奶娘死活不肯,奶爷连哄带骗,最终拗不过奶爷认死理的性格,三儿子被部队朋友带走。最初几年还通音讯,后来部队调防,朋友转业,老三再也不知下落。这成为奶娘终生的心病。苦楚只有为娘的心里知道。</p><p class="ql-block"> 命运不济,厄运接踵。“文革”时期,奶爷担任江山城关砖瓦厂支部书记,创建小轮窑,把砖瓦厂带上新路。但“派性”作怪,造反派为夺权编织材料,把奶爷打成贪污分子。其实,奶爷创办小轮窑经常外出取经,聘请师傅,购买材料,一些出差借款的“白条子”欠条未报账(“文革”之后落实政策,但奶爷已患肺癌逝世)。随着奶爷被“双开”,全家失去了生活来源,只得重回农村老家,生活更窘迫。</p> <p class="ql-block">  即使穷困潦倒的日子,奶娘见到我总是笑眯眯的。我小的时候去奶娘家,饭碗底下总是盖着一颗鸡蛋。临走时奶娘总要拎些鸡蛋让我带回家,说我正在长身体需要营养,一路相送一路嘱咐。此景永生印在脑子里。</p><p class="ql-block"> 奶娘家迎来好运,是进入了改革开放的年代。子女们都很争气。继老大参军后,小儿子也走进军营。老二趁改革开放政策好,买汽车跑起运输,成为早年的万元户,还在城里买地建起楼房。女儿勤奋好学,衢师毕业,进入教师队伍,成为优秀教师,后来被选拔当校长,继而从政当了局长。女婿也在一家公司当老总。我奶娘重返县城,与女儿一家住一起,帮助照顾小外孙,其乐融融。自此,奶娘心境渐好,脸上常挂笑容。这是奶娘一生中最快乐最甜蜜的时光。</p><p class="ql-block"> 日子过得顺心,我奶娘说话都风趣起来。好几年前我去看她,她告诉我最近做了一次胸椎手术,见她轻松地说:“身体一转身,骨头就断了。医生用水泥把骨头粘好,一两天就下地了。”我好生惊奇。老妹笑说:“一种新医术,俗称'水泥钉'。”奶娘笑眯眯凑趣:“我以为水泥钉就是水泥嘛!”后来因年老骨质疏松,胸椎又一次骨裂,她忍着痛又与女儿开玩笑说:“快去叫医生用水泥粘一下。”我后来听说,感叹奶娘的坦然。</p> <p class="ql-block">  我奶娘待人和善说话得体,尽管没念过一天的书,但不论是谁,都喜欢她。尤其对待小孩,总是用商量鼓励的语气平等对待。每每碰到调皮的小外孙捣蛋,她总是笑眯眯地说:这孩子真聪明!如这劲头放在学习上,长大定有出息。小外孙果不负外婆厚望,长大了在阿里巴巴创业。</p><p class="ql-block"> 晚年的奶娘越发慈眉善目,淡然恬静,安乐自足,人来了都是笑眯眯,好似一尊佛,如今她平静安详地走了,祝愿她早入天国。</p><p class="ql-block"> 2024、12、6于北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