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结成的花环》

韩莹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文字结成的花环》</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献给国学大师张岱年先生</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张岱年先生是北京大学的知名教授,我国著名的哲学家、哲学史家。他一生用行与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是享誉海内外的国学大师。</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今年五月二十三日是张岱年先生的九五寿诞之日。三月中旬,我两次到先生家为他老人家拍照,并采写了近两万字的《仁者寿》长篇专访。没想到一个月之后,张先生不慎在家跌倒,因心肌梗死引发心力衰竭,于四月二十四日凌晨去世了。先生遗体在八宝山火化之际,与先生执手相携七十多年的张老夫人冯让兰女士也在家里病逝,老夫妻俩并驾西行。</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张岱年先生的父亲张濂是清末进士,翰林院编修,民国初年曾为众议院议员。其兄张申府是周恩来和朱德的入党介绍人,他和李大钊共同创建了北京的共产主义小组,是将罗素的哲学思想引入中国第一人。张先生的夫人冯让兰女士是国学大师冯友兰的堂妹。张先生与冯先生除却姻亲这层关系,还同校任教,与冯先生亦师亦友。张先生一生著述颇丰,仅专著就有三十九本之多。我对他的采访就是从这三十九本大青砖似的学术专著开始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张先生的学术活动在哲学领域影响力最大。他早年完成的《中国哲学大纲》不仅对中国传统哲学中的概念、范畴的内涵与歧义进行了明确的分析,对概念、范畴的发展演变及各派学说之间的相反相成、交光互映进行阐发诠释,更着重讲述了中国哲学中的唯物论学,凸现古代哲人的唯物论学派主潮,对中国传统哲学的优长和缺失做了评议。这是中国近代第一部用逻辑分析和辩证方法撰写的中国哲学范畴史,气势恢宏、结构严谨。它和后来成书的《哲学思维论》、《知实论》、《事理论》、《品德论》、《天人简论》等共同构成了张岱年先生的哲学思想体系。张先生在三十年代写就的这部大书经日寇侵华、内战、反“右”、“文革”四次浩劫,历时46年后才得正式署名出版。</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采访张先生的同仁、弟子、学生更使我感受到了大师高尚的师德与人品。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邓小平理论研究中心副主任、北大王东教授赞同张先生的综合创新论,近几年两人学术上合作颇多。通过与王东教授的4次长谈,了解了张先生晚年的学术思想发展脉络。</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刘鄂培先生曾听过张岱年先生的“中国哲学史史科学”。他在回忆恩师上的最后一堂课中道:“在一个能容纳100多人的大教 室里座无虚席。有北大的研究生、本科生、留学生,还有北大、清华、人大的教师。偌大一个教室波没扩音设备,连续讲两个小时,即使是年轻教师也会感到吃力,何况张岱年先生已过七旬,还患有心痛病,不时发作。张岱年先生登上讲坛,服一次药,讲十来分钟;再服药,再继续讲……在座者无不为岱老精彩的讲课、坚韧的毅力所慑服。课毕,全体起立,报以一阵又一阵的掌声。”</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北大现代科学与哲学研究中心主任赵光武教授一听记者提起张岱年先生,便说:“他是我的好老师,道德与文章都好,是我们学习的榜样。”</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中央委员、北京大学校务委员会主任,原党委书记王学珍说:“张老是以一个哲学家的眼光来看中国哲学史的。他首先是一个有自己哲学思想的哲学家,然后才是一个有独特研究角度和方法的中国哲学史史家。1957年的反‘右’和‘文革’中的横扫牛鬼蛇神都触及了他。先生虽然历经磨难与坎坷,可在哲学上多年一直信持辩证唯物论。在政治上,坚信只有社会主义才能救中国。他在82岁时入了党,把参加中国共产党作为自己的必然归向。十分难得可贵啊!”</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除采访北大学人外,对于我来说,更多的第一手资料来源是那些已经泛黄的故纸堆。在北京图书馆,我查到1933年的《大公报·世界思潮》对张先生的《论外界的实在》所加的《编者特记》。文中曰:“季同此篇析事论理,精辟绝伦。切望平津读者不可因敌迫城下,心神不宁,遂尔忽之。同时,更宜信:有做出这等文字的青年,民族并不是容易灭亡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季同是张先生的别字。这篇文章是对张岱年先生学术活动的最早记载。</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还到劈柴胡同南半壁亍去寻访张家老宅,以了解先生的早年生活状况。可惜那一片四合院已被拆除,改建成住宅小区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第一次去张宅看望张老是3月12日的下午。</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老人身体的健旺,虽九十有五,须发皆白,但满头银发向后梳理得一丝不乱。双目有神,几茎寿眉在眉梢高挑。眼角额头的皱纹舒浅,稍显松弛的脸上也看不到老人斑。老人的背有些佝偻了。当他颤巍着拄杖欲起时,王东教授一步抢上前去搀扶他坐好。我们依次见礼,送上鲜花、问候与祝愿。</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老人把我奉上的杂志凑到没戴花镜的眼前,用手抚着封面上的字细细地读了一遍,连说了三遍“谢谢!”他扣好领扣,挺直身子,欣然接受我的采访和拍照。</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张老耳虽稍背,但仍不用助听器。眼早已老花,每天仍要翻阅报章。指着桌上摊开的书信和《书品》、《三点论纲要》、《汉字文化》等书,张老说:“老了,一年不如一年了。前几年还能写点东西,现在只能温习旧书,看新书解闷。脑子不会想事喽,不会想事喽。”张岱年先生是老了。可思精研深的一代宗师竟在望百之年以不能思考、不能著述自憾自责,这是我们万万没有想到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张老夫人久病在床。三月十四日那天下午,我们再次去看望张先生时,他老人家就忧心忡忡地跟我们说:“她起不了床了。她什么时候能好呀?”那语气,那神情让人不忍再听。张先生听说为写这篇文章,我曾去劈柴胡同寻访过张家老宅,就问:“你去南半壁亍了吗?老院子还好吗?我已十几年没回去了。”听说那一片老房子都拆完了,老先生半晌没言语,他在怀念住过多年的故居吧。</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允我所请,张先生为我担任主编的期刊《技术与创新管理》题了词:“综合创新,办好期刊。” 八个大字。张先生很歉然地说:“很久不用毛笔写字了,只能这样用钢笔,行不行呀?”见我手中拿着一本《当代学者自选文库——张岱年卷》在翻看,他便接过去,在扉页上写下:“韩莹同志惠存 张岱年 二OO四年三月十四日”</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们告辞时,张先生一定要送我们到房间门口,怎么劝阻也不行。从沙发到客厅门口不过十来米,先生拄着拐杖,在小阿姨的掺扶下,一寸一寸地往前挪,走了好几分钟。在门口,张先生驻足举手向我们告别。</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将转过走廊,见站在门口的先生还在向我们挥手。我回转身,深深地鞠了一躬</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张先生于我是“景行行止”的高山,我对他无限崇敬与崇拜。能在他生命的最后日子里走近他,通过采访他的同仁、弟子、学生而了解了老人,这是我的荣幸与幸运。作为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位采访张先生并为他拍照的新闻记者,就让我以文字为素洁花环祭奠先哲吧。我把这篇发表作为在《人物》杂志上的张岱年先生近访记的采访札记作为补充,也为对先生永远的纪念。</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2004.4,24.夜</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在前段时间一次文学活动中,偶遇了张岱年先生的弟子,在中国政法大学任教的李凯林教授。谈起史学界泰斗张岱年先生的往事,让我唏嘘不已。</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整整20年过去了。我笔下的张岱年先生已经去世20年。我也成了年近80的老人。但是在我的心目中,张岱年先生和他们那一代用一生去追寻真理和真知的学者,永远是我心目中最敬仰的人。张岱年先生也是无数学人心目中最值敬仰之人。</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先生德识永存。先生千古。</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2024年12月7日补记。</b></p> <p class="ql-block">捧花者为李凯林教授,旁边是老迈的我。</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是最后一位采访张岱年先生的新闻工作者。那天我为张岱年先生拍了好几张照片。这张工作照是在北大哲学系工作的王东先生拍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王东教授是张岱年先生的弟子。那天我们三人相言甚欢。张岱年先生和王东教授不知道的是我为了采访张岱年先生时能与之有价值的对话,是下了苦功夫的,不仅苦啃了张岱年先生的大作,还去查了好多陈放多年的资料。他们那一代人是民国学者。想了解他们的过往和经历不容易呢。</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