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灿东村的记忆（小说）

学海泛舟

一九六二年的阴历的五月，坐落在鲁豫交界黄河东岸的刘灿东村，已进入麦收的时节，由于土地贫瘠，小麦长势不好，看上去也就亩产不足一百五十斤的样子。

这几个月，黄河水不大，还处于冬春一来的枯水期，虽没断流，但水面看上去不足二百米宽，村里的小麦便是在秋冬枯水期种在这河滩上的。

这里的一些村庄，虽在黄河滩，但由于滩涂地还算较多，赶上黄河水不大的年份，这里的收成在那艰苦的年代，村民还能勉强充饥。前两年东平湖罐区黄河发大水，这里的十几个村庄，由于地稍多一些，自然也就成了接纳罐区移民的地方，从而使得生活在这片贫瘠土地上的村民们生活更加艰难。

因是黄河滩区，这里土地沙化严重，植被又少，一到冬春，沙尘暴时常发生。北风刮起，黄沙便铺天盖地的袭来，大白天都看不见路，给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更添几分忧愁。

六二年阴历的五月十七，一个吉祥的日子，上午还风和日丽，下午便北风刮起来，沙尘暴便顺着黄河河道，由北面向该村袭来，持续了二、三个小时，才慢慢散去。

移民该村的周氏，一家老小十口，没有砖石建筑材料，就用木桩当柱，稷桔混泥巴当墙，茅草当项，搭起的几间茅草屋，勉强度日。今天的沙尘暴，房子虽没被大风刮走，但过后，室内已堆起了近半米深的沙土，清理起来也十分困难。傍晚时分，也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一个小生命便降落在这茅草屋，从而开启了小生命历程的新的篇章。

小生命的诞生，又是个男孩，给艰难的大家庭增加了新的活力。因正处于麦收，大队分粮也正好赶上，这个年代小孩分粮和大人一样，故大家庭多分了七斤小麦五斤扁豆，大家非常高兴。读过几年私书的爷爷倡议，起小名：跟粮。全家人期盼来年生活昌盛，取大名：生昌。

这里环境虽然恶劣，但这里的天然黄沙，又细又软，随用随取，是小孩绝佳的尿不湿，室内室外的地上都是黄沙，尿湿了仍掉，用手捧上几捧又换上，小跟粮也就是在这黄沙铺身地方，不用尿布，母亲也不用洗尿布，喝着浑浊而又甘甜的黄河水，在半饥半饱的情况下，慢慢的长到了三岁。

跟粮三年的刘灿东的生活确不易，父亲在部队，这个大家庭有四个老人，四世同堂，老爷爷、老奶奶，爷爷、奶奶。小姑、三个叔叔、一个姐姐都要去上学，一家人家务劳作的重任就落在了母亲的身上，那时候最难的就是吃不饱。好在有爸爸从部队寄来的微薄的津贴，贴补一下全家老小十一口人的家用，加之母亲挖些野菜混吃，一家人才算勉强度日。

跟粮三岁了，每天都要一去黄河岸边，去接劳作归来的老爷爷，和老爷玩一会。老爷爷一生聪明能干，在原黄罐区老家，省吃俭用，自己去银山拉石头，用自己一生的辛劳，置办了一份不错家业，有六十亩地，盖了十三间砖石土墙房，一辆大车，两头牛，家人生活还算温饱，土改时划为富民成份。由于黄河大水移民的原因，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没有原始积累，一家老小生活的确艰难，加之老爷爷年事己高，一家老小都吃不饱，聪明而又善解人意的老爷爷，他老是感觉自己没用，是家庭的累赘。就这样，有一天跟粮在黄河岸边，终于没有等到老爷爷劳作回来的身影。第二天，家人和村上的人们，在黄河的浅水里找到了去世的老爷爷，是他老人家失足掉进了黄河，还是老人家为减轻家庭的负担，自己跳进了黄河，至今都是一个迷。

可能是血浓于水的原因，三岁的小跟粮在老爷爷去世后，每天都要让母亲带他到河边去，直到有一天看到一个老头过来，便扑了过去，到近前一看不是老爷爷，便伤心的哇哇的大哭了起来。这时候小跟粮似乎懂得老爷爷不在了，以后就不再要去黄河边了。

一九六五年，黄河水退下，跟粮告别了黄河滩区，又回到了阔别三年的东平湖罐区老家小李村。在政府的支持下，也在防汛台上盖起了两间新房，和奶奶叔叔们分了家，生活一天天渐好，也不再为温饱发愁了，从而开启了跟粮童年时代的快乐时光。

离开刘灿东村转眼间快六十年了，小跟粮已成为著名的特级教师、正高级教师，为家乡的教育做出了卓越的贡献。他一直在思念这片故土，由于种种原因，他也未能再回刘灿东看看，这里便成了他儿时的朦胧而又遥远的记忆。闲暇之时，随撰此文，感恩故乡，怀念父老，追忆童年。

（作者：周生昌，山东省特级教师，正高级教师，文学领域创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