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茵河上的“胡思乱想”------李毅军欧洲写生札记

艺术视角

■ 莱茵河上的“胡思乱想” ------李毅军欧洲写生札记 李毅军/文 一年前就报名参加维京的莱茵河之旅。这次旅行特别值得期待，同行的旅伴是艺术界响当当的领军人物，能学到很多东西。再者坐着游轮白天观景、写生，夜晚可以枕着水声“胡思乱想”。 2024年10月21日 我们在阿姆斯特丹登上了“奥丁号”，开启了为期11天的莱茵河之旅。 阿姆斯特丹是历史悠久且文化遗存丰富的国际大都市。伦勃朗的《夜巡》、梵高的《向日葵》、《星空夜》等作品就收藏在这里。我特别感兴趣的是梵高，他的作品借鉴过日本的浮世绘，而浮世绘又受到中国传统绘画的深刻影响，是研究东、西方文化借鉴的理想标本。这次到欧洲的一个想法，就是探讨、验证东、西方艺术的相互影响。当我们赶到梵高艺术馆时，由于没有预约到参观名额，错过了集中欣赏梵高作品的机会，只在后面的旅程中零星看到几张梵高的作品。不过问题不大，前几年游欧洲时在美术馆看到不少梵高的作品，国内的展览也引进过梵高的作品，对他的作品还是比较熟悉，所以并不影响我的探究。 梵高这一代画家是在照相机出现，西方写实艺术被逼到墙角，画家这个职业面临消亡的时候把视线瞄向东方的，由古典绘画的向“外”求转向现代绘画的向“内”求，这一转变把绘画推向了真正的艺术的道路。而几乎在同时期，一批走出国门的中国画家也将目光看向了西方。 　　东、西方艺术的碰撞，少不了观念的冲突和技法的借鉴。很现实的问题，借鉴些什么？坚守些什么？照搬是行不通！有人说：西方向东方学习平面的结构和线条的造型；东方向西方学习精准的造型和写实的色彩。但东方的绘画在用线，西方的绘画也在用线；西方的绘画在用色彩，东方的绘画也在用色彩。东方和西方绘画的线条和色彩有什么不同呢？国画的线条追求含蓄、厚重、有力，崇尚用笔的功力，力求一笔把对象的造型、笔墨趣味、精神内涵都表达出来。西画的用线在追求激情、厚重、有力，线的形态与国画的差异很大。梵高用的线短促，富有韵律，而韵律是靠短线组成的形态实现的，并不是线条本身。在巴黎奥赛美术馆我认真研究过博纳尔的线条，看似一条黑线，其实是由许多各种色彩的细线组合成的。西画的色彩与国画也不同。国画的色彩是在固有色的基础上发展过来带有装饰趣味的色彩，追求平实、宁静。西画的色彩是在写生色彩的基础上发展过来带色调的色彩，追求跳跃和光感。 　　东、西方都有悠久的历史和灿烂的文化，都有自己的文化特征和审美理想。我经常听到朋友说：水彩和国画很像，可以相互借鉴、融合。对此，我花了很长时间对国画和水彩的异同进行比较，发现国画和水彩除了用水做为调合剂之外并无其他的相同之处。首先它们产生的文化背景不同。国画的东方文化思维特征是强调概念间的联系和整体思维，跳出现实，注重对生命的思考。这决定了国画强调神韵和诗性的意境。在审美取向上追含蓄，追求自然美和人文的统一。水彩的西方文化思维强调科学方法，实证主义和实用主义，在审美取向上更加直接、富有激情和多元化，注重个人的审美体验和技术创新。其次，绘画的本体语言不同。国画用宣纸，生宣的吸水性极强，对水墨的变化极为敏感，适合画大写意；熟宣则不吸水，适合画工笔；水彩用纸的主要原料是棉浆和木浆，纸性和宣纸有较大差异。用的笔也不尽相同，国画用毛笔，适合拉线条，水彩多用扁形笔，适合涂抹块面；颜料也有差别，国画颜料更有质感，水彩颜料更倾向透明；不同材料衍生出来的绘画技法差别非常大。最重要的是传统不同，国画和水彩在不同文化背景下长期的审美体验中，形成了各自不同的相对稳定的审美取向和技法特点。如果简单地把国画的线条用到水彩中，把水彩的色彩用到国画中，画面效果是非常恶心的！东、西方的绘画想要相互借鉴，没有高深的修养和坚强的定力及清醒的头脑是做不到的。 　　从梵高、高更、马蒂斯等西方现代大师的作品看，他们对东方艺术的借鉴，都是从观念入手，在精神层面吸取有益的养分，摒弃与文化传统、审美观念不兼容的元素，让作品呈现新面貌。东方艺术对西方艺术的借鉴，也是这个道理。我们借鉴西方的艺术，并不是把中国画改造成油画或水彩画，而是让中国画的传统融入有益养份，更加健康，更加强大。我相信像毕加索、梵高、高更等大师向不同文化学习的初衷，并不是想把油画改造成中国画或非洲土著画，而是吸收新观念，让油画焕发青春。 ■ 2024年10月23日 “奥丁号”经过一个晚上的航行，在太阳初上的时候慢慢地停泊在了小孩堤防。我走出舱室，顺着楼梯来到游轮的顶部，只见莱茵河雾气蒸腾，所有的景色与建筑笼罩在薄雾中时隐时现，一轮太阳在雾气中闪烁着温柔的白光，我惊喜地喊道：透纳之光。 透纳，是18世纪英国浪漫主义风景画家，以其对光线色彩和大气效果的非凡表现而闻名于世。擅长捕捉自然界中瞬息万变的光影效果，并将其转化为生动、富有韵律的视觉语言。初看透纳的作品，画面中穿过雾气变幻莫测、富有戏剧性的光线，原以为是画家为了烘托画面气氛而刻意强调的，直至看到眼前 ‘’ 超现实 ” 的雾气和迷幻的光线时，才发现画家的描绘并非夸张而是如此的写实。 　　几年前，我初到欧洲游历，看到的许多景色都非常的亲切，有似曾相识的感觉，许多建筑和树木的形态与色调是那么的熟悉。原来在欧洲大师的作品中都见到过这些形像与色调。柯罗的温情，莫奈的灿烂，塞尚的理性，梵高的激情都能在这里找到源头。以为是画家臆造的形象与色彩，原来都是实实在在的现实。 看来，“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艺术来自生活高于生活”的道理放在欧洲也适用。 ■ 2024年10月25日 我们吃中饭的时候，“奥丁号”启航从德国的科布伦茨开往施派尔。莱茵河的两岸群山叠嶂，矗立着几十座各个时期的城堡，给这片秀丽的河谷沫上了厚厚的历史包浆。西斜的阳光把大地染成了一片金黄，习习冷风无处不在提醒你天气已经到了深秋。金灿灿的山坡上种植着一排排整齐的作物，导游告诉我们，这是雷司令的葡萄园。 雷司令，是白葡萄的一个品种，有特殊的香味，酿造出来的雷司令葡萄酒是欧洲顶级的葡萄酒。雷司令有许多产区，以德国莱茵河两岸的品质最好。晚餐的时候。我特地要了一杯雷司令葡萄酒，轻轻摇晃杯子，清澈的酒体顺着杯壁缓缓的旋转，一股淡淡的果香味慢慢地溢出，沁人心脾。 我对品酒并不内行，对酒的品质也不敏感，只是觉得好喝，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有一点我是明白的，好的葡萄才能酿出好的酒。雷司令葡萄酒据说从葡萄种植、采摘、酿造，每一个环节、每一步都要按要求严格把关，生长期、日照、气温都达到一定标准的葡萄才能酿出高品质的雷司令葡萄酒。我喝着杯中的酒美，脑子突然闪过一个问题：如果在种植、酿造过程中不按要求去做，雷司令葡萄酒还会这么迷人吗？ 　　我是一个画者，和农民希望种出好葡萄一样，希望能画出自己的好作品。好葡萄的标准大家都是明确的，但好作品的标准却是众说纷纭。有人说艺术作品的好坏没有标准，其实，这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才这么说的。每一个艺术家的心中，作品的好坏都有一个明确的标准，这样才有了气象万千、婀娜多姿的艺术江湖。如果没有标准，全国美术作品展览或威尼斯艺术双年展作品入选或获奖是凭什么评选出来的？ 　　农民的“好葡萄”是酿出好酒的基础，艺术家的‘’好葡萄‘’是什么呢？就是扎实的基本功，良好的色彩修养和运用各种造型手段组织画面的能力。如果只有观念，没有让观念落地的手段和能力，那就和想酿雷司令葡萄酒，却没有达标的葡萄是一个道理。 联想到现在的艺术圈，有人把观念摆在至高无上的位置，对传统嗤之以鼻，认为造型、色彩等绘画技法已经过时了，观念的创新才是最重要的。 其实我觉得观念重要，技法也很重要，两者缺一不可。如果只有观念，没有让观念落地的手段与能力，那观念只是浮在空中的海市蜃楼，空有绝妙的创意和满腔的热情。观念是重要的，让我们的作品有了灵魂；技法也是重要的，让我们的作品有了生命。艺术家既要注重观念的培养和创新，也要注意绘画技巧的提升和磨练，就像种葡萄的农民一样，认真管理、精心耕耘才能酿出迷人的“雷司令”。 ■ 2024年10月 28日 “奥丁号”停泊在德国的舍诺，吃过早餐后我们出发前往被称为最浪漫地区的法国城市科尔马。科尔马景色美丽，仍然保留着16世纪建筑风格木筋屋，使小城充满着浓郁的阿尔萨斯风情。圣马丁教堂的周边有一个跳蚤市场，这里有二战德军和盟军的钢盔、炮弹壳和勋章，有老相机、胶木唱片、珂罗版原版……，最吸引我的是一个非洲艺术品的摊位，这里的非洲面具、木雕、铜雕造型奇特，用色大胆，极富想象力和表现力。我挑了个鸟形的面具，作为这次旅行的纪念品。非洲木雕对非洲人讲，木雕是祖先灵魂的化身，是他们与祖先沟通的重要媒介。非洲木雕不刻意追求形象的逼真和细节刻画，局部看显得十分随意，但整体看却透露着一种活力四射的内在生命力，有着一种感人至深的淳朴、稚拙与粗犷。毕加索对非洲木雕情有独钟，他在作品中吸收了非洲木雕的大写意手法，形象夸张，色彩艳丽，线条简洁，注重整体形象的鲜明、跳跃。毕加索将非洲木雕的灵魂融入了自己的作品中，形成了独特的艺术风格，成为世界艺术史上不同文化借鉴的成功典范。 　　在我国，有着非常丰富的传统文化和民间艺术资源，唐三彩、汉陶俑、民间石雕、布老虎等，在造型和色彩上都非常有特色。特别是汉代陶俑的造型，形象夸张，动态强烈，不过分追求细节的雕琢，以写意手法，在不经意中传达人物的神态和气韵。我们现在看到的陶俑，大多是没有色彩的，其实在陶俑出土的时候是有鲜艳的色彩的，只是出土后色彩迅速氧化，成了陶土本身的颜色。从考古发现来看，汉代陶俑的色彩丰富多样，主要有黄色、红色和黑色，用色大器、质朴且富有装饰性，与非洲木雕有异曲同工之妙。非洲木雕天真烂漫，充满了野性和放荡不羁；汉代陶俑热情奔放、幽默含蓄，充满东方情调，更具有人文的温度。 　　中华民族有五千年的悠久历史和丰富的文化遗存，为我们提供了众多的可供研究、借鉴的文化标本。对不同文化传统的借鉴，固然可以体现作品文化内涵的广度，而对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和民间艺术的借鉴，无疑可以增强作品文化内涵的深度，让我们更直观地感受传统文化的魅力和生命力，更好地了解自己。优秀传统文化和民间艺术都是经过了时间洗礼，它们承载了历史的记忆和民族的智慧。在这些宝藏里，有很多可供我们借鉴的独特表现手法、丰富的文化内涵和深刻的哲理思考，给我们以灵魂的启迪。在优秀的传统文化和民间艺术中吸收营养和寻找创作灵感。这是一条让作品获得强大生命力的康庄大道。 　　 游轮溯着莱茵河从荷兰、德国、法国弯弯曲曲地来到瑞士，沿途的风景或开阔，或险峻，或秀丽，或壮美，喘急的河流就像一部美术史，从对自然的模仿，到对情感的表达，再到对精神的诠释，直到冷冰冰地按公式作画……。每一个阶段都有每一个阶段的精彩，而流入大海的莱茵河水，有人知道它的精彩吗？也许只有大海知道！ ■ 李毅军欧洲写生作品 李毅军斯特拉斯堡教堂水彩 54cmX39cm 李毅军雷司令的葡萄园水彩 38cmX54cm 李毅军科尔马的午餐水彩 26cmX38cm 李毅军钟声色粉画 26cmX38cm 李毅军阿姆斯特丹的风色粉画 38cmX54cm 李毅军流云色粉画 26cmX38cm 李毅军吹萨克斯的人炭笔 38cmX26cm 李毅军女孩炭笔色粉 38cmX26cm 李毅军欧洲小景色粉画 26cmX38cm 李毅军莱茵河水彩色粉 26cmX38cm 李毅军阿尔卑斯山水彩 26cmX38cm 李毅军莱茵河的早晨色粉画 26cmX38cm 李毅军卢塞恩湖色粉画 26cmX38cm 李毅军莱茵河畔色粉画 26cmX38cm 李毅军施派尔街景水彩色粉 26cmX38cm 李毅军阿姆斯特丹街景色粉画 38cmX54cm 李毅军德国之角水彩色粉 26cmX38cm 李毅军沃尔姆斯教堂的围墙水彩色粉 26cmX38cm 李毅军小法兰西水彩 38cmX54cm 李毅军风车水彩色粉 26cmX38cm 李毅军红绿灯色粉画 38cmX26cm 写生掠影 ■ 作者简介 李毅军 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一级美术师河北美术学院教授浙江中国人物画研究会理事浙江国际美术交流协会理事 浙江省水彩画家协会三、四、五届理事2017年至2020年任浙江画院研究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