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麋鹿的殷商时代</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安阳的美好与圣善,光被四表,施及万物,行走天地间,蓦然回首,偶而一瞥,不经意时,即可见安阳的好处和惠润,比比皆是,易同俯拾。</p><p class="ql-block"> 大约在十年前的一个秋天,我前往京郊南苑赏秋景,忽然发现海子侧畔,有个偌大苑区,里面蓄养着一群啮草的物种,定晴一瞧,不禁惊讶,此物面像马,角像鹿,蹄像牛,尾像驴,我不由地想起“四不像“麋鹿。一打听,果然就是。麋鹿随即引发了我强烈的好奇和联想,我立刻想到了玄鸟奉天,殷墟北蒙、甲骨卜辞、商王射猎、洹河湿地、生物多样性,以及诸多的历史往事,徐徐铺陈,前后连接,俨然一帧画卷。</p><p class="ql-block"> 有时不免纳闷,看到一个人、事、物就思绪涌动,浮想联翩,绝非无缘无故。我想,也许这就是心恋情系,应归于文化惯性,身体记忆,内心情感使然。是的,我每每停泊于伟大辉煌气象(wHQ)的美好之处,此乃我心尖上的至柔至高,想一下心潮激荡,听一声闪颤不已,写起来笔划飞扬,说出去口齿生香。</p><p class="ql-block"> 对安阳的仰企俯思,来去总在牵挂中。平常日子,每当提及漳河治水、六国抗秦、曹魏、卜辞、周易、精忠报国、民国总统、甚至钢铁、玻壳、香烟等,涌上心头的必是安阳的旧事旧闻,思绪的符号层里,汇聚着西门豹、拜相台、小屯甲骨、曹氏父子、羑里城、岳武穆、袁世凯、安阳钢厂、安阳玻壳、金钟火车头等。内心深处的这份情感,既是始末不渝的厮守,也是纵放不拘的执著,我每每借此作悠远的回望,并自视为游子的一次回归。</p><p class="ql-block"> 三千年前,麋鹿一直是殷地的精灵,浢水的宝物。殷墟北蒙记住了麋鹿的摸样特征,留住了麋鹿的精神气质,并将其刻蚀在甲骨之上,从此麋鹿有了自已的高姓大名。这个字,灵性,欢腾,美妙,吉祥。麋字见于甲骨文,是人类历史上关于麋鹿最早的文字记载,其字头与眉字相近,一来是描述头部特征,二来眉与麇古音相近,麋可借眉以表音。</p><p class="ql-block"> 小屯刻辞窖藏中,有一片甲骨,上刻:“王获鹿,不其获,允获四。……允获麋四百五十一。”说的是商王武丁有一次狩猎时,捕获野鹿4头,麋鹿多达451头。由此可见,殷地山水佳胜,麋鹿数量众多。商王勇力过人,而心性凶残,那靡乱的酒池肉林中,也许挂着不少麋鹿,想起来,不免愤恨。</p><p class="ql-block"> 古人在与麋鹿长期相处的过程中,发现麋鹿为适应光照、降水、温度等条件和环境,会产生周期性变化,麋鹿的生长、发育、活动规律与非生物的变化在节候上有所反应,并引起人们的高度关注。《夏小正》为中国最早记录农事的历书,古人在书中,就把麋鹿冬至解角视为十一月的物候指示,称作陨麋角。</p><p class="ql-block"> 那个时候,殷土之上,麋鹿多极了,成群结队,数不胜数。早年读《封神演义》,知道姜子牙的坐骑即是此物,取吉祥平安之意。姜子牙年轻时在商纣王手下做过事,任下大夫,官职不高。后来遇着姬昌,发达了,便选殷墟北蒙的麋鹿于胯下。姜子牙熟悉殷地环境,了解洹水麋鹿,选定麋鹿相伴同行,也在情理之中。古典医籍有不少关于麋鹿的记载,最早的应属唐孙思邈的《备急千金要方》中的麋角丸,其具有明耳目、补心神、安脏腑、填骨髓、理腰脚、能久立、发白更黑、貌老还少等功效。《名医别录》描述 ,麋角味甘,无毒。治痺、止血、益气力。《食疗本草》则指出,补虚劳,填髓。治丈夫冷气,及风,筋骨疼痛。</p><p class="ql-block"> 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上也有记载,麌喜泽,性属阴,故冬至解角。麋鹿不喜山丘林地,适宜湿地平原环境生活,堪称湿地生态的旗舰物种,而殷地一带无疑便是理想的生存之地。</p><p class="ql-block"> 早先,黄河下游多次改道,殷商时期,黄河出郑州以后,自西南向东北流去,流经安阳旁边的滑县,安阳附近的河流如洹水、荡水、漳河都是直接注入黄河的。由于有黄河流过,安阳一带水源丰富、河湖纵横。当时的气候条件比较温暖,降雨量也大,森林和植被茂密,食材多样,成为虎豹、麋鹿、地龟等野生动物的天然居所。</p><p class="ql-block"> 这不禁让人心生遐想,蓝天白云下,洹水潺湲,芳草连天,绿树婆娑,有风掠过,有雨落下,有鸟飞翔,有花盛开,麋鹿散布周边,或择水而饮,或临岸而跃,或食野之苹,或呦呦作鸣,自然和谐,劲秀㚑动,构成一道独特的风景,一种自由的意境,遗世独立。</p><p class="ql-block"> 乾隆年间编撰的《彰德府志》,所述安阳八景的头一个,使是“鹿苑春晖”,可见那时麋鹿尚有存量。安阳曾经有座香火旺盛的佛刹,唤作大生禅寺。这座寺院曾一度起始并辉煌于唐、宋、元、明、清时期,直至民国21年。当年乾隆帝至此,亲眼见过禅寺里及周遭麋鹿成群结队,欣慰不己。可惜的是在历史的战火硝烟中,大生禅寺倾圮,麋鹿也渐渐淡出了历史舞台。</p><p class="ql-block"> 殷地作为麋鹿的乐园,沿续的年代相当久远,目前我们只能看到历史的区段截面,最为光鲜的,当数麋鹿的殷商时代。随着气候变化、人口繁衍增长,以及来自外族的侵霸,殷地以及国内麋鹿数量渐次缩减衰落,终成珍稀之物。时至清末,唯北京南苑尚有圈养的麋鹿,尚存一些,且仅供皇家狩猎。那时有个叫达卫的传教士,偷偷买了两只,做成标本,运到了法国,巴黎自然博物馆鉴定后命名为“达氏麋鹿”。那时的中国积弱积贫,我们并不责备这些高鼻子蓝眼晴的外国人,因为当时关于麋鹿的甲骨记载,犹自深藏于洹河岸畔的窖库之中,国人不明物性,外族也不知晓。古谚道,不知者不怪。但时至今日,一切大白于天下,“达氏麋鹿”是否应改各为“殷墟北蒙麋鹿”才是。到了1894年,永定河发了一场大水,洪涛巨浪把南苑冲的七零八落,惊恐逃散的麋鹿也成了饥民的果腹之物。接着便是八国联军侵入北京,枪炮之下,所剩无几的麋鹿也被尽数掳掠。麋鹿这个曾经殷土湿地生态的旗舰物种,最终告别了生养之地,从此绝迹,可叹复可悲。</p><p class="ql-block"> 归去来兮。四十年前,英国贝福特公爵送还了麋鹿给中国,麋鹿也成海归派了,现如今,南苑也止有二百只左右。数量不大,却聊胜于无。</p><p class="ql-block"> 三千多年前,麋鹿就在甲骨文中有册有典,这是殷人之光,也是麋鹿之幸。但我们的认识却不能止步于此,活化利用当是一个新的时代命题。我更祈愿有朝一日,麋鹿回归殷墟北蒙,再会往昔山水,重温故土时光,以麋鹿回头的万式,开启后“鹿苑春晖”时代。</p><p class="ql-block"> 十年前,游南苑海子,与麋鹿不期而遇,无意间发现了一个与安阳相关的元素,这个符号,兼具自然、历史、社会和文化价值,心甚乐昂,也觉得是个缘分,值得珍惜。十年来,探视麋鹿已成为我生活的必修科目,每年都会抽暇专程前往南苑,偕家人与麋鹿相见相欢,为麋鹿送去美好期待和衷心祝福。</p><p class="ql-block"> 兹抄录诗二首,乃吾十年前咏麋鹿之旧作。</p><p class="ql-block"> 麋鹿</p><p class="ql-block">一</p><p class="ql-block">一池澄静卧秋风,</p><p class="ql-block">百草滋繁约精灵。</p><p class="ql-block">剩说千年好生事,</p><p class="ql-block">犹闻殷地呦呦声。</p><p class="ql-block">二</p><p class="ql-block">归来头角未销磨,</p><p class="ql-block">闲风细雨桥外多。</p><p class="ql-block">明月记得旧时路,</p><p class="ql-block">踏霜一跃夜渡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夜于京郊庄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