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足常乐

六一居

又该做饭了。 用带有容量刻度的量米杯把免淘米舀入依然带有刻度的压力锅，打开加了净水过滤装置的水龙头添汤(习惯上把饭水多少叫汤大小。故此，做饭加水宜称添汤)，扣盖锁紧通电依标识摁下启动键。主食完活儿，等吃即可。 依谋定菜谱把食材备好，连同一应该放辅材、作料，一并放入一锅出电饭煲，仍依标识启动，自又等吃就是。 这是做饭，分明又是一种别样的生活享受。就此，常常不解于为做饭你推我我攀你、谁多干了谁少干了而拌嘴、干仗，甚而离婚的人。就此，也常常让我想起曾经的做饭。 早年乡下已婚女人还有个别称，叫 ″ 锅台转儿 "。不言可喻，那就是为了一家人的嘴，整天里围着锅台忙得个脚不沾地儿。侍候好一家老小的三顿饭，是乡下成家女人的天职。可侍候好，谈何容易？摊个好人家，锅上锅下都不愁还好；倘上无下锅米下无可烧柴，巧妇也得难上难呀！ 乡下都是皮粮，哪样儿不碾不磨都进不了嘴儿。乡下人对那些繁杂又辛苦的粮食加工过程，有个更贴切的称谓，叫 ″ 拌置 "。就此，光棍儿找媳妇儿，也常说成 ″ 找个拌置饭的 "。 粮，自种自收自加工。柴，得上山一刀刀割，一车车往家拉，一年年堆垛存放，用时一梱梱抱回，大灶点火一把把烧。倘值伏天连雨干柴备得不足，湿漉漉的柴火想点着都不是个容易事儿。水，得去大井一担担挑。冬天滴水成冰时，井沿的冰溜光锃亮，大井深得黑咕隆咚，任谁去挑水，都胆颤心惊腿发软。大冬天用点儿水，赶上油金贵了。 以粮为纲的年代，起早贪黑地干，竟还常常青黄不接吃了上顿没下顿。家住山村，竟因毁林开荒而致满目秃山没柴烧。那日子过的，真叫个难。 一家近邻，爷们儿太懒，每要做饭，都得娘们儿领两个稍大点儿的儿子现上北山拣回点儿参场刨出来的榛柴根儿回来烧。没干透不起火儿，呛得娘几个鼻涕一把眼泪一把。难为了，那口饭怎么吃的呢？ 就算粮不愁柴不愁，那办置的艰辛也足让你想想都愁。看着刚刚摊完满满一缸煎饼的喜悦，似乎没吃几天又要见底儿的无奈，逼到不得不张罗再摊的打怵，彼情彼景已过去半个多世纪，却仍让老伴刻骨铭心不堪回首呢！ 进城了，也没好多少。粮食有份儿，买点儿吃点儿，粗多细少。那下锅就碎且酸酸的黑面面条，让一双儿女见了就反胃。从未好烧过的炉子，成了一家人的愁。没有成百上千下的搧呼，没有两个来小时的耐心等待，那饭甭想吃进嘴儿。 如今想想，那时的吃饭，连同饭菜质量的低下，哪里有一点点享受，纯为度命。 那艰难恍如昨日，眨眼间，竟天翻地覆日月新天了。 没经历过苦难的小辈儿，似乎没什么是他们爱吃的，糟蹋浪费毫不足惜。经历过不易的老辈，似也要弥补回曾经的遗憾，不放过任何机会变着法儿地又吃又喝。 我虽仍执着信守于平平淡淡才是真，但那只要不去酒楼饭店点着吃，什么鸡鸭鱼肉奶蛋茶，什么大米白面各式油，什么干果水果各种点心，放心用来都叫平常的日子，依然让人感慨万千唏嘘难已。庆幸自己赶上了好时候，慨叹老辈儿活得太冤太屈。 我懂的。世界都在发展进步，我们自也没有理由止步于昨天的贫苦。 我更知。新中国是在积贫积弱一穷二白中创建起来的，新中国是在多年以来背负着世界人口之最的国情下举步的。仅能用占世界耕种面积7%的土地养活占世界22%人口一事，就已奇功至伟了！ 同胞们，请懂得知足学会感恩吧！这种优越可不是尽人皆可拥享的 　　又该换季了。 收起穿不着的，翻出要穿的，边倒腾边自言自语，啥也不买也够穿到死喽！ 知道，那些夏装加到一起未必有人家一件衬衫贵，那些春秋衣物满打满算也买不来人家一条领带、一根儿皮带，那些冬季脚手划拉到一起也抵不上人家一副手套。知道，自己柜里挂的盒里装的，都是粗衣敝履。 然，遮体足矣，保暖足矣，不惭于己不羞于人足矣！故也知足。 有道是，人靠衣服马靠鞍；更有道，腹有诗书气自华。锦绣其外，何如修为其内？更况，还有那不堪回首的曾经时刻警你莫忘来路。 清明早过，楞是脱不下棉。正爱疯跑的年龄，满头的汗流成了小花脸儿。无奈，请三天假不上学围被坐在炕上，等穿妈拆了棉袄洗洗染染改缝成的夹祆。 初中生了，还接穿姐姐旁开门儿的裤子呢！ 县城里读高中，一条蓝裤子短了接，接了短，短再接，羞于见人挽着穿。 娶媳妇了，结婚礼服竟是因开手扶拖拉机生产队给做的一套因布料少袖子拼缝的劳动布工作服。 当爹了，让自己最看好最爱穿的，也还是当临时工时发的那身工装。 进城当老师了，那年工厂给每个职工做的一套料子服，成了生平穿过的最贵重的衣服。 似乎也在不知不觉中，怎么就有的衣服拿出收，收又拿，竟一年也轮不到上身一回了。 那身儿虽不敢说纯棉，但从甩了也还湿湿的看，含棉成份定当不少。别说没破，颜色都还锃新呢！不能扔！ 那套印有公牛标识的篮球专用背心裤头，是儿子刚工作时单位打比赛发的。留个念性，不能扔！ 那件丅恤，是我打破家族男性活不过六十魔咒，举家为我庆贺年届花甲时女儿给买的。意义重大，不能扔！ 那套时髦的，是一年生日与父亲节重叠，儿子匠心挑选的。百年难遇的巧合，不能扔。 那套休闲西装，是我教育生涯最后一年，顶着压力为全体员工量身定制的。故事多多，不能扔！ 这套不能扔，那件舍不得，可不就破破烂烂地攒了一堆嘛！ 打住，狂了！哪套破哪件烂了？哪件儿不比你当年的结婚礼服上档次？ 说实话，早年作梦都想不到，这辈子竟还有衣服没机会穿的时候。 自退休以后，西装再没穿过，领带再没系过，皮鞋绝少穿过。谁整天西装革履地在家转转？不合宜不说，板儿板儿的，也不舒服呀！ 近年，尚未入夏，气温就三十多度且常态化，入夏进伏就更酷热难耐了；新房的冬季，因管道新暖气好，阀门儿不全开，室温也二十八、九度。如此，一年两季，小裤头一穿七、八个月。像点样儿的衣服，更没地儿穿了。 这命，能穿时没有，有了没地儿穿。这真叫幸福并纠结着。 看，把你矫情的。 　　新入住楼盘，洋房区一楼六楼为清水房，由业主自行装修。一楼有地下两层、六楼也有并非阁楼的再上一层赠送，可业主们仍然竞比似地″ 开疆拓土 "，穷尽豪奢。或再行开挖扩大地下面积，或楼上楼再加楼占天不占地；或庭院影壁凉亭假山园林造景，或绝顶加装各式眺台阑干步梯极尽奇思。中间精装的都入住一、二年了，楼下楼上还叮咚山响地干呢！看那架势，没个两、三年甭想完工。 太大扯了吧？用得着吗？房子是用来住的，不是用来炒的。可否借用这个句式说，房子是用来住的，不是用来比的。老话不都说，广厦千间安枕只需一榻吗？可话儿又说回来，不偷不抢自己挣来的钱，依自己的意愿极尽完美地改善一下居住条件，又何错之有？吃，可以吃成文化；住，不也可以住岀文化吗？ 既如此，任人怎样，无可厚非。不，薄非似也不该。只是，别忘乎所以，找不到北，就好。 怎能忘，乡下和别家同住一房受的那些矮檐之气。 怎能忘，自建两间安身小屋挨的那些累遇的那些难。 怎能忘，初来城里无房可住的窘迫惨淡。 怎能忘，分得用日伪马圈儿改造成的厢房依然高兴得不行的那份儿可怜。 怎能忘，用拼命工作赢得的满怀荣誉换来一套五十平不到因顶楼得见满室阳光给一家老小带来的兴奋。 不忘昨天，才倍感今天的幸福。 房子越住越大，档次越住越高，环境越住越美，心气儿越住越好。如此这般，不足何奢？ 哪里仅仅自己如此，哪里仅仅城里如此。如今乡下，亦今非昔比，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正在以超出期待的速度，渐由蓝图变为现实。 硬质路、通讯网、电商点儿，到村进屯。 家家房舍整洁明亮，户户院落宽敞适置。花墙错落，街灯亭立。自来水进家入户，垃圾统收统管。城乡二元差别，渐次在这一样样一点点的变化中渐次缩小。 马家沟口那户农家小院，不正是城里人心驰神往的乡间别墅吗？ 一脉青山下，一条小溪边，曲径通幽处，小桥垂柳里，几间农舍一溜排开。紫红彩瓦，灰白围墙，塑钢大窗，铁艺院门。房前屋后菜蔬葳蕤，园边墙角瓜果飘香。瞧，房东头还建有一排彩钢车库呢！不只适合山地耕作的小型农机齐全，还停有一辆牌子正经可以的小车呢！ 如此神仙居所，谁还仰慕城里生活？ 那年回乡访旧，送我到村口的老书记在忆及我们一起修河坝的往事时，语重心长说过：″ 庄稼人一辈子也不敢想，种地不只不用纳税交粮，国家反倒给补贴。这日子再不知足，那就叫烧包儿。" 老书记用一辈子的经历，见证了农村一路走来的分分合合、沟沟坎坎、起起落落、悲悲喜喜，不存一字虚妄。 　　又想家了，回去看看。虽然爹妈早就不在，老亲旧故也大去过半，但只要踏上那片热土，便也仿佛了却了多大心愿似的心满意足。 喜欢起早岀发，即使不走高速，那国道、省道、县道、乡道，路况一点儿不差。倘无限速，百八十迈照跑不误。 车里，放响着轻快曼妙的车载音乐；车外，朦胧里闪过的是熟悉更亲切的山山水水。车到老屋旧址，鸡不鸣狗不叫炊烟未起，山乡依然安详在霞彩初现的晨光里，宁静在缥渺轻柔的岚雾中。 喜欢在这样的景致里凝心静气地端详故乡，喜欢在这样的氛围里与故乡作心与心的交流，喜欢在这一无打扰的情境里忆想我与故乡的往事。 十四岁上初中，那一脉大岭相隔几弯山水拦阻的五十多里山路，成了不亚于三年自然灾害吃不饱肚子的又一难。不回家背粮，没饭吃。未待上路，先发愁。对于肚里缺食儿，身上没劲儿的孩子，更加路远无轻载，百多里路，两天打来回，谈何容易。就为这，羡慕过孙悟空的筋头云，幻想过送人去西天的叠路术。就为这，为赖在家里多呆半天多住一晚，多次烦劳老爹周一起大早送我返校。就因了那路途遥远的辛苦，一学期刚过，同科七人，辍学大半。那三年往返跋涉的辛苦，六十年来竟不时地在梦里又现并惊悸而醒 —— 又发大水了！头道河已冒险趟过。脚下一滑，不幸摔倒在更加汹涌的二道河里，拼命挣扎中，似乎看到了那个埋在那里的淹死鬼在招手。醒来，一身冷汗，半天回不过神儿来。 行路之难，刻骨铭心。可刚才，从庙山脚下当年初中校址到老屋，不就二十多分钟里的几脚油门儿吗？ 哪用想那么远，就是进城之初，回趟老家又谈何容易？早四点不到出发，赶坐短程火车，近五个小时方到县城。出了检票口，便疯一样跑去汽车站，抢买一天只一班有限的汽车票。时运好，可得午后四点多到家；时运不济买不到汽车票，还得在县城蹲宿票房子。 距老家，也就百多公里。交通不便，竟似万水千山。 仍在不知觉中，竟作梦般地天堑变通途，天涯似咫尺了。哪里只是回家方便，自驾游竟成了老两口老来生活的自然与必须。去过雪域西藏，去过大美新疆，去过北极东极，去过天涯海角。走过云贵天路，走过港珠澳大桥，走过黄土高原的超长隧道。穿过呼伦贝尔大草原，穿过兴安岭的大森林，穿过可可西里无人区 …… 路网四通八达，路况质优安全。常常因了自驾中的良好感觉，让人激动莫名、感动莫名、欣慰莫名、兴奋莫名。不由人不浮想联翩。 二OOO年去西欧作教育考察，坐着大巴行走在无处不有互联互通的高速网上，怎不让人自惭泱泱大国却只有沈大一条高速；走在城市街巷，看到车满为患，确知家用小汽车已成基本交通工具时，怎能不为自已国家还是自行车王国而自惭形秽？ 才几何时，中国无论高速公路、普通公路，还是高铁里程，均稳居世界首位。中国无论道桥隧道修建，还是动车、新能源汽车、大型船舶建造，无不位占翘楚。连我这样的人都把自驾游看作生活常态了，那整体状况还不可见一斑吗？每每看到我长途驾驶的辛苦，老伴便常常为当年觉得汽车与咱百姓无关而没学票的短见后悔。谁知道，会这么快地买辆汽车比当年买台自行车还轻松呢？ 老百姓都香车宝马了，不足何奢？ 这又让我想到若干亲见。 那年乡下小住，大清早就见已搬到县城居住的邻居马老师骑着大摩托风驰电掣地赶了回来。礼仪性寒喧招呼中得知，感情往返近八十公里，竟为了摘点他园子里带露的青菜以备晨炊。 那年去马家沟访旧，往返三十多公里六个多小时的一路，我竟成了徒步的唯一。更有意思的是，于家堡大桥头孙家门前见一年轻人上了一辆面包车，启动后驶过大桥向东绝尘而去。好嘛！待我十多分钟步行到河东村老队部时，那面包车就停在对面稻地的中壕边儿。感情就下地干活不出远门儿呀！走才十多分钟，他刚才那速度，也就两分钟的事啊！为了确认可否有什么沉东西不动车不行，特地看了看车上车下以及小伙儿干活地儿的周边，啥都没有。车后厢门儿大开着，里边只几梱苞米杆儿。好家伙，如今乡下人都到这份上了吗？这么几步道儿都不走啊！想想也不奇怪，在朋友家不见过半盆大米水饭一遭泼到当院喂鸡鸭鹅吗？不见过特地煮块肥点儿的肉剁了给猫拌饭吗？ 　　知道，令国人知足的，何止于这些衣食住行、吃喝屙撒之小。知道，让国人自豪的，更有神舟上天、嫦娥奔月、蛟龙入海，东风快递敌国胆寒、航母大驱威震海疆、北斗天眼洞察世界等等之大。只是，如此之大虽也关乎民生，争奈太过间接；如数之小，又哪样不直接决定着你的幸福指数？更况，民生无小事！就此，以切身经历实感啰啰嗦嗦写了这么些，算不得抓小失大，避重就轻，言之不当吧？ 千知足万知足，切莫知足误岐途。 知足，不是固步自封不思进取。 知足，不是夜郎自大舍我其谁。 知足，不是游手好闲坐吃山空。 知足，不是奢侈无度纸醉金迷。 知足，理应是不忘初心牢记来路的再起航再扬帆。 知足，理应是记取咋天珍视今天创造明天的接续奋斗。 知足，理应是知恩感恩报恩的良心不泯。 知足，理应是人之为人的基本修为素养。 知足，定会让人少些委屈、怨懑、暴戾、乖张。 知足，定会让人多些平和、欣慰、快乐、幸福。 知足常乐，养生良方。 知足常乐，人生大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