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美篇昵称:宦民</p><p class="ql-block">美 篇 号:5879152</p><p class="ql-block">图 片:宦民提供</p> <p class="ql-block"> 在我的生命长河中,除了父母,对我影响最为深远的便是外公外婆。父母严苛的家教使我学会懂规矩知底线;生活的艰辛令我过早明白“男儿当自强”的道理;外公外婆的温暖呵护让我懂得宽厚、包容与善良。</p><p class="ql-block"> 作为家中长子,我于1960年降临人间,那时,父母皆在一家大型军工厂工作,父亲月薪逾七十元,母亲亦有四十余元的稳定收入。那个年代,在弟弟妹妹还没出生之前,这样一家三口双职工家庭的经济条件可谓富足。因此,我自幼便过着由保姆照料,苹果、牛奶与奶油饼干相伴的优越生活。然而,好景不长,1961 年,三年自然灾害已到最严重时刻,许多人因为吃不饱饭,而出现严重的饥荒。面对困境,我家经济压力也骤增。考虑到外婆一家人口众多,生活肯定更为艰难。父亲遂决定把母亲一个月的工资,连同我一起送至外婆手中,以解外婆家的燃眉之急。自此,我与外公外婆结下不解之缘。</p><p class="ql-block"> 外婆出生于20世纪初。她的命运充满了传奇色彩。出身名门望族的她,自幼便生活在锦衣玉食之中,后嫁给一位银行家,更是令其生活锦上添花。外公37岁便已官至国民政府中央银行高层。然而,随着时代的变迁,昔日的银行家沦为“伪职员”。</p> <p class="ql-block"> 由于受到外公伪职员身份的影响,外婆被剥夺了参加建设社会主义新中国的权利。外婆有十位子女,加上她母亲,一家十三口人,全靠外公每月五十块钱工资生活。1958 年,外公又被错划右派,流放远方,自身难保。至此,外婆一家的生活困难持续三十年,直到 1980 年,外公的历史问题被平反昭雪,日子才逐渐红红火火起来。</p><p class="ql-block"> 然而,在那个唯成分论的特殊年代,生活却已不由自主地发生了变化。对外婆而言,"生活总得继续"并非换个活法那么简单。当年,外婆最大难处不是政治生命而是一家十几口人的生活没有着落。人活在那样的时节,似乎真的走到尽头。这种日子即使放在当下,谁又能追梦?</p><p class="ql-block"> 我无法推断出她是怎样用孱弱身躯把十位嗷嗷待哺的儿女护在温暖的怀里胸前,使得孩儿们一个不拉免受那狂风骤雨的侵袭? </p><p class="ql-block"> 最让我佩服的是,就在这节骨眼上,外婆挺身而出,开始与生活抗争,担负起一家人的生计。</p><p class="ql-block"> 苦难的生活时常把她折磨得面容憔悴。她有过埋怨、嗔怪以及那彻夜滴落的泪水。然而,她依然坚强地拉扯着孩儿们长大成人。</p><p class="ql-block"> 我能够想象出她经受了怎样的酷烈煎熬。</p> <p class="ql-block"> 外婆在如此艰苦环境下,依然不忘对我的爱。我一岁被外婆抱在怀里,这一抱就是四十年,从此种下我与外婆之间的深厚感情。小时候,每当放寒暑假,我总是迫不及待地奔向外婆的怀抱。我肩上背着乡下的土特产,像佩剑的侠客一样,行于街上,为此,我血流加速,每一寸意念都在奔腾,天底下似乎只剩下一条通往外婆家的路,我的脚步不断加快,还没进家门,我就远远地扯着嗓子高声喊着外婆,外婆听到我的声音,便会碎步迎上来,张开双臂将我紧紧抱住,仿佛害怕我会再次跑掉。</p> <p class="ql-block"> 1969 年,为了支援国家三线建设,<span style="font-size:18px;">我们全家从</span>省城去了深山老林。从此,回省城的外婆家成了我生活中最大的快乐。</p><p class="ql-block"> 外婆家是一个倡导民主自由的国度,被父母约束久了的我,彷如笼中鸟,一旦迈进外婆家,不由自主地就天高任鸟飞了。实际上,每年的寒暑假,外婆家会顺理成章变为我的临时政治避难所。毕竟长期处在高压下,每个人都会本能选择暂时逃避。</p><p class="ql-block"> 假期来临,我会数着日子盼望着。母亲体恤外公外婆年岁大,总会叮嘱我,别贪玩,多帮外婆干家务。</p><p class="ql-block"> 三线建设时,父母工作忙,根本无暇顾及我们这些孩子,我从此开始天天做饭洗衣服上山砍柴,照顾弟弟妹妹。所以,干家务,对我而言,已经不是特别困难的事情了。而外婆家一天当中,确有我能承担的家务事。劈柴烧火生炉子,扫院子,淘米洗碗,打酱油,倒垃圾。倒垃圾最有特点,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是环卫工人上门收垃圾,每天上午九十点钟,环卫工人将一个箱式板车停在弄堂巷口,然后手摇铃铛挨家挨户通知收垃圾。我需要特别留神听铃铛声,万一错过,一天的垃圾就运不出去。那时的我个头不高也很单薄,倒垃圾常觉吃力,有时垃圾倒不进车箱里,环卫工人会主动伸手帮一把。</p> <p class="ql-block"> 外婆疼爱我,是出了名的。有好吃的,舅舅阿姨没份,我却不费吹灰之力。外婆早晨买菜悄悄领着我,花一毛钱买一个大肉包,简直口留余香,弄得我至今难忘。</p><p class="ql-block"> 1973 年暑假,我即将迈入初中阶段,也是告别铅笔迎来钢笔的读书时期。当时,我想要一支“英雄”牌钢笔,外婆得知后,二话不说,跑邻居家借来两块五毛零零碎碎的钱塞进我手里。尽管我知道这些钱能供全家吃数天伙食,但那时的我没有日子艰辛的概念,只管张口要。现在回想起来,我给外婆添了多大的难。</p> <p class="ql-block"> 我曾经把外婆家形象比喻为“吃在寒假,玩在暑假”,其实,那个年代也没什么好吃的东西,花生瓜子桂花糖,根本不是外婆家的年货。当然,穷人家也是需要备年货的。记得最有意思的事情大概就数炒黄豆了。年关将至,外婆在院子里支起一口大锅,锅里放进事先洗好的黄砂,我们大些的孩子负责劈柴烧火,年长我几岁的表哥司勺,等锅里的黄砂炒热,外婆才把黄豆倒进锅里,眼看即将炒好,外婆又忙开了,先是挑选几名忠于职守的孩儿,组成宪兵纠察队,以防小些的顽皮孙子外孙不顾死活冲进火海抢黄豆。</p><p class="ql-block"> 黄豆炒好后,外婆着手藏匿。这个时候,所有孩儿靠边站,我们焦急等待着。因为按惯例,外婆事后会分给我们每人一小把解解谗。然而,一小把烫手的黄豆怎够我们塞牙缝呢?第二天,外婆一出门,我们迫不及待发起挖地三尺的“寻宝战役”。我们胆颤心惊来一个“全城”大搜查,床底下、衣柜里、甚至马桶盖也会打开瞧一瞧,一经发现装着黄豆的大坛子,拖出来就疯抢,真有点鬼子进村的感觉。一旦谁喊一声“外婆回来了”,我们会吓得留下一地的黄豆,作鸟兽散。事实上,外婆只是真藏一小部分留着过年招待客人,而大部分却是假藏,故意暴露在外面留给我们。</p><p class="ql-block"> 难怪我们始终纳闷?仅凭一些心智未开的孩儿们,怎么可能总在历次“寻宝战役”中大获全胜呢?</p><p class="ql-block"> 外公亲切又慈祥的身影唯有在过年时才会出现在亲人身边。外公有一手制作“糊羹”菜品的绝活,这是他浙江绍兴老家传承下来的古老菜肴,由于食材特别加上需要文火慢熬,所以,平时难得一见。外公弄好原料后,支是一口大锅,搬把椅子倚在炉前,炉火映照在他波澜不惊的脸上。此时,乖巧的我,像听话的小喵咪依偎在外公怀里。外公和蔼地抚摸着我的小脑袋,用一件破旧的棉袄紧紧裹着我,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小把香喷喷的炒黄豆,放进我的小手里。外公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也是经历过冰火两重天的人,他人生最大的闪光点就是他把所有的苦难全当糖咽下了。我曾耗费数年时间收集素材,用几十万字的篇幅讲述过外公的人生故事,以表达我对外公的敬仰与怀念之情。</p><p class="ql-block"> 实际上,糊羹是专门招待上门拜年的客人。如今,人们习惯用手机拜年,糊羹也就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时至今日,母亲每年会专门为我煮一大锅糊羹,从初一吃到十五,我喜欢这种带有记忆的舌尖上的美食文化。</p> <p class="ql-block">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会有一块属于自己的温暖天空,生活往往会被彩云般的亲情所包围着。洋溢着浓浓亲情的外婆家是我心中无法飘离的一片彩云和温暖阳光。在时光的长河中溯游,那些暖阳照耀下的外婆家的旧时光,犹如璀璨星辰,镶嵌在我记忆的天幕,熠熠生辉且饱含深情。它见证了我幼稚的童年,目睹了我懵懂的少年,承载了亲人对我的深情厚意。它是我成长的摇篮,更是我的精神家园。外公外婆不仅是我的亲人,更是对我最友善的人。在我生命中最为脆弱的时刻,正是这些最友善和深爱我的人给了我无限的温暖和守护,让我感受到生命的美好与真情。很多年过去了,顽皮的孩子已变成花甲老人。生命中有些记忆不再清晰,有些影子随着时间流逝,也慢慢淡出我的视线。可是昔日外婆家的一切都历历在目:一碗烫烫的糊羹、一担清澈的自来水、一张凉爽的竹床、一间温暖破旧的房、还有外公外婆的拥抱与微笑。它们躲在我年少青葱的记忆里,永远不会老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