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原想着“拆迁”应是离自己还很遥远。总认为“拆迁”二字一定是由繁华地界向四周偏远地的辐射,而我的老家虽然也在前多年就划进了新区,但离西安城,离城的繁华地还是很有一段距离。</p><p class="ql-block"> 虽然也常在这里或者那里看到这两个字,内心更多的也多是惋惜和无可奈。</p><p class="ql-block"> 可就在去年初,一条咸户公路的改直,由北向南,图纸就画进了我们村。我在老家的院子,就在这20米宽的范围之内。</p><p class="ql-block"> 年初回家,老家门口也不知是测量单位还是规划单位划的圈圈勾勾的大红标志,就在我家门口。一问邻里,说是六月就要动工。</p><p class="ql-block"> ——村子是要拆了,这不,就成了眼下下的事了。</p><p class="ql-block"> “老来多健忘”,趁着自己还没有太忘,趁着自己还有一些记忆。那就写一段文字,写一段村的记忆,给自己。</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一)早年的村子</h1><p class="ql-block"> 村子分东堡子、西堡子和北巷。我最早的记忆也始于此,大约也就在我四、五岁时。</p><p class="ql-block"> 西堡子和北巷的布局,更像一个“平”字结构。北巷就是一道巷,长长的由西通到东,即“平”字的第一横笔。然后向南,两“点”和“平”字第二横一竖的地方,就是南巷。北巷多以宋姓人居多。南巷多以魏姓、贾姓人居多。</p><p class="ql-block"> 我家里最早的老宅就在“左点”的这个位置。我家,八爷家、三爸家,加上老宅左边我们家的一个大园子,是个半截巷。而“右点”,我们都称为隔壁大爷家,居住着和父亲平辈的二伯、四爸及几个长我好几岁的叔伯哥哥,这道巷稍长些,一直向东通向村里的竹园。东西向的第二道巷,就是“平”字的第二横,西边是二组的人,东边则是四组的人。这一“竖”,东西向对住着三组的人家。这一“竖”,则是西村的主巷,是北巷和西村的主要的出村道路了。</p><p class="ql-block"> 当年,围着这个“平”字结构的,是深深的护城河,被称为城壕或涝池的村排水沟了。记忆中只有南巷的这段涝池,而北巷、东村则没有。</p><p class="ql-block"> 东村,当时基本就是和北巷一条线的向东延伸,还有就是紧近竹园东边,面东而建的一条东西向的半面巷子。东堡多以郭姓人居多。</p><p class="ql-block"> 也不知是天意,还是巧合,西村最早的布局,就是一个大大的“平”字。让人感叹先辈们的智慧和美好愿景。</p><p class="ql-block"> 村子远离省市级交通要道,甚至县级的公路也很有一段距离,但却给了我们更多清静、安宁和祥和。</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二)学了些个好词</h1><p class="ql-block"> 那一年,农历四月八,南江渡的舅家村子古会,我和父母一起步行而去。我当时应是5、6岁。</p><p class="ql-block"> 那一天,春风和煦,阳光明媚,父母边走边说着闲话,我们三人经过村子西北边的小涝子(我们村都叫小涝子,但它却是我们整个村最大的雨水蓄水池)时,一池春水,碧波荡漾,绿意盎然,如一块大大的碧玉镶嵌在村西。我们步行在小涝子的北岸,岸边的杨树筛下班驳的树荫,让人欣然舒畅。</p><p class="ql-block"> 依稀记着父母当时说:“这小涝子水深地很,中间足有2、3米深,经常有大鱼跃出。前两天,谁家娃掉涝子里了,北巷宋家的小伙子路过,奋不顾身,下去就是把娃捞上来了。”</p><p class="ql-block"> 当时,岸边有好几棵伐倒的柳树,圆滚粗大的树身应是超过了我小孩子时的身高。农历的四八初八,正值初春,树身上还冒着不少的绿芽。</p><p class="ql-block"> 就问父母:“这树都被伐了,怎么还能发芽呢?”</p><p class="ql-block"> 父母说:“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有心栽花花不就,无意插柳柳成荫。”父亲还说:“柳树是易活的树木,春秋时节,插个树枝,都能成活。”</p><p class="ql-block"> 读书上学了,也常能在古人诗词中读到风雪灞柳,也常在很多国画中看到柳树的身影,更是对柳树有种特别的敬畏与喜欢。</p><p class="ql-block"> 或许也是我当时开了悟,我竟然记住了“奋不顾身”和“无意插柳柳成荫”这些个好词。</p><p class="ql-block"> 而那个大哥,虽然父母亲不知道也没有说出他的名字,但我却对应出了他,也就一直记着了。后来,应是没多久,村子里举办一次越野赛,那个大哥跑了个第一,让还是小孩子时的我再次亲见了这位大哥,目睹了心中的英雄。</p><p class="ql-block"> 村子大了,我想他不一定认识我,或许至多知道我就是南巷的娃而已吧。前两年,我因有事,回了趟村,我又远远看见了这位大哥,我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位大哥,虽然时光让他苍老了些,我想他或许已记不得我了,但他在我心中的英雄形象依然。</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三)快乐的童年</h1><p class="ql-block"> 后来,应是在我五六岁时,家里申请了新的庄基,我们家向南搬到了村边。</p><p class="ql-block"> 中间是两间大瓦房,前面三间厦房,门前是中式的门楼。大房后面有个小院。在这里,度过了我快乐的童年和学生时代。</p><p class="ql-block"> 家建到了村边,其实后来已不能称为村边,新的邻居不停地增添,在后来的几年中一直向西延伸,逐渐也就成了一条巷。这便是7、80年代的事了。</p><p class="ql-block"> 家门口不远的涝池,仍然担负着南巷的排水,后来,随着自己的成长,也便多了记忆。</p><p class="ql-block"> 80年代初,在我中学初一二年级时,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开始普及到了村子,家家的经济也都好转。涝池边、村边空余的地方,便多了被邻里堆放的由田里收回来的麦秸杆、玉米杆。而更多空闲的地方,也成了我们这些大、小孩子们假日里玩乐嬉闹的地界。</p><p class="ql-block"> 到现在我都能记得我的那个堂哥抓三角的情形。大冬天,飘着雪花,他脱掉棉衣,光着右胳膊,放在他胳膊上的一长排三角,由右手指尖齐齐地排到几近肩头,只见他右臂一收一展一搂,三角都被其全揽臂下。他抓得自信,我们看得开心。再就是怼腿,有的更是连蹦带跳地能怼到对方的胸口,直至把对方怼倒。打四角、打尜、掷铁瓦、掷砂包……,那些自己不会的,虽然没有太多加入,但看着他们玩得快乐,自己也乐在其中。</p><p class="ql-block"> 我总是笨身笨脚,连抓“毛老虎”也不太会,总是把“毛老虎”抛上去,还没有来得及伸出手,就全都落了地,都被堂弟们赢了去,也便不玩了。跳“房子”,总是记不住规则。跳几跳就胡涂了,也便不跳了。我至多就是和大家一起滚个铁环,我滚的又稳又快;打个“猴”,给“猴”上面涂上不同的颜色,旋转起来便有了不同的图案。玩得不亦乐乎。</p><p class="ql-block"> 涝池内岸有几株高大的椿树。也不知是香椿还臭椿,那时虽然经济多不是很宽裕,好像也从来没有人打过这椿树芽的主意,或许是因为太高大了吧。只有喜鹊,年年在其上筑巢。听大人们说椿树的枝是脆的,没有人敢爬上细枝。再就是椿树长一年后,来年发芽时会在枝头分三四个枝杈,非常适合鸟儿做窝。也便常引起了我的好奇,会多看两眼,觉得喜鹊真是一只聪明的鸟儿。</p><p class="ql-block"> 出门见喜,我们也都认为喜鹊是一只吉祥的鸟儿,所以,只要听到喜鹊“叽叽喳喳”的叫声,就觉得更是快乐。</p><p class="ql-block"> 但喜鹊却是只好斗的鸟儿,春夏之交,我们一群孩子在城河外侧的空地玩耍,它常会俯冲下来,驱赶我们离开,我想它一定是有了自己孩子,担心我们会破坏它的巢。但快乐的我们,也没有人怕它,它的一个个俯冲,也只是到了半空就折了回去,对于我们这群在假期里玩兴正浓的孩子,它也只是徒劳了。</p><p class="ql-block"> 这段涝池,多常年有水,在我上放学时,也会捡起几个瓦片,或者瓷片,打几个水漂,没有时间性地快乐地玩一会儿。有了这池水,也常年会有不知谁家养的鸭,反正没迟没早的,那群鸭都在水里,春来了,池冰融化,整个涝池便是它们的,东游游,西荡荡,春江水暖鸭先知嘛。冬天时,随着冬深,水面结冰,它们的活动圈子随着寒冷会越来越小,被压缩在了涝池中央远离人群的地方。看着它们被囿在一堆,就又在池边捡一个瓦片,啾啾地顺着冰面呼啸着过去,吓着鸭群东突西冲,可水面太远,瓦片多是落在它们就近的冰面或水边。看着鸭群狼狈逃窜,自己却常淘气地在岸边一阵欢笑。</p><p class="ql-block"> 夏忙秋收之后,这些空置的涝池边,又多了被邻里堆放的由田里收回来的麦秸杆和玉米杆。</p><p class="ql-block"> 孩子时,总有着闲散的精力,也总是有很多的好奇,上放学时,还常会去涝池边这些沟沟坎坎。有一次,我路过涝池边的麦草垛,发现一个麦草垛底部朝向涝池一面有一个小窝,定眼看去,竟然是白白的鸭蛋,我凑近一数,竟然有10多枚。在那个年代,这些平时都不大舍得吃的东西,我兴奋地真像天上掉了馅饼,赶忙匐下腰,像个小偷一样,小心翼翼地把它们一一装进了书包,带回了家。后来的几天,我还不忘那个鸭窝,放学了就过去窥探一番,又零星地捡了几枚。我想,那个养鸭的主人,竟是散热惯了,也全然没有在意过自家的这群鸭平时下了多少蛋吧,有的鸭就下在了这个舒适的安乐窝里了。</p><p class="ql-block"> 涝池边,有不少槐树。每年春天,槐花就飘出了香,惹得眼馋的人们去勾折。但我总是太规矩,当我去勾折时,有的花枝已被折腾的不成了样子,有时更是狼藉一地,让人生厌。我多是自己弯个勾子,爬在树的半中腰,勾着一些就近的,让母亲做一顿香香的麦饭。还好,这些个槐,总是不吝惜自己的花枝,花季过了,几场大雨,它们就又绿了起来,就又茂盛了起来,来年又是满树花香。</p><p class="ql-block"> 涝池边,还有杨,还有柳。柳树生发的早, 每年春暖柳树刚吐蕊时,枝条柔软,我们就扯下来,编成一圈圈的草帽子,躲在城壕边,玩一场打仗的游戏。上一年新生的杨树枝条,我们勾下来,拧一拧,圆圆一圈就剥了下来,做哨子,做笛子,长的,短的,不知疲倦地快意着这一切。</p><p class="ql-block"> 春天了,在涝池里捞蝌蚪。夏天了,在涝池边摸知了牛,抓知了,在沟沟坎坎逮蛐蛐。后来,涝池里有了鱼,一群一群的,又自己弄个竹竿,弄点丝线,去钓鱼。也不知是自己人小还是渔具不给力,从来没钓过一只像样的大鱼,或许是大鱼多在深水中吧。有时午间,有时傍晚,乐此不疲。 </p><p class="ql-block"> 有一年秋吧,下了一场大雨。由中午开始,雨一来就是扯线的檐水,像水帘一样。那时多是土墙,不经雨的黄土墙,不时听到这家那家的院墙,“轰”地一声倒塌,或者谁家后院“哗啦啦”一声猪舍或者鸡舍倒塌了。吓得人心惶惶地。扯线的屋檐水涌向了院子,涌上了街道,又涌向了我家前面的涝池。平时不多的绿绿的池水,这时成了满眼的黄,眼看着要满了。</p><p class="ql-block"> 傍晚时分,雨小了些,大家都出来看水,看雨。</p><p class="ql-block"> 这段涝池的水排向西,刚好要经过昌理爷家的后墙边,拐弯北流,西边南北走向这一段外侧,是菊婆家,他早年没有了丈夫,只有她和三个孩子,她家的老大和我同岁,其他两个还小。</p><p class="ql-block"> 雨停之后,我也跟着大人出来看水,看热闹。看着那个不常过水的通道,用了几块大石头铺垫,上面架着几块石板,因为很少有这样的大雨,我们虽然天天由此经过,但很少注意这些,这段过水道都不能称为桥了,石缝中不停地有水往北渗流着。</p><p class="ql-block"> 看着昌理爷在把水口往大扒拉,菊婆连哭带喊:</p><p class="ql-block"> “你看这水,都要溢到我们家墙根了”。“你看我们这孤儿寡母的,这水要泡到我们家墙根了,你还要把水往大放”。“万一出个啥事,让我们咋办啊?”</p><p class="ql-block"> 昌理爷说:“水往低处流,总不能都堵在我们这里,这会儿雨还没有太住,水还不停地往涝池流,一会就要溢出岸了。”</p><p class="ql-block"> 一通吵闹,黄色的泥水还是继续向北流着,菊婆继续哭哭啼啼着。</p><p class="ql-block"> 其实在我小孩子时的眼光,觉得那水离墙根还远着了,完全不碍事。但大人们的小心,或者也是对的。</p><p class="ql-block"> 好在雨停之后,涝池的水也很快就退了,流到了村子西北我们叫小涝子的大涝池了。小孩子时的我,只顾着看涝池要溢出的大大的黄水,似乎这只是一场热闹。</p><p class="ql-block"> 也就是在这场大雨之后,在村主干路口,东边和西边涝池的分界路,我看到了有被大水冲刷出的下面青石的石基,有非常漂亮的浮雕,很像收割、捕猎的场景。才知道那是村里早期的石牌楼的基石,村里以前有座远近闻名的石牌楼,可惜在破四旧时,被拆掉了,留下的就做了出村口的城壕的基石。我没有见过石牌楼的雄伟壮观,但比我年龄长些的父辈长兄们亲历过,说这石牌楼下,曾经是大家逢年过节闲暇时的热闹去处,贪玩的孩子们爬 上去,能看到村南边很远的贾家坟。这些,我也只能是听听罢了。按着他们说的,想像一下村里曾经的名胜,听一听亲历者自豪地炫耀。大家炫耀之后,总少不了一句“太可惜了”作结。</p><p class="ql-block"> 秋天来了,北方的雨便成了霖,出行的街道,自然就成了泥水路,这时地里少了活计,男人们便聚在家里爱热闹的人家,或者家里女主不嫌弃的人家,摸起了花花牌,抽着旱烟。女人们多是做着针钱、家务。孩子们仍然继续着上学,泥水路仍然要继续践踏。</p><p class="ql-block"> 家在村的偏西南,学校在村偏东北,泥水路自然难走。</p><p class="ql-block">那时的孩子们远没有现在金贵,有时不巧有雨了,要么在学校等雨停,要么雨小时一路小跑。霖雨天了,很快,路就成了泥水路。</p><p class="ql-block"> 家里的雨靴,必须是高帮的,不然,根本没法走。尤其是学校门口那一段路,因为学生们的践踏,早早就成了黄泥水,几乎都要没过胶鞋帮,走到这一段,必须小心翼翼,不然泥水定会灌入胶鞋内。</p><p class="ql-block"> 缝缝补补又三年是我们那时的经历,一个黑色的雨鞋有渗水了,连个黑色的胶皮都找不到。父亲找来一截儿棕黄色的自行车废旧内胎,剪下几片粘补上。经不起几次踏泥踩水,又渗进了泥水。直到改革开放后的几年,家里经济好了,才逐渐换上了新的雨靴,也有了雨伞,不再是草帽挡雨了。</p><p class="ql-block"> 雨过天晴之后,村中人们常走的道路仍要穿着雨靴行走,想上节轻松快乐的体育课、甚至轻松地行走仍然不可能。等过几个大太阳之后,硬土路似乎显了形,我就换上平素的布鞋,绕道村西、村北人们不常走的路,一路跳跳蹦蹦,可以早几天在校园里轻松欢快一些。</p><p class="ql-block"> 泥水路难走,但那时一场雨之后的天很蓝,云很白。天晴了母亲多是洗衣服、浆洗床单,晾晒染好的各色自己纺织的线。天晴了,连户县机场的飞机,都飞的欢了,一架架在我们这里转弯,在眉县靶场去打靶。一架一架,轰隆隆的。</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的冬天好像从来就不缺雪,往往一场西北风之后,就如同自己作文中写的那样,一场鹅毛大雪就来了。雪来了,好像也就一直留在了冬。村外的麦田一直是白茫茫的,房屋的背阴处也一直是白白的。“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瑞雪兆丰年”,也是我那时作文中爱引用的词句。此后,常能在村边的麦田里看到狗撵兔,草垛间狗打架。早上去上学,一路踩踏着昨天还是小水坑,一夜间就结成冰碴子的小冰层,“嘎嘣嘣”,踩完了才去上学。</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四)竹 园</h1><p class="ql-block"> 我上学的一段路,要经过村子的竹园。说是竹园,其实在我的记忆,已是一片空地,没有见过一株竹子。听大家说是村里最初搞竹制品合作社,在那里种了竹子,成了竹园,但在割资本主义尾巴时割掉了。但竹园的名称却一直沿用了下来。</p><p class="ql-block"> 这是一片公共区域,也是东村和西村的大致分界。</p><p class="ql-block"> 竹园西边高些,有一条南北向的小道,但却少有人走。竹园的南边、北边分别是一大片杨树林。我们南巷的孩子上放学时,多抄竹园这处近道,西南--东北向地走了,竹园西南角有个小土坡,平时还好些。但雨天则须小心谨慎。黄土经过雨水,多是光滑,虽然常有好心人会在斜坡上挖几个坑洼,但黄土坎,总经不住行人的踩踏和雨水的冲刷,几天之后,就又成了光滑的斜坡。一不小心,就会摔一个泥屁股。雨天时,经常会见这样的同学。还好,也不知道走过了多少次,我要么绕一段路,沿着竹园西边的小道,要么等天晴路干,才走这段斜坡。</p><p class="ql-block"> 竹园的东边,有两排高大的白杨树,应属于棉白杨树,早春,它早早就吐了絮,我们多会在上放学时,玩耍一通,把落地的杨树絮插在鼻孔中,或者找根细铁丝,把落地的杨树絮穿成一串,两头折弯挂在耳根,学着秦腔戏中的老生,或者黑脸包公。但秦腔戏中的文腔武调,谁也不会,只能装腔做势,胡乱吼一气了。</p><p class="ql-block"> 我那时最喜欢中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了。说是体育课,都是学校啥都不会教的老师代课,自然也不会讲什么规则技巧了。多是在操场“一二一“排队走走步子,然后立正稍息,就“放了羊”,对我这个守规矩的学生来说,这时就可以体验下逃课的快乐。也就如上所说的,有时在竹园的那排大杨树下捡“胡须”,有时在小树林里捡蝉蜕。有眼尖的同学,竟然还在竹园空地的沙窝里发现了幼弱的竹苗,可惜都被他们眼尖手快的刨了去。直玩得看见有学长学弟三五一群地放了学,才快乐地回家了。 </p><p class="ql-block"> 83年前后吧,我应是上四、五年级,村子里有了第一台彩电,在村大队部(现在称为村委会)每天晚上对村民播放,当时的大队部正对着学校不远,离两边都不见人烟的竹园东北口也就只有一两户人家。</p><p class="ql-block"> 好奇,兴奋,新鲜,快乐。第一次看到彩色电视的我也随着一起上完晚自习的同学加入了其中。当时播放的第一部《画皮》,直看得心惊肉跳,头皮发麻,想赶快逃离现场,可看看身后,已被后来的同学密密地围在了中间。走是走不了,在又不敢看。再一思忖,就是走,这时竹园那段黑漆漆的路肯定是一个人也没有,更是不敢走了。只能硬着头皮,磨到的了电视结束,才随着看完电视的人们回了家。</p><p class="ql-block"> 秋冬季的晚间,伸手不见五指,黑得更是看不见人影,竹园的那段路,远离人家。平时三五一群的,并不曾生过怯意。自看了《画皮》之后,我就再也不凑过去看电视了。上完晚自习,一听到放学的铃声,就三下五除二地收拾好书包,快步到竹园的东北口稍微有点光亮的地方,若无其事的样子,等上几个认识的同学,一起走过漆黑的竹园。</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五)记忆中的身残志坚者</h1><p class="ql-block"> 竹园东边的两排白杨,也不知是在那年那月栽种的,我上学的时候,都已经笔直而高大,除过我们在树下嬉戏打闹,也常会看到一个身影——郭康练,在挖树根。</p><p class="ql-block"> 他是我们东堡人,小时候得了小儿麻痹,左臂和左腿都有明显的后遗症状,左臂不能伸展,左腿一走一瘸。他比较瘦弱,个子略高。</p><p class="ql-block"> 那些被大风刮倒或者被砍伐了的大树,因为树根难挖,也就被人们弃之而不顾,任其朽腐。</p><p class="ql-block"> 他干活时,只能是右手握着锨,锨把夹在右胳肢窝,右腿面作为支点,把越来越深的土撂出、撂远,是多么不易。一把斧,一把锨,就这样,几天就是一个大树根。地底下的树根多是盘根错节,挖掉它对一般身强力壮的男人来说也多会望而却步,但他却就这样干了。可以想像,他的手劲应是很大,他干活又是多么有窍门。</p><p class="ql-block"> 树坑深了,旁边的土堆大了、高了,有时凑近一看,足足有我们两三个小孩身长那么深,也不知道他挖断这个树根时,那硕大的树根,又是如何搬出这个深坑。反正,过几天,树根没了,树坑边的土平了。</p><p class="ql-block"> 一个平常人都难挖的大树根,他却在没有农活时,没有歇着。</p><p class="ql-block"> 他更是一个勤恳的人。除过在竹园见到他,有时在村里的生产路上,村道旁砍伐了的树木,留下的树根他也不肯放过,总是能看到他勤快的身影。</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离开了村里的学校,离开了村子,也就几乎再没有见过他,想起过他。</p><p class="ql-block"> 想起了竹园,也就想起了他,想起后来还时不是地在别处的村道边能看见他在挖树根。</p><p class="ql-block"> 不知道他现在是否安好,我想,一切定当安好。</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六)新庄学校——五间大庙</h1><p class="ql-block"> 学校在村子的偏东北,离村子还有约百米。“新庄学校,五间大庙,十个老师,八个大炮”是那时候不知谁不怀好意地编的一句顺口溜。乍一听,也就能了解到当时村里师资的稀缺。</p><p class="ql-block"> 学校坐北面南,最早是在村北一座老庙建基,老庙作为了学校的大会议室。在大会议室的前面和左右,后建了房屋,就是老师的办公区。在大会议室的后面有一长排十多间的大瓦房,据说是和老庙同时而建。我就在这里读了一年级和二年级。办公区加上这一排教室,地势高些,都在台阶上。</p><p class="ql-block"> 西边一进校门部分,是后建的一排排教室,是小学高年级和初中部。再靠北也就是这排排教室的北边,是学校的大操场,在稍低处。</p><p class="ql-block"> 这五间大庙,属中式的古建,虽然不是一砖到顶,但主要的柱基这些,都是青砖砌成,雄伟高大。房屋两边有高翘的鸟兽屋构,仿古的流水瓦,青石基铺就的滴水沿。屋脊中间有一高高的方天化戟,据说那是一个避雷针,更有震慑妖魔的作用。办公室前面有两棵合欢树,东边的一棵,挂着上放学要响起的铃铛。说是铃铛,也不知最初是谁由哪里找来的一段铁轨,只是那敲击出的铃声很是清脆。</p><p class="ql-block"> 大庙正对着的不远处有一块长方形的青石,也不知最初是作何用。我们初中化学老师在做实验时,曾砸了其一个小角,给我们演示,给我们讲这块青石的主要成分这就是碳酸钙。</p><p class="ql-block"> 因为地势有高低,在办公室的高台地基处,一场场雨水之后,常能裸露出白白的人骨。听村里的老人讲,学校那地方最早就是村里的一座庙,42年国民党炸黄河时,河南人逃难,有的就流离到了我们这里,饥寒交迫,实在走不动了,就倒在这里死去了,村里的好心人将其就地掩埋。时间久了,又埋得浅,经雨水冲刷就露出来了。孩童时顽皮的我们,没有经历过这番苦难,谁还会在乎这些,看到这些朽骨,也全无敬畏。只听了故事,又有谁会去认真体会这些逝去人的辛酸与苦难呢!</p><p class="ql-block"> 大庙屋顶的方天化戟,合欢树的落花,一排排整齐的教室,操场水泥案的乒乓球台,水泥案上当网子的烂砖,秋天操场草丛中的蚂蚱……,这些太多太多的记忆,一直在我的脑海里。</p><p class="ql-block"> 前两年,我有事回村,还特意去了一趟母校。校门口两个砖砌的水泥墩还在,左右两边大大的老宋体的标语“热爱祖国”、“好好学习”的标语还在。已然斑驳。</p><p class="ql-block"> 五间大庙还在,曾经雄伟高大的大庙却佝偻了身影,很是破败。庙前两棵合欢树还在,却不知在何时,枯去成了两个树桩。</p><p class="ql-block"> 早在十多年前,在村子的东边,周围的几个村子一起建立了联合小学,新建的学校远远看着就很美观漂亮。听说在校的孩子们却很寥寥。一是现在村子的孩子已然少了,条件好些的也都择校而去。</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七)一段神仙鬼怪的故事</h1><p class="ql-block"> 学校是因庙而建,自然也缺不了因庙而生的故事,无非就是鬼呀仙呀的。那时我应是已上了二年级,就读在大庙后排的那一排教室。</p><p class="ql-block"> 说我们那一排教室,有两条蛇打架,由房梁间掉了下来,蛇乃神仙之物,定是有所驱使。后面这排教室,是和大庙同时起建。有逃难者在这里死去,一定有鬼魂附着。我没有亲历,但身边的同学和他们的家人却言之凿凿。后来竟然有大人趁我们放学时,在教室不远处烧起了纸钱,要送走鬼神。一时间,学校乌烟瘴气,人心惶惶。</p><p class="ql-block"> 当时的我没有亲见这事儿,压跟儿也不在心里去,但还是因此偶尔分了心。在老师上课时,我的目光会移向房梁间,看会不有奇景异相发生。但看到的,却只有人字型椽梁间几处因为年久而剥落的树皮,还有屋角挂着灰尘的蜘蛛网。</p><p class="ql-block"> 某一天,教室里一前一后飞进了两只麻雀,落在了黑板上面的隔间墙上,扭着脑袋,眼珠骨碌碌地看着我们,后来又依偎在了一起,看着我们都在认真地学习。好像自觉也很无趣,挤挤靠靠了一会儿,又追逐着一前一后飞走了。</p><p class="ql-block"> 本来就空穴来风、子虚乌有的传言,蝇蝇嗡嗡了一阵,也都烟消云散了。我一直不信这些传言,再后来,我连这些也不想听了。觉得只要有人气的地方,人气旺的地方,就不会有鬼魂污秽的东西。也就心无旁骛,快乐地安心读书学习了。</p><p class="ql-block"> 除过此,村里后来还传闻了一件更邪乎的事儿。</p><p class="ql-block"> 某一年秋冬,老家斜对面和我几乎同龄但我仍要喊他一声叔的同学,有一阵没来上学了,说是被鬼魂吓了,中了邪。</p><p class="ql-block"> 说是这个叔,走到村大什字时,看见远处有一白衣老者,白衣长须,他停住了脚步。但这个白衣老者却直直地朝他走来,吓得他扭身就往回跑,这个白衣老者还紧追着他不放。吓得他回家一进门就瘫倒在地,脸都白了,半天说不出来话。最后才支支吾吾地说是遇到了鬼。</p><p class="ql-block"> 那天的雾很大。</p><p class="ql-block"> 那时的秋冬早上,常多大雾,有时对面都看不见人。我们上学多在5、6间就要起床去学校。秋冬的天亮的晚,这个点仍然是漆黑黑的。学生们多是三五一群。</p><p class="ql-block"> 我那个叫叔的同学,有一段时间没来上课了,我才由大人神秘秘的表情中得知他中了邪,在家休病假。等我知道这事儿,已经有两三个周了。</p><p class="ql-block"> 我后来也琢磨过这事儿,想着一定是那个叔早上没睡醒,应是迷迷胡胡的遇到了团雾,再或者形象点,遇到了人形的团雾,睡眼惺忪的他,只是无意识中虚幻的形状。而大雾会随人而动,有时会明显到肉眼可见。想着那个长我两三岁的叔,或许应是这样,狂奔又带着风,风中显着雾,所以把他吓坏了。</p><p class="ql-block">或者还有种可能就是村里人家故去了老人,早早要出门办事,穿着白衣,正好也是雾天,人家急着报丧办事,他急着上学,偶遇到了,情形不合他心中的时宜吧。便觉得是“鬼神”朝着他走来,便吓坏了。种种可能,只是我自己的猜想了。</p><p class="ql-block"> 我从小就不喜欢和同学结伴去学校,不喜欢别人等我。等我,会让我急急地忘了自己的习惯安排。也不喜欢等别人,觉得那样会让别人着急忙慌,还徒浪费了自己的时间。从小到大我几乎都是一人去上学。</p><p class="ql-block"> 我依然一个人去着学校,毫无忌畏。和学校的事儿一样,邪邪乎地,也都随着时间就过去了。</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八)比邻里更细致的劳作</h1><p class="ql-block"> 麦黄时节,父亲总是早早就收拾着收麦的农具。开镰前的几天,父亲快意的神情中又多了份自信。他一边收拾着农具,一边给我说:</p><p class="ql-block"> “今年风调雨顺,麦粒熟得好。这两天太阳好,咱再晒两天,再开镰。”</p><p class="ql-block"> 家里的麦子,都是用镰刀一把一把地收割的,父亲更是讲究。镰刀要拿的水平,这样的茬口才会平整。下镰不能高,麦茬不能高过脚踝。一撸下去,麦子要割的干净,不能留“辫子”。</p><p class="ql-block"> 割了捆好,捆好了再一捆一捆地装好牛车,然后一车一车地拉到自家的麦场里。装车时,常常是哥哥赶牛车,父亲装车,我则用“谷叉”(一种类似U型长柄的农具)把麦捆挑给他,由低到高,一层一层,要装得紧实平整,再用车上的长绳绑紧。这样麦捆就不会在拉运途中因生产路的不平而颠簸松散,甚至倒塌。</p><p class="ql-block"> 开镰后的几天,我常是在睡梦中就被先我们而起的父亲磨镰刀的声音唤醒。后来的几天,父亲总是先我们而起,一把一把地磨好镰刃,装好在镰架上。睁睁困倦的眼睛,心里痛苦地明白:辛苦劳累的一天又要开始了!但无论再多的抱怨,也都没有用,家里大两片麦子,自己也得出一把力啊!</p><p class="ql-block"> 天气好时,就把拉回来的麦捆竖好堆放在麦场里。如果天气不好,或者还需要等待几天才能轮到自己家打麦子时,是一定要码成垛的。繁复的工作,一件接一件。抽号排队等候集体的打麦机,轮到自家打麦了,无论是黑夜还是白天,就需赶快接手。机器不能停歇,人也不能停歇,一股作气。直到麦子脱粒、晾晒、入仓。但打完麦子,一家人的心基本算是放进了肚,再接着就等几个晴好的太阳天。</p><p class="ql-block"> 刚收完麦子,田地里的活一刻也不能停。秋庄稼“种时迟一天,收时晚十天”,地里的活大家也都因此不会多耽搁一天。总是麦场里的活忙着,田地里的活也不能松懈。这边的一道刚活完,那边的活也就紧了。刚收完了田里的麦子,看着墒情合适,就马上播种玉米。</p><p class="ql-block"> 家里的麦子,那么多年,印像中父亲只雇请过一次麦客。其它的年份,都是一家人用镰刀一把一把亲手割完的。</p><p class="ql-block">记忆中家里请麦客的那一年,晚上了留麦客在家里吃饭,麦客说割了这么多麦子,你家的麦子长得好,麦秆密,麦穗重。少年时代的我一听也能明白。那是对父亲辛劳的肯定,更是对父亲的称赞。一亩地下来,肯定要比别人家多收不少呢。</p><p class="ql-block"> 玉米苗显行之后,又一遍一遍地忙着地里。松土——稳苗——夹梁,直到把秋庄稼拱上岸(或者是供上岸),田里紧张的活才算基本告一段落。而在这个环节中,父亲总都是要比别人多锄一遍地。</p><p class="ql-block"> 夏季,秋庄稼长得快,需水量也大,有时一段时间没有天雨,便须浇地,父亲采用的麦穗格法,我一直没有太懂,只会照着操作。浇水时,父亲常说,咱这地南头低,北边高,水由北边机井过来,是个走水地,不拘水。这种方法浇地浇得透,浇一水顶一水。</p><p class="ql-block"> 眼看着玉米长出红缨了,每到这个时候,父亲就特别关注天气,尽可能在雨前给玉米根部追加一次尿素。这些活,也多是他和我一起干了,我们端着装满尿素的盆子,钻在玉米地里,一趟趟地,几趟下来,身上的汗水就湿透了衣服。这时的玉米地,除过了暑热,玉米杆都高过了人头,叶子也硬了,脸和脖颈、胳膊这些裸露的部位也少不了被玉米叶划伤,遇到汗水,蜇辣辣地疼。</p><p class="ql-block"> 田里的玉米棒泛黄了,眼看着秋收的时节又到了。父亲又开始收拾着秋收的农具,他找来旧镰刀片,用旧布包上一大圈做成柄,以备砍熟黄的玉米棒,还要磨一磨挖玉米杆的小撅锄。起初的几年,都是用手掰,一只手握着玉米棒的根部作支点,另一只手用力一掰,“咔嚓”一声,一颗颗玉米棒就这样收下了。再一堆堆用旧的蛇皮带装起来,肩扛着到地头。有时有熟过的,提前干了的玉米棒就比较费力,后来就全用上了破布包了手把的镰刀,作为工具。</p><p class="ql-block"> 砍玉米杆时,别人家多是用小撅锄,齐着地皮,把玉米杆砍断了事,然后叫来村里耕种的拖拉机、播种机,很快田里的活就完了。</p><p class="ql-block"> 而父亲却从不这样,细致地干了一辈子农活的他,总是要我们把玉米杆的须根挖掉多部分,这样就能把玉米杆的总根全挖掉。只有这样了,家里的老牛耕地时犁铧破土就没有了大块的玉米根,牛用力匀称,耕出来的田地平整,耙地时省事,播种更均匀。</p><p class="ql-block"> 但这样挖玉米杆却费力费时,别人一晌就能砍完一大片玉米杆,我们却要两三天才能挖完。</p><p class="ql-block"> 干燥的秋风加上几个大太阳,玉米秆也就半干了,一一捆好成捆,用架子车拉到地头,留作平素家里做饭,或者冬天烧炕之用。</p><p class="ql-block"> 白天挖了一天的玉米杆,吃完晚饭了先不能歇着,要剥收回来的玉米棒。一家人围在一起,拉着家常,说着闲话。面前,一大堆由田里收回来的玉米棒在渐渐缩小;身后,剥下的玉米壳渐渐起了堆。再找门口,或者街上空闲的地方堆起来,做了平日生火,或者继续是冬日里烧炕的柴火。</p><p class="ql-block"> 起初的几年,都是把十多个带少许壳的玉米棒拧起来,一抖搂一抖搂挂在墙头。后来的几年,产量高了,家家也有了巧妙的方法,一长串一长串地用铁丝吊在向阳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家里的玉米,年年长得好,黄黄的、白白的玉米棒,匀称粗大的如妇人们捶布的棒槌。</p><p class="ql-block"> 这时,村里人家的锅台里偶尔也就多了没有太黄熟而烧烤的玉米棒,一剥一手黑,一吃满嘴黑。但却吃得满嘴溢香,人人都流露着喜悦。</p><p class="ql-block"> 勤快的人家,更是很快就有了新碾的玉米糁,新玉米面打的第一碗搅团。还有在玉米地里套种的黄豆、红豆,各类喜食的豆子也都有了满意的收成。</p><p class="ql-block"> 大家又都开始说着秋天的丰收。</p><p class="ql-block"> 父亲又收拾起这些农具。家里的锄头、镢锄、钉耙这些农具又被他整齐地挂在厦房和大房间我们称为阴构的屋檐下。</p><p class="ql-block"> 停放在阴构的架子车,雨天或者不常用时,父亲就会把它立在大房的屋檐下,避免雨淋。</p><p class="ql-block"> 那么多年,地里的活,父亲总是一锄一锨地要由手中过,认真耕种,家里从无闲田。</p><p class="ql-block"> 目睹村里那些和父亲同时代的叔、伯,甚至辈份比我们高要称呼一声爷的那一代人,他们就是这样,视这块土地为生命,家家都种的认真。好收成自然是对他们的回报。而我们村,更是镇上名副其实的缴公粮大村。</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九)东堡子、西堡子和北巷,我们都是一家人</h1><p class="ql-block"> 我家在南巷,也在村的西边,有人也称我们为西堡子,多是3、4组的人。而东堡子,也就是我们6、7组的人。北巷,就是前面说的最北的一道巷,先是只有一个5组,后来因为人口增添多了,在80年代某一年,分拆出了8组。所以,北巷,就是我们说的5、8组的人。</p><p class="ql-block"> 6、7组的人,能人多,还在80年代时就创办有集体企业——纸盒厂,给城里的电子厂加工磁带盒、服装盒这些。我们小孩子时,6、7组的同学常会把一些硬纸盒的切口角料带学校来玩,那些小半圆,都成了我们儿时羡慕的玩具,或者抓,或者拍,争相抢要。</p><p class="ql-block"> 纸盒厂在东堡子的西口,我上学路过时,常能看到工人上班。领导在这个时候,也多集中在厂门口,说着笑着。让小小的我,既羡慕又敬佩。</p><p class="ql-block"> 东堡子还出了不少巧匠。</p><p class="ql-block"> “人家是木匠,但不是一般的木匠,人家会木工雕刻,是细工。”我们西堡子大人在什字闲聊时,我常会听到大人对东堡子人的一些评说。</p><p class="ql-block"> “东堡子人多木匠,多巧匠,咱西堡子多是泥瓦匠,只会干粗活,咱这都是笨汉出身。”</p><p class="ql-block"> 小小的我,也只是听着热闹。</p><p class="ql-block"> 后来,东堡子还有一些人在外面搞起了建筑,成了开发商,干得风生水起。当然,我们南巷,北巷,包括一队,也都有。</p><p class="ql-block"> 大家说归说,无论北巷南巷都一样,村子这么大,有很多能干的伯叔,哥弟,那是一定的。</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十)不能不说的一队</h1><p class="ql-block"> 村里还有一处,我们都称为一队,离堡子还有一段距离,毗邻新河。</p><p class="ql-block"> 新河曾是一条自然河,发源于秦岭北麓鄠邑区潭峪,自南向北,在咸阳段注入渭河。在我们这一段,是长安和鄠邑的交界。</p><p class="ql-block"> 新河也不知在哪一年,成了余下电厂的排污河。</p><p class="ql-block"> 我们南巷的大片可耕地多在这里。曾听比我年长的哥哥们说,每年枯水期,他们干完生产队的农活,就去新河里逮鱼,经常能逮到大鱼,可惜等我大些时,这条河已经成了污水河。我是没有在这里见过鱼,也几乎没有在这里玩过。偶尔去大王镇时路过,也几乎很少驻足。在我的记忆里,它就是一条名符其实的污水河。</p><p class="ql-block"> 听老人们讲一队,说他们都是外来户。解放后,国家落实政策,有的人家觉得我们这里土地平整,就留了下来,落了户。一组只有不多的几十户,一条巷,周姓和肖姓人居多。</p><p class="ql-block"> 虽然只有不多的几十户人家,靠着新河边,让我这平时整天只看到绿油油麦田,齐刷刷玉米地的村里人,也很羡慕。</p><p class="ql-block"> 有一年秋,我路过一队,河边的芦苇丛正吐着银白色的长穗,阵阵风过,远处是村,近处是河,是芦苇丛。依傍河流而建的村子,总感觉多了惠灵秀美,多了宁静祥和。我很是诗情画意了一番。</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十一)新庄新貌</h1><p class="ql-block"> 村子市级行政属西安,县级行政属长安。去西安,去县上,主要出口就是向东、向南。当年去西安、去县上办事,都要骑上自行车到镇上寄存,再搭乘公交车。</p><p class="ql-block"> 村子又在所属镇的西北,就是去镇上,也有七、八里路,交通极其不便。因在镇的西北,村子便被同镇的人戏称为“西北利亚”。经济发展受限,似乎人们的观念也受限。经济好些的邻村姑娘多不愿意下嫁。如果村里那家姑娘东嫁了,便会被视为嫁了好人家。</p><p class="ql-block"> 村子属长安,但离当时的户县(现在升级为鄠邑区)大王镇仅一条新河之隔,位置却近,村民们赶集、买卖,多是去了大王。用村里人的话,种着长安的地,却搞活了户县的经济。老百姓这样说了,只是说了,一切都听其自然。几十年来似乎也从没被谁在意过,去设法改变过。</p><p class="ql-block"> 村里人向来朴实勤快,把田地看得重,一年到头忙在地里。父辈那一代人,庄稼种得好。近十多年,村民们搞起了大棚作业,科学种植,种草莓、种蔬菜、种葡萄,仍是一年四季忙在田里。认真耕作就是他们对这片热土的最好答卷。</p><p class="ql-block"> 80年代末,村里有了造纸厂,是村里唯一的集体企业,生产黄板纸、瓦楞纸这些。原材料是麦秸杆,也是因地取材,就近利用了。当时还没有新修的村边的现国道,离老108国道还很有一段距离。因远离“柏油路”,经卡车、拖拉机这些大车碾压的出村路,秋霖时多是深深的车辙,极难出行。行人出行也是深一脚,浅一脚。后来村子向东、向南铺了沙石,才能好些。似乎地理位置受限,整体经济总是不及镇上的其他几个村子。</p><p class="ql-block"> 世纪初,国家重视了环保,开始责令关停一些污染企业,这个唯一的村办集体企业随之关停。</p><p class="ql-block"> 在小到全镇,大到全国经济都已蓬勃发展的阶段,村里也一直没有出现经营前景长远、持续发展的企业。鲜有的几家私人企业,也都是各在其行,各自为营。没有出现相互的配套企业、细分企业。在企业经营阶段,职能部门大多也没有引导这些企业,都是自主经营,随时代,自生自亡。引进一些适合本地企业,造福乡里的企业等,就更没有了可能。更多的人,为了更好的生活,也多是选择了走出去。留在村里的乡邻,继续靠自己的双手,把日子过得红火,家家的面貌总是年年换新颜。</p><p class="ql-block"> 1998年,新修的108国道裁弯取直,经过了村子南边。出行一下子方便了很多。起初设计的是双向四车道。大约在2016年前后,又扩建为双向八车道。西去大王,东到西安更加方便,村子的经济更是欣欣向荣。</p><p class="ql-block"> 我呢,虽然就近在西安,但前多年几乎很少回家。少言的父母,就是我回去了,也很少给我说村里的事、村里的人。我自己真真陌生的像个异乡人了。村子里不乏如我者,走出去了,离开了村子,有的未必再回来,而我呢!走出去了,却一直心系乡里。</p><p class="ql-block"> 曾经多么熟悉的南巷、北巷,甚至不常去的东堡子,我也都能熟悉到指名道姓地知道谁家、谁家、谁谁家。</p><p class="ql-block"> 而今,“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别说就近巷子的孩童,连一些曾经熟识的同龄,我回村时竟然也认错了人,搞错了辈份。</p><p class="ql-block"> 老村的记忆很深,因为天天就生活在其中。新村,家家房屋漂亮,装修的让人羡慕,但却已不知道了谁家。</p><p class="ql-block"> 村子里能干的人很多,有在外面闯荡的,一年到头了,也多是在逢年过节时,在村里落落脚。也有立足本村发展的,可惜我和大家都往来的太少,领教他们的太少,所以,关于村子的新的文字,却无法多去描述。</p><p class="ql-block"> 现在,村子的涝池没有了,村子的竹园没有了,学校的五间大庙眼看着也要没有了。父辈们的过去,我们这一代人的曾经,也都成了我能在脑海里过一过,口头说一说,别人未必爱听故事。</p><p class="ql-block"> 也不知在哪一年,北巷、南巷大家的房屋连在了一起,东堡子、西堡子也没有了界线。我想或许只有邻里们清楚,只一墙之隔,就是东堡子人。只一墙之隔,就是北巷人。因为,我们都一家挨一家地连在了一起。</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十二)我在老家的院子</h1><p class="ql-block"> 2016年.我在老家盖了房子,有了自己的院子,和父母在哥嫂的院子后邻,这样,我们家就成了我们那里农村常说的前街通后街。</p><p class="ql-block"> 每次回家,总不忘先要去看望我的老母亲,和母亲坐一坐。看着她老人家一切安康,也就心安踏实。</p><p class="ql-block"> 母亲和哥嫂生活,自从有了自己的院子,在我的心中,父母在的那座房子似乎也就成了别人的家。</p><p class="ql-block"> 看望完她老人家,我就回到自己的院子,大开着前后门。我清楚,她知道我回来了,也坐不住,一会就要过来看我,问长问短。有时你刚回复她完,她一个转身的功夫,就又过来了,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一遍。</p><p class="ql-block"> 午饭时间,母亲的拐棍声总会由后院传来。</p><p class="ql-block"> 她总不忘喊我一声:“吃饭了!”</p><p class="ql-block"> 我回应她:“我吃过了!”她又似明白非明白地慢慢转身过去。</p><p class="ql-block"> 年纪大了,不忘的总是操心子女们的吃喝。</p><p class="ql-block"> 母亲虽然过世了,但我后来每次到回到自己的院子,仍是敞开着前门、后门,总觉得她一会就要过来。她的那拐棍声,常响在我的耳旁,回荡在我的屋内院内。我也常会下意识地向后门口望一望,担心她又独自拄着拐棍,蹒跚而来。</p><p class="ql-block"> 前院东侧的核桃树,还是老母亲手植的小树苗。我盖房子时,小树位置也恰当,就留着了。没几年功夫,除过每年收获几袋子纸皮核桃,树身都有老碗口粗了。每年硕果累累,郁郁葱葱。</p><p class="ql-block"> 西侧花园里的两株雪松,栽种时才一米多,也都高过了邻居的屋顶,四季碧绿,有形有致。</p><p class="ql-block"> 紧邻雪松的花架上,爬满了长穗紫藤,已连续开花了三四载,初春时节,穗长花香,由春及秋,生机勃勃。</p><p class="ql-block"> 我也曾计划,再干几年,我要回到我的小院,定要长住在村里,那里有我的叔伯兄弟,有我的少年同学,有我的父老乡亲。</p><p class="ql-block"> 我也一直计划着给村子做点事。譬如给在校孩子代几节毛笔字的课,虽然自己的毛笔字也不咋样能拿出手;或者让整天忙在田里或者在外面奔忙着的子侄辈的家长,适当放下家里的活计,重视起家庭教育;甚或者去新校,看望下曾经我的老师,看他们是否还坚守在学校的讲堂……</p><p class="ql-block"> 因为自己的奔忙,这些也都没有一样成行。但心里有了想法,总觉得好像已欠大家几样东西,有时走在回村的路上,甚至都觉得自己像个偷了大家东西的贼,需要遁步狐行。</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十三)拆迁与安置</h1><p class="ql-block"> 村子确确地是留不住了,就地安置,但在外这么多年的我,还能回得去嘛?回迁安置的高层,还有村子的魂嘛?</p><p class="ql-block"> 回迁安置,我可以拥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可以回去。我想我偶尔回去了,恐怕回得去的,只是这个肉身,回不去的却是这颗飘泊的心。我是这样,那么,如我一样在外多年的乡邻呢?还有这么些年一直在村里曾经自家大院子住着的邻里呢!</p><p class="ql-block"> 村里的可耕地,早在前年就被征收了;我的老娘,也在去年逝去了;年初回家,家家门前大大的朱字编号,标志着一家一家开始上了拆迁办的表册。</p><p class="ql-block"> 今年的清明,我再次回到老家,看到一些乡邻们脸上扬溢着快乐。我却陷入了沉思:</p><p class="ql-block"> 没有了土地的农民,还是农民吗?</p><p class="ql-block"> 住进了高层的乡亲,他们的未来又在哪里?</p><p class="ql-block"> 这片土地,还能留下些什么给我们呢?</p><p class="ql-block"> 反正,他们脸上都正扬溢着快乐,或许也只有我没有头脑地胡思乱想得多了。</p><p class="ql-block"> 我呢?生于斯而长于斯,只是后来为了谋生活而进了城,对老村的记忆还是那么深,对新村,对自己的院子还是这么恋。我的两个孩子也都大了,他们都几乎没有在村子里生活过。或许再过N多年,在后辈们要填的一些表格中,只会出现祖籍西安,也就没有了详细。</p><p class="ql-block"> 6月划的线,说是9月就要拆迁,这不就是眼下下的事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此许文字,或许要显寡了,或许又冗长了。但关于村的记忆,又岂能是我落在纸端的这点滴文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呜呼!我以此文奠我村,呜呼!我以此文慰我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2024年 8月 </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 </p> <h1> 后记:</h1><p class="ql-block"> 村子的安置楼起了好几栋,已起了好几层,近临村子的西边,也就是新修的咸户公路的西边。</p><p class="ql-block"> 这让我突然想起苏轼贬谪南去时,随其一起的侍女曾说的一句“此心安处是吾乡”,更何况我们并没有搬离的太远,只是要换一个生活方式罢了。</p><p class="ql-block"> 曾经的小院,随意地栽种的花草树木,粗放些的管理,都能长得茁壮,也便不能了。</p><p class="ql-block"> 曾经淋漓难行的泥水路,代之的是宽阔的柏油马路——咸户路、翱翔路……。</p><p class="ql-block"> 新庄,包括后来不小心被陌生人写成了的“辛庄”,也一定会被一个新颖的小区名代替。</p><p class="ql-block"> 没有了涝池,没有了竹园,没有了小树林,也一定还会有更多的好去处,健身广场、娱乐天地、文化长廊。</p><p class="ql-block"> 不知道,是否还会小水洼,冬季回来时,是否还会有薄冰可踩?曾经的玩伴,是否安好?乡音无改,曾经四处奔走的少年玩伴,是否也会如我,告老归乡。</p><p class="ql-block"> 好一个“此心安处是吾乡”!更何况,我们并没有搬得太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2024年10月7日 星期一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