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就医纪实

黄河韵

　　

省城就医纪实



进入21世纪了，我们的医疗卫生条件得到很大的改善。每人都有医保，本单位每年组织体检，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还提供公共卫生服务，给退休老人建立家庭健康档案，进行健康评估、指导，并免费体验。他们还定期主动入小区为老年糖尿病、高血压患者做血压、血糖检查等。

大医院也增多了， 医疗设备和服务质量也有了很大的提高。有一次我在参加活动中发生了晕厥，被先后送到市中医院、市一院，最后住进了山西大医院（白求恩医院），那里的医疗服务令人感动。我在院中写下了文章《一次晕厥之后》，许多读者说读了很受感动。

但现在的医疗也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就医难”的问题还不同程度地存在着。

一

最近，我又去太原唯一的省级专科医院就医。这所医院，挂着国家医院山西分院的牌子。十多年前就听说，这里病人太多，就医很不容易。这次去真切地体会到了。

首先是人多。车辆排满医院大门口，若要开车进去，需等待好长时间。有时即使进去了，也很难找到停车位，常常在医院各处游走。因此路旁有很多手持“停车”牌子的人，收取点费用后，可以帮车主找医院宿舍楼下的停车位。许多人要忙着就医看病，往往就跟着这些人走了。

进入医院门诊大厅，我终于相信了别人的描述。以致有人说“这里的就医场所，堪比节假日的一流旅游景区”。二楼候诊室门前也是人流聚集，有时连找个空座位都难。

看过门诊，我需要办住院手续，可是窗口前也是排着长长的队。身为病人的我等的头晕恶心，才好不容易排到，交了预付款5000元，领到一张表，然后到体检入院处，量身高体重，买病号服，手腕系腕带。

之后，我们进入另一栋楼，前往病房。病房在十层以上，但这里的六部电梯前都有着长长的排队人群，还拐着几个弯。上电梯要排长队，确实很罕见。

住院部电梯前有穿制服的人员维持秩序，每次上十个人左右，如遇上坐轮椅的病人，上人就更少了。每一趟没有五、六分钟下不来。电梯很旧，不等里面的人下完就开始关门，那维持秩序的人员就赶紧招呼大家，用手脚拦住欲关闭的电梯门。有次没有人用手拦，电梯就扔下这么多排队等候的人空走了，有次还有人因手忙脚乱被碰伤。电梯还要下到负一楼，那里是地下停车场。但从那里上电梯已不可能，因为在一楼人就上满了，那里的人想乘电梯，也需上到一楼排队。

我排队排到头昏眼花，终于上了十几层楼的住院部，那里过道都站着许多人。问护士我住几床，护士回答说没权安排，需要问大夫。好容易找到大夫，大夫却说到外面护士处做入院评估。等到评估处，又得排队等候。评估护士看到我体力不支，找了一个临时床位让我躺了一会。

等交了预付款，我进行了体检，做了入院评估，手腕上戴上了腕带，还抱起了新领的病号服，按照常规应该住进病房了。但医生告知没有床位，需回家或在外面租房居住，医院只管治疗。我有高血压、糖尿病、心血管病等，住院需开点药。医生却回答说，医院没这些药，需到外面自己买。我说住院医保卡锁在医院，而且是两个月，外面买药不能用。医生则回答说，自己想办法。

因为上楼不易，我就问大夫：“楼上怎么吃饭？”她说：“下楼去吃，外面有食堂和饭店。”我说，“电梯人太多，下不去，上不来。”她回应说：”我们也没饭。不能让我们给你们送饭吧？”我说，“其它医院我也住过，住院没这样的呀？”她说：“你们医院的医生对几个病人，我要面对四五十个病人呢！”

住院部乘电梯下楼也不容易。在楼层等电梯下楼的人，怕下时乘不上，所以在电梯上行时，就乘有人下电梯空下位置，挤上去了。等电梯从上面下来时，总是满员，下到你等的这一层，根本就不停。我等了很久乘不上，只好走着下楼梯。在下楼途中，常看到有爬楼梯的人，就像是登山运动者，一个个气喘吁吁，有的走几步就需停下来休息一阵儿。

　　

二



医院没有床位，就住外面吧。

住外面也是住了院的人，需要作入院各项检查。大夫给我预约好的B超检查是下午5点，让早点来她这里取检查单。我因住得远，于是就早早来了，以减少排队时间。可是，取上单子去报到时，检查处说来早了，让四点半再过来签到。结果我坐等了两小时，待四点半开始签到时，签到处机器前又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我看到，排队的行列中，有人站着受不了，就蹲在行列中等。我才明白，想早点来不排队也行不通。做CT检查时，需要喝水憋尿，但医疗大厅没有饮用水。陪侍我的弟弟一直找到四楼上，才打回来一杯开水。

检查结束后，主治大夫让我第二天一大早过来，说要空腹抽血化验和安排定位注意事项。但我按时到来并抽血后，她说主任没看片，让等着。一直等到上午快下班了，也没有回应。我问：“你让我来的，怎么还不安排？”她背对我坐着，回过头，杏眼圆睁，正气凛然地对我说：“主任没看片，让我怎么安排？告诉你什么？”我那天从上午八点多一直等到下午五点。下午一上班，我看到了主任，发现他并不太忙，只是在病房和几个工作室走走看看。我和他说明情况，他还让找那个女大夫安排，可找到女大夫还是说主任没看片，让等着。我实在没办法了，托在医院工作的亲友联系，给主任打电话询问情况，才给我作了安排。安排完后，已是下班时分了。其实女大夫完全可以与主任沟通一下，说病人等着呢。但她不问，让我整整等了一天。

然后做放疗定位，也是等了一个上午。预约时间是九点半，我七点多就到了，去护士那喝了药，九点前就到定位室等。工作人员说大夫没到，于是我和陪侍家人一块等，一直等到十一点半才开始进行。

定位以后，放疗交费办手续也要等。大夫通知上午去，我早早到了，人家说没送过单子来，不能办。我等了两个多小时了，几次询问登记处，人家都被问的不耐烦了。旁边的病人和我说，昨天9点就来了，等到11点半才开始给办，还说，快点办，11点45后就不办了，只能等下午3点以后了。我不能办手续，原因是主任还未签字。 那次幸得一位大夫同情，找主任签了字并亲自送放疗中心，我才得以上午办了手续。而我后面一位因已到11点40，停办了，只好下午再来。

住院科的医生办公室一角，是让病人和大夫交流的区域。我的主治医生是一位年轻的女大夫，她总在电脑前背对着病人们坐着，必要时回过头来和你谈话，但不多说。她很认真，一脸的严肃，使人想多问问病情也不好意思开口。她给病人及家属建了一个微信群，一切都是在群里作安排。在群里安排也是十分话语简洁。她通知我可以办手续了，却不具体说怎么办，我到治疗中心去交费，人家说没见单子。我问群里，她不回话。在下面治疗室和交费处来回跑了几趟，才在治疗室找到单子。治疗室由于工作人员换了班，人家不知道。她只要说在治疗室，我就可以省好多事。我想大概一方面是工作强度大，她忙不过来，需要自我保护；二是她自己的性情不喜和人多说话，我住院后，常碰到她，但见了她好似不认识，眼皮都不抬一下；三是她需要节省下时间，进一步学习，提升自己。

女大夫给病人安排的治疗事项，不少时候忘了通知护士，导致护士无法执行。那天她让我早七点半前到医院喝药，九点半要做定位。我早早出发在七点半前赶到了医院，护士说没医嘱，不能给药，害得我与护士着急。还有一次，她在群里通知抽血的病人中没有我，过后护士却埋怨我不来抽血，说是她下了医嘱。她给我讲去接受定位的注意事项，说要憋尿，并写在了纸上。结果我在那里等了几个小时，到定位时说“快憋不住了”，定位的护士却说不需要憋尿。

定位后需放疗，放疗室真忙，九个放疗区域，三百多员工夜以继日地工作着。在我放疗的那个加速器室，技师为一男一女，有时有位年轻的女实习生跟着。他们工作紧张，步履匆匆，那位男技师有时去洗手间还需小跑。女技师年龄稍长，看样子像是领导。她一脸严肃，说话是命令式的，不容置疑。我动作已经很快，她还要催促快点，好几次批评我“记不住”事。我觉得她像是一部精准工作但没有温度的机器，但机器工作时间长了也会有温度的。男技师柔和温情，看我紧张就轻声告诉我，呼吸尽量平稳，那个女技师是根本不管这些的。我身上一条定位线画的不太清晰，我把定位笔交男技师，请他帮忙描一下。他很快描完了这面，想再看看那面需不需要也画一下，女技师却根本不给机会。等下次我把笔给男技师，请他帮一下忙时，女技师正告我，那是医生的事，不是他们的工作。男技师手握笔很尴尬，但他还是给我帮忙了，只不过声明：这是最后一次。回病房让医生去画？我望着高高的楼层、电梯前排长队的人群和那一脸严肃的大夫，心里滋味很不好受。

在放疗室前等待的过程中，有时不知道啥时候轮到自己。按说是预约时间，大小屛幕上会显示通知，正在治疗者，等待治疗者的名字会依序排列在上面，这样你可以心中有数。但是有时候不显示候症人，大屛幕上每天放着不知多久的旧信息，小屛幕上只有正在治疗者，所以有时大家需要围在门口等。放疗需交卡片，可我不知啥时候交给他们。有时过去交早了，他们说等一会儿。但交晚了，就被排后面了。有一次我稍稍迟交了一会儿，一直排我后面的那两人就到我前面了，我早来的却多等了几十分钟。那位女技师通知我说，给我约的是下午4点，一个星期都是。可最后一天星期五，我到了以后，见她的熟人不断插我前面，我就问她我几点，她竟信誓旦旦地说我是4点半的。这是小事，严重的是，有次放疗，那个女技师在我的左边，我胸部左边模压板的扣她没扣好，在放疗时啪啪响，松了，但射线还是从我身上照过。她进来埋怨我：“说不让你动，‘动’扣就开了！”我实则大气都不敢出，纹丝没动。因为大夫告知，胸部放疗离气管和食管很近，腹部有肠道，失之毫厘，会造成大的伤害。我想如若出了问题，她会把责任全推到我身上。想到这，顿觉得心里冷嗖嗖的。

还有，我胳膊上埋着针管，需每星期换药。我在市级医院已治疗四个月了，每次换药护士都很精心细致，有两寸长的地方，用弹性绷带护住，从未出过问题。在这里，那位护士换药位达半尺长，用绷带顾上不顾下。上面针头常被衣服蹭得快掉了，或把胳膊硌得生疼。下面写着字的胶布也蹭得呆不住，现在我得用上下两块弹性绷带。有次我换完药刚要离开，她又让我解开衣服，说忘换针头和注射药物了。

我觉得，一座省级医院，如果管理不善，有些环节还赶不上市级医院，就会徒有虚名。我想起市级医院大夫曾对我讲，不建议去这所医院。我问为什么？回答说“责任心差”。

当然也有暖心之处，我到病房时，护士总能给找下空床休息等候。科主任见了面，也会主动打招呼。我在中心等办手续时，一位女大夫同情我等的时间长，亲自将单子送到中心。我做治疗准备时，那位大夫亲到现场参与，她说我病情复杂且特殊，需亲自告清楚。而且我询问我治疗方案时，她领我到一间办公室的电脑查看。那个放疗室内门口挂着几幅锦旗，上面书写着“技术精湛高超，服务周到热情”“德医双馨医术精，妙手开心暖人心”，是病患者赠送的。治疗室的那位男技师为人谦和，对我提的要求，能态度很好地予以解答帮助。

　　

三



由于医院病人多，医院周边的餐饮业、房屋出租业被带动的很兴旺。医院大门口的旅馆几家都客满，连没有窗户的地下室都有人住。旁边小区内有整栋楼为出租屋，一位房主说她啥也不做，就租了一系列房间搞出租，收入很不错。房屋租金有每天50、60、80的不同价位，租客则来自全省各地。来自阳泉的一位朋友说，她的房租是每天100元，因为她带着婆婆，想让老人住得舒适一些。

医院外面的街上，小饭店、小吃摊，很火爆。医院门口旁、街角拐弯处的烤食品摊，把红薯烤得甜软，把花卷烤得金黄，把馅饼烙得喷香，确实勾起了人们的食欲。

经过一段时间的跑院治疗，我改变了自己传统的思维方式，觉得在医院外住也挺好的，也是一种就医方式，每次放疗就十几分钟，犯不着占床位。这里医院的床位是公用的，和它的治疗特点相符，也是床位紧张不得已的措施。我从电视节目中的报道中，也看到国家卫生部门针对就医难、住院难的问题，提出了“公共床位”的构想。只是住在外面，医院管理有不方便之处，所以主管女医生就告诫我，每星期必须来一次病房，还要抽血化验，不能见不着人。我那套崭新的病号服也一点用不上，就在家闲放着吧。

人生焉能保证没有大病痛？记得《红楼梦》里有几句词：“正叹他人命不长，哪知自己归来丧”。有了病就需要治疗，特别是大病。在放疗室外侯诊的大厅里，挨着坐的病人免不了相互询问和勉励。大家都得了大病，但都比较宽心。共同的感受是，时代进步了，现在医疗水平有了很大提高，过去得的是绝症，现在最起码可以多活几年。只是，现在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病人，大家说，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有人说，中国人饮食有问题，食品安全搞得不好，那些苏丹红、三鹿奶粉、地沟油、还有那些激素，让人防不胜防，所以慢慢地得病的人就多了。也有人说，现代人的寿命拉长了，过去六十多岁算长寿，现在八、九十岁都普通。寿命拉长了，细胞变异率就加大了，病也就多了。中国进入了老龄社会，老人病会很多。

大家觉得，政府应该加大对医疗资源的投入，通过增加医疗设备、扩大医院规模、优化医疗资源配置等措施，提高医疗服务的供给能力，避免因医疗资源配比失衡，造成就医难的问题。

病患者是弱者，应该得到社会的关怀，医院就是这种关怀机构。这所医院门前的影壁后有着大幅标语：“人民健康是民族昌盛和国家富强的重要标志”；大厅里也有着巨幅楹联：“在医疗中促进和谐，从服务中感受真诚”，确实应该落到实处。

医生是救死扶伤的人道主义工作者，我看过他们动人的报道“一切为了患者，医者永远在路上”。他们应耐心倾听患者的诉求和疑虑，给予他们充分的解释和安慰，缓解他们的焦虑和不安，做到在服务中见真诚，促进医患关系的和谐。

当然患者和家属也应理性就医，遵守医院的规章制度和就医流程。通过积极配合医护人员的治疗和建议，共同营造一个和谐、有序的就医环境。地方医院就有一些患者小病大养，占着床位，浪费医疗资源的问题。

总之，就医难的问题，需要政府、医院、患者和社会各界的共同努力来解决。我相信，随着社会的发展，文明程度的提高，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我们一定能够打造一个更加便捷、高效、温馨的就医环境。

这，应该是社会大众的共同心愿。

写下这篇就医记，记录真实生活，呼吁医院在精准治疗的同时，加大人文关怀的暖意。也算是为推进就医环境的更加优化，尽一点微薄之力吧！

果然有朋友留言：改善的不只是医院的硬件设施，还有那些冷冰冰的面孔与冷冰冰的心灵，这才是这类医院面临的最大问题：心灵冷漠，道德沦丧，毫无情感，人性缺失。这不是我们这个社会面临的最大问题吗？

2024.1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