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难克难”四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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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难克难”四站

遇上事或心情不好，出去走走可能要比闷在家里好。中医有“以毒攻毒”之说，人间是否有“以难克难”之事？手机上输入一个地址，小黄车+地铁，可以到达市区任何地方，这是轨道交通带给人的便利。

第一站，远东最大“宰牲场”。屠宰牲口的地方，1933年建造，由英国人设计，连水泥也是从英国进口的。英国的工业革命和制度设计对世界现代文明的影响至今仍然发挥着重要作用。

阴森、沉重、压抑，是屠宰场给我的第一印象。从建筑设计的角度，它严谨、严密，完整、完美，说精美也不为过。人的智慧，用在一个杀生的地方，使我想到二战时期法西斯对犹太人的屠杀，已经具备了精密的流程和组织规模。

李政道曾说过，科学可能有用，也可能有害，要看你怎么用。“怎么用”这不是一个科学家的意志能够决定的，它是由整个社会组织机构决定的。设计师设计屠宰场，宰杀牲口；设计师设计毒气室，屠杀人，这是社会组织机构作出的决定和要求。

科学成果只是一个产品，它是中性的。科学家研究自然规律，艺术家表达人类情感，政治家和社会学家研究社会如何发展。每一个人有他自己的岗位。

说屠宰场残忍、血腥，可能是一种文艺腔，你能不吃肉？但这种组织性规模性屠宰确实令人震颤。只身行走在原本牛羊猪通向死亡的狭道上，你会产生很多联想。如果把屠宰场放大一万倍，你很可能也是其中的一个。阳光从狭缝里射进来，把我投影到地上与当年的牛羊猪重叠，这似乎是一种假想，但也未必就不是未来的命运。

建筑共三层，外方内圆，有无数个通道、铁栅连接。这样的流程设计，合理、实用、巧妙，今天看仍不过时。现在改成文化休闲商务，简称“1933老场坊”，但生意不好，有人怪此地杀气太重。扯蛋。火锅里涮着羊肉，木炭架上烤着鸡腿，难道没有杀气？

第二站，提篮桥监狱。监狱已经整体搬迁，地图上也已找不到监狱的信息。但“提篮桥”站名还在，它几乎是监狱的同义词。在市民心中，提篮桥就是监狱的别称。

高墙还在，电网还在，大门还在，警戒线还在，只是牌子摘掉了。这里及周边曾经是一个庞大的产业链，这里是人间的地狱，应该有讲不完的故事。但是今天大门紧闭，好像把所有的罪恶，不仅仅是犯人的恶，还有冤屈、良善、悔恨、苦楚、牵挂、不甘心包括不能言说的所有秘密，都关在了里面。有的会被后人描述出来，有的被时间慢慢消磨殆尽直至遗忘。提篮桥曾经关押过很多高学历、高智商的人如科学家、博士、硕士，北京秦城关押的政治家占多。小民犯了罪，想关在这里还不够级别。

第三站，下海庙。庙在监狱附近。这里原来是渔村，渔民提着篮子过桥到庙里烧香，就有了“提篮桥”的名称。黄浦江入苏州河，苏州河上的支流水道称“浦”，离海近的支流，叫“上海浦”，离海远的支流叫“下海浦”。上海地名，就是由“上海浦”简化而来。

“下海浦”旁边建了一个庙，就叫“下海庙”，供当地渔民百姓烧香拜佛之用。中国佛教，有事就祈愿，求神才拜佛，处处务实。寺庙靠近监狱纯属巧合，西方人叫“救赎”，但高墙之内，靠政治教育和惩罚规训锻造人的灵魂，高墙隔离了人间，也隔离了佛缘。

佛门开着，没有买票的提示，感觉是免费的。进入几步，卖香的人手向右侧一指并喊道：卖票！我退出门，才见一个标签“购买香花券，向右10米”。原来香花券就是门票！一个小庙也要弄个带“学术性”的专业词汇……我在门口按了一张照片就转身离开了。时已中午，在庙旁素斋馆吃了一碗素面。我知道这种素面已不再纯粹了，人不素，面会素到哪里去？填一填肚子而已。

第四站，犹太难民纪念馆。犹太人在二战期间遭到毁灭性的杀戮，上海成了二万犹太人的逃难求生之地。

犹太人是怎么对待已经去世的难友的？每一个人都有尽可能详细的记录，有姓名、有照片、有实物、有编号，每一个人都建立一个档案，内容包括死者生前所有的资料、父母兄弟姐妹、亲属、生活故事、遇难时间和地点等等记载，明明白白。这种大量的严谨细致的工作，他们跟踪了数十年。这是对死者最大的尊重，也是对生命的尊重。

犹太人对水的尊重，采用滴灌技术，珍惜每一滴水。他们对生命的尊重，是为每一个人建立可以查找的详实的历史档案。这是世界上很多集体主义国家做不到的，他们记住了将军的名字。

（2024.12.4. 拍摄，12.6. 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