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雁塔巷的风流韵事</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雁塔巷路西第一个院落, 住着两家人, 前院是安三兄弟一家, 后院是祝双合一家。解放前, 这个院落与小寓首西北角的院落是一个整体, 属于一个祝姓地主家的产业。 现在, 靠南的那个院落主人也是西街第一生产队的社员, 姓陈。 </p><p class="ql-block">与大多数街坊不同 —— 安三不是他的名子, 大家习惯叫他 “ 三梆子 ” 。 此人皮肤黝黑, 胳膊粗壮, 满脸的络腮胡子, 不拘言笑, 是个典型的庄稼汉子, 1973年前后, 担任过一小队的生产队长。 老婆呢, 比他白不了多少, 行为处事大马哈, 不但衣着散乱, 而且不讲究卫生, 邋遢的外表让她那还算好看的脸蛋大打折扣。 这个家庭, 还有四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小孩, 最大的男孩叫小贵, 小我五六岁, 是个小时候整天流鼻涕的家伙。 </p><p class="ql-block">这个家庭与大多数街坊还有一个不同 —— 安二梆子, 一个走路罗圈腿的光棍汉与三弟一家过。 我们纳闷儿, 父母大人与结婚的儿女一起过天经地义, 你一个光棍儿哥哥怎么好意思让兄弟媳妇长年累月地伺候?其实, 哪个男人不想娶老婆, 问题是安二他太穷太笨, 没有女人想嫁给他。</p><p class="ql-block"> 安三梆子家有三间东屋, 两间南屋, 两间堂屋。 南屋大间是生产队的饲养棚, 安二负责照料两三头老黄牛。 文革前一年, 死了一头牛, 也不知道是病死的, 还是吃了什么铁钉、 毒药之类。 安三失去了饲养员资格, 重新下地干活。 </p><p class="ql-block">少年时代, 我没少陪母亲去南屋的小间 —— 磨坊磨面, 沉重的 磨盘有时自己推, 有时也借用生产队的牛或驴来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在地里干活时, 我听见二梆子对几个年龄与他差不多的男人说: “ 小贵他娘, 太不讲究。 我在家, 她也不知道有所避讳。 一个女人, 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孩子吃奶吗? ” 小贵是安三梆子的 大儿子, 小我四五岁。 我就曾经好几次看到过这蓬头垢面的女人衣领不扣, 白白的大半个胸脯有些放光。 雁塔巷的一位秦姓社员, 我叫他“五舅 ” , 此时一脸的坏笑, 问: “二哥, 你瞅见啦? ” 另外几个男人的眼睛开始发亮, 兴趣盎然地观察着安二的表情。 “ 我这当大伯哥的敢瞅?能瞅? ” 安二梆子一脸的严肃, 正经地说, “ 我不止一次地提醒 ‘ 三 儿 ’ , 让贵他娘注意点儿。在家不讲究没什么, 串门子, 来客人, 你总得注意些吧! 还有我这个大伯哥, 你不能当他是猪是牛吧?” 大家没有再闹下去。估计有人会心里说, 二梆子, 你是闲吃萝卜淡操心! 管那么多干什么?小 贵他娘, 脸都不洗, 穿得像个要饭的, 谁关注她, 谁又会想她的好事?!</p><p class="ql-block">其实, 小贵他娘不是一个难看的女人。说她“天生丽质 ” 是绝对的夸张, 但用“出水芙蓉 ” 形容她, 应该还算实话实说, 只是得有几个必要的条件 —— 让她在澡堂里沐浴上几个小时, 给她买上几件漂亮的衣服, 再让她上几年学增长些见识, 提高一下自信心。 就自然条件而论, 三梆子媳妇一点儿也不逊色于西街的其他姑娘媳妇。她的体型不胖,个子也不太矮, 而且脸庞端正, 还有两颗称得上 “ 秀美 ” 的大眼睛, 喜欢低头看人, 向上注视的目光真的挺清澈, 甚至有些调皮。 只是, 街上的男人不是忙于造反, 就是疲于种地, 没功夫也没兴趣关注这个邋邋遢遢、 浑浑噩噩的女子。 埋在深土里的宝石, 没人发掘, 不就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嘛。 </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文革前, 安三梆子媳妇既不卖包子也不炸油条。文革后, 大家都弃商经农啦, 她却打起了“投机倒把”的主意 —— 竟敢在税务干部的眼皮底下卖馒头挣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逢会赶集, 大街上, 还有雁塔巷里, 经常玩起“猫捉老鼠 ” 的游戏。 有些场景, 简直就是电影 《平原游击队》 的现代版 —— 税务干部很像汉奸特务那样追逐一些所谓的 “ 不法 ” 商贩, 而偷卖馒头的男人、 妇女, 又特像地下工作者和化装进城的八路军。 </p><p class="ql-block">我不止一次看到三梆子媳妇在小寓首附近转来转去。她把热腾腾的馒头装在白布袋里,再藏匿在怀中, 很像是大肚子的孕妇, 走路蹒跚。她每次交易, 都像地下工作者的“接头 ” , 一面警惕地环顾四周, 一面小心谨慎地问, “ 大哥, 要馒头吗?一毛一个! ” 有人买, 她就十分利索地从怀里掏出馒头。 那香白的馒头, 还冒着热气, 估计肯定也浸染了她胸怀的温润气息。 时常买到馒头的乡下汉子, 开始惊讶, 接着坏笑, 有时会说, “ 再买两个! ” 估计, 这家伙把馒头想象成眼前少妇的奶子了, 也可能, 他更想近距离地瞅一瞅少妇的真奶子, 它一定像馒头那样白净饱满, 像馒头那样香甜可口……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狼狈的女人忍受着乡下男人的火辣辣目光。为了全家人的生计, 她才不怕“走光 ” 呢。 男人的 “色眼 ” 有什么可怕的, 看一百回, 咱身上也不会少一块儿肉, 可恨的是税务干部的“鹰眼 ” , 贼得很, 得注意, 千万不能让他们“人赃俱获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有一天午饭后, 我正好有事上街。 刚走近小寓首, 突然发现人流中一阵子骚动, 一个税务老头迎面冲来, 高叫着“你跑不了 ” , 他前面不远, 安三媳妇逃命般地冲向自家大门。 由于惊慌, 再加上小巷子坑坑洼洼, 她一个趔趄, 扑倒在地, 十几只 “ 白鸽 ” , 不, 十几只 “ 白兔 ” , 立马从她的怀里飞跑出来, 散落一地。 追的人见此情景, 没再 “ 痛打落水狗 ” , 只是对她吼道, “ 安三家的, 我下次再见到你上街卖馒头, 可要没收罚款了。 ” </p><p class="ql-block">估计是西街大队干部对卸任小队长的安三提出了警告, 也可能是小贵他娘自己感觉风声太紧, 又挣不了几个小钱, 到1974年年底, 她与“馒头 ” 就彻底地“决裂 ” 啦, 既不上街卖了, 更不在家吃了 —— 一家老小七张嘴, 每顿饭有黄窝头, 或者红地瓜吃, 就烧高香啦!</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祝双合的后母一大家子住在雁塔巷路西的胡同里。这条胡同路南是县皮革社,路北是西街的三 户人, 祝家西邻姓刘, 东邻姓秦。 按辈份, 我喊刘姓夫妇 “ 姑姥爷 ” 和 “ 姑姥娘 ” , 这是个大家庭, 上有一个老太太, 下有四个女孩一个男孩。姓秦的却是一个不完整的家, 人少, 只有两人 —— 一个六十多岁的瞎子娘, 一个三十多岁的瘸子儿。 身有残疾, 说话结巴又不清楚, 还有一个眼瞎的娘, 当儿子的只能是光棍儿的命!街坊邻居一般把这个“倒霉蛋儿 ” 称之为“小虎 ” , 我却只能尊称他为“虎舅 ” 。 </p><p class="ql-block">小虎的长相用 “ 歪瓜邪枣 ” 这个成语形容十分准确。 小时候, 他得过小儿麻痹, 留有明显的后遗症。 如今走起路来东倒西歪, 像是在跳扭摆舞, 很是滑稽。 他几乎不能下地, 过去背上粪筐拾过粪, 有时也去田间割草, 现在经常挎蓝子走街穿巷买些花生瓜子之类的小食品。 </p><p class="ql-block">小虎还有个姐姐, 是我母亲少年时代的玩伴儿, 当时住在城北的乡下。可能她那农民老公比较能干, 家境不错, 她一直在经济上接济母亲与弟弟。 平时, 小虎的手上不缺钱花, 日子过得还行。 </p><p class="ql-block">结果, 小虎竟然利用自己的这些优势 —— 钱和时间, 在大家的眼皮底下, 与安三媳妇 “ 勾搭 ” 上啦! </p><p class="ql-block">怎么 “ 好 ” 上的? 是男人主动出击, 还是女人投怀送抱?没人注意, 更没人知道。 然而, 事情 还是败露了, 很快就成了街谈巷议的“绯闻”——</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975年夏天的一个半夜, 我与五弟正在床上睡觉, 突然被巷子里的狗叫惊醒。朦胧睡意里, 听 到有男人叫骂的声音传来, 那声音嘶哑、 洪亮, 好像是南头的安三梆子。 过了好长时间, 也没听到有街坊邻居出门劝解, 只是他一个人在重复同样的话语: “我要杀人! 他妈的, 欺负到老子头上啦! 你不想活啦? ! ” 五弟说, “肯定是安三梆子又喝醉啦! 在说胡话。 ” 我说: “平常没见他喝醉过呀! 他要砍谁? ”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二天晚饭后, 我照常从家后的新家回雁塔巷的老家休息,看到一些街坊邻居正在巷子里议论昨晚的事, 表情神秘。 </p><p class="ql-block">确实是安三梆子在骂人。他是借酒浇愁, 发泄心中的怒气。 正是小虎“欺负 ” 了他的媳妇, 他 要“杀”的人, 当然非小虎莫属。 </p><p class="ql-block">路西的 ” 五舅 ” 与小虎的年龄差不多, 正眉飞色舞地讲着: “ 上午在公社后面浇地, 正好与安 二梆子在一起。 我问他怎么回事, 他只摇头, 就一句话 —— 小虎那王八羔子欺负了小贵他娘。 ” </p><p class="ql-block">路西的秦玉铎, 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性格诙谐,整天乐呵呵。虽然出身中农,但乐于助人, 在街坊邻居中威望很高, 是个难得的“消息灵通人士 ” 。 他辈份高, 我得叫“大姥爷 ” 。 他补充道: </p><p class="ql-block">“是安二梆子撞见的。 那天上午, 他吃得不好, 肚子疼, 半晌就回家了。 结果, 刚进了自己的 屋, 他就看到一个人影从小贵他娘那屋闪了出来。他一看是小虎, 就问, 你来干什么, 小虎也不回话, 东倒西歪地冲出了院子。他立马进屋, 看到小贵他娘红着脸, 正往身上穿衣服, 门后还有小虎来不及拿走的蓝子。 ” </p><p class="ql-block">没人插话, “大姥爷 ” 接着说道: “二梆子又不好意思提问小贵他娘, 只能告诉三弟。 三梆子就 审媳妇, 可那娘们死活不承认, 只是说小虎想亲她摸她。 三梆子沉不住气, 去小虎家兴师问罪, 可小虎早跑了。 昨晚, 三梆子借酒盖脸, 又跑到小虎家闹去了。 ” </p><p class="ql-block">北邻秦二舅在县运输队干活, 是吃国粮的, 见多识广, 不以为然地说, “ 这事能张扬吗?傻瓜蛋一个! 没有一点肚量, 自己往自己脸上倒屎盆子。 ” </p><p class="ql-block">好几个人点头, 认为“二舅”言之有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谁也不知道小虎躲藏在哪里, 有人说去东北了。开始, 小虎的瞎娘还担心安三来折腾,现在却不怕了, 她赶快让人捎口信叫来了乡下的女儿。 </p><p class="ql-block">小虎的姐姐可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着几个半大小子。她搀扶着哭哭啼啼的瞎娘,在虎视眈眈的儿子和另外几个侄子陪同下, 竟然“理直气壮”地上三梆子家“要兄弟”来啦。 </p><p class="ql-block">三梆子一家在西街属于小门小户, 势单力薄。平常,这小子不大与街坊邻居来往, 当小队长得罪了不少人, 没有什么哥们朋友, 再加上手头上没有确凿的证据震慑小虎一家, 他有些招架不住, 二梆子也不敢出头说什么。 </p><p class="ql-block">哭闹大军几次来犯, 兄弟俩真是狼狈不堪。 </p><p class="ql-block">三个月后, 安三一家六口, 还有他那“多事 ” 的二梆子哥哥, 就从城关西街“移民 ” 走了 —— 把户口迁到了县城西北八里多地的曹楼村。那个院子, 他也卖给了后院的祝双合。 </p><p class="ql-block">两年后, 改革开放的新时代到来, 三梆子一家没有返城。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只是, 三梆子一家“下乡 ” 不久, 小虎就又回到了雁塔巷。听街坊说,他真去了东北的亲戚家。</p><p class="ql-block">好几次, “玉铎姥爷 ” , 还有“五舅 ” , 拦住东倒西歪的小虎, 严肃地问他: “老实交待, 跟三梆 子媳妇到底睡过几回?” </p><p class="ql-block">嘻皮笑脸的小虎, 小眼眨巴着, 鼻子里流着永远也淌不完的鼻涕, 总是这样回答: “ 问个没完 啦? 没有就是没有! ” </p><p class="ql-block">大家不信, 说他: “没那事, 你躲什么? ”</p><p class="ql-block">小虎又是一阵子呲牙裂嘴地坏笑, 什么也不说, 赶快溜之乎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选自《县城里的农民——一个回乡知识青年的记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2012年07月17日初稿</p><p class="ql-block">2024年12月06日改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