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再过半个月,便是贵春二周年的祭日了。他周年的时候,本想写些话来吊他,但他实在是“死不逢时”——10天后便是公历的新年,应是欢乐的日子,悼念的文字,怕不合时宜。不写,又仿佛欠了一笔债。如今索性前移半月写一点,但祈仍在思念他的学友们,悲伤的记忆,不要比魚儿们长太多。</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是刚从“方舱”出来一周的时候,涛弟告诉我贵春的病,于是一同去他住的教师公寓探视。他得的是肺癌,己经手术并化疗。人精神尚好,见了我们,也难掩兴奋。只是瘦了很多,本就凹陷的眼窝更显得深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出来后,涛弟告诉我,刚刚贵春低声对他说“想着我点儿!”</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听了,不觉心头一颤,这分明是充满谶意的啊!并不由得想起半年前的一番场景。</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是个烈日当头的晌午,我正在小区中闲步,忽见贵春走来,便提议去喝两杯,却被他婉拒了。我俩坐在树荫下闲聊了一会儿,他说只是顺路来看看我。当时好生纳闷儿,我俩是时常有机会就小酌一番的,如今怎么顶个烈日看我一眼就走呢?现在推算起来,那应该是他在去医院接受治疗前,自知凶吉未卜,来向我告别的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但他却什么都没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联想到此时的一句“想着我点儿”,他应该是感觉到了时日无多,其中蕴含了多少对生命与友情的依恋和不舍。</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真是一语成谶,仅一周后,就看到了他女儿王晔发的讣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与贵春自同学后四十多年,从未断过联系。其间许多过往,历历在目,仿如昨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那时住一间自建的小平房。每当做防水、打煤坯这些繁重的劳动,都要靠于兄,贯春及涛弟的鼎力相助。贵春是教书的,我们三个都在工厂,按理说应更具备动手的能力,但事实却正好相反。反是贵春于这些“下里巴人”的“行当”,都颇在行。我们便借了旧时艺人圈里的评价,称他为“本色当行”。比如打煤坯,他告诉我们煤与黄土的比例:三锹煤,一锹黄土——“煤坯结实,经炼!”佩服得我们五体投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活干完了,照例是当院摆下一张小桌,一条炖的骨松汤白的大鲤鱼,几样小菜,一塑料桶散啤。大家借着酒劲儿,重拾些书生意气,谈诗论文,醉回大唐。相比于于兄的睿智,我与涛弟的狂傲,贵春则更实际些。</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贵春能吃苦。那些年每到塞暑假,他都批了一些练习册、作业本之类的文具,载在自行车后座上,满市中小学校去推销,只为赚取每本几分钱的利润。以这几年的情形,像贵春这样身为带毕业班的中学老师,一个假期做补习班的收入,足可以买一台小轿车。贵春没赶上“好时候”,却保持了他的本色。他曾对我和涛弟说到他游黄山,为看日出,须头天晚上就上山。舍不得住山上的旅馆,只能花五元钱租一件军大衣,倦缩在崖壁旁,捱过漫漫寒夜。“似这般,你们两个公子哥,行吗?”说时,那透过镜片射向我们的目光,既有嘲弄般的质问,又有难掩的自豪。我们只有甘拜下风,嗫嗫嚅嚅然。</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贵春执教一生,遍栽桃李。他的教学水平如何,我不知道。但依他的性格,想来一定是中规中矩的。他为人忠厚,对学生,一定也是竭尽教书育人之道,而深得学生爱戴。这一点,我有“旁证”——好几次打电话约他来聚一聚,都赶上他正在和他以前的学生喝酒。须知,那都是些已经毕业多年的学生啊,如果没有深厚的师生之谊,以人走茶凉的当今社会,怎么会!</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人生漫漫,却又匆匆。每见亲朋好友,走了,天人两隔;远了,心理或地理,无可奈何。对鲁迅说的“故人云散尽,余亦等轻尘”便更深一层的感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此,只能对贵春说一句,“贵春兄,我们会常常想起你!”</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2024-12-06</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