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生产队的高音喇叭，在唱着：“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是好，就是好呀，就是好就是好”！淘戈（甄更夫）已穿好棉裤，看着膝盖上那块还有点微带红色的花布补丁，心里总觉得有点别扭，也不知妈妈是煤油灯下补衣服时光线不好，还是真找不到块灰色相近的布。还有一个多月就要放寒假了，光脚放在地上，剌骨的冷，想着一会还要走夜晚刚下了雨又滑又泥泞的田坎路，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p><p class="ql-block"> “幺儿，锅里有箜的红苕，碗柜里有麦粑，你拿两个中午吃，不准拿多了”。淘戈的妈在床被窝里，给他说着。妈妈身体不好，怕冷得紧，到了冬天下不了床。 红苕还热的，咬了两口，肚子里稍稍有了点暖和，吃得太快，差点噫着，淘戈走到水缸边，用瓜瓢，舀了半瓢，大口一喝，噫到不噫了，整个身子都凉颤了下。想着上个月满十岁，吃了两个鸡蛋，觉得嘴里都还有鸡蛋味，忍不住，舌头舔了下。按龙贯山风俗，小孩过生日，再穷，都要吃个鸡蛋。说，再多灾难一滚就过去了。</p><p class="ql-block"> 赤脚走在八斗丘的泥泞田坎上，冰冷的泥浆剌得脚上的冻疮，穿心的痛。过两天交易会，纠缠妈妈给自己买双胶鞋，一双胶鞋要八毛二，还要布票，妈妈肯定舍不得，算了！看见田里的郭有余俵哥已在犁田，好像又没那么冷了。郭俵哥有四个娃娃，老婆又有点智障，他只有多出工，挣工分，就这样也养不活了全家，每年三四月，青黄不接时，都要到我们家借粮食，借的高粮，还的是小麦，亲戚也要利息的，不是亲戚还借不到。 </p><p class="ql-block"> 经过鸭子冲，余家窗下时，啊……啊……嗯嗯……唔……唔唔的叫声。吓了一跳。结婚了，才知道，那就是叫床。农村，冬天又冷，又没什么娱乐活动，自娱自乐，床上运动当然就是最好的运动。 穿过茶林，走过松林，经过一个多小时，终于爬上了在山顶上的金像寺小学。 </p><p class="ql-block"> 金像寺小学，是公平大队办的村小学。为了方便山两边娃娃上学，节约办学，就将就原来寺庙的房子，反正破四旧除迷信，寺庙的佛像都毁坏差不多了。金像寺小学，有四个班，课桌是村民用挖祖坟石板砌的，座凳是开学时从家里带来的。 来到庙坝上，看到阳雄跟广成法师正在练拳，脚在草地上擦了擦，从书包里，拿出布鞋穿上，教室里，周建，贾蜀君，江山、黄淑芬都来了。 噹……噹……噹榔头敲击屋檐下铁板三声，上课铃响了。 </p><p class="ql-block"> 肖慈永老师包裙背着还在吃奶的女儿，走进了教室，肖老师三十岁，有一米六八高，在当地也算一美女，背带把两个丰满乳房挤得像两座小山，夏天刚生女儿不久来上课，为了喂奶孩子方便，不穿内衣，只穿件白衬衣，奶水汗水一浸，映出两座小山峰，山顶上两棵葡桃都若影若现的。肖老师已是三个孩子的妈妈，是学校五个老师中文化最高，唯一上过高中的老师，即教语文，也教算术，自然、美术、音乐，是一个上山上下乡来的知青老师。今天老师讲语文，农夫与蛇，尽管教室里很冷清，只来了十几个学生，肖老师讲得生动形象，更夫听得津津有味，一节课很快就过去了。</p><p class="ql-block"> 一下课，老师马上放下背上的女儿喂奶，同学站起跺跺脚，山庙上的教室冬天确实很冷。外面零下一两度，所以很多同学到了冬天经常旷课，而且学生流失率非常高，三年前开班时是四个班，经过一年，四个班就合成了两个班，能写名字，会算加减法，能卖菜算帐，有的家长就不让孩子上学了，而且同学年龄相差可能有十岁，三年级开学时两个班又合成了一个班，听说黄淑芬上个月也放了人户（订婚），这学期上完，就结婚，也不会再来了。 </p><p class="ql-block"> 上午就两节课，因为学校在山上，很多孩子都要走一个多小时，才能到校，农村又起得晚，又没有钟表，所以到学校的时间早的早晚的晚，中午也不可能回家，淘戈还有两个麦粑，很多同学就饿着，休息差不多一个小时，贾蜀君正在组织两队同学在斗鸡（就是一只脚盘起，一只脚落地，跳着对撞），噹……噹……噹下午上课铃响了，不是一个很准确时间，老师觉得差不多了，以敲钟为准。下午三节课，两节算术，一节美术课老师讲了投影，平面上为什么能表现出立体感，不要小看这点，这可是审美的基础，就这点启萌，江山就对绘画产生了兴趣，最终成了一代画家，也奠定了淘戈审美，比现在很多所谓兴趣班有用。四点左右放学，因为要走山路，山里好像要黑得早些，因此，老师也不敢放得太晚。 </p><p class="ql-block"> 回家路上，路很滑，就是打光脚，也不咋走得稳，加上冷，脚都冻木了，在迈过一田口时，想一脚跨过去，一滑，一只脚就到了田里，还好只打湿了一条腿，回到家，淘戈像打摆子样，上下牙碰得，咔咔咔响，脱下棉裤，赶紧上床，盖上捕盖都还在打抖，大姐拿了个烘兜放被窝里，都还是冷，直到喝了碗滾稀饭，才觉得有点点热和。 </p><p class="ql-block"> 山上的麦子黄了，今天放学路上，可以捡点菌子，松林里有松毛菌，荞粑菌，青岗树下有油菇菌，三塔菌煮新麦粑，如果有几片腊肉，想起就流口水。扯两根长青蒿，把叶子一剐，颠上那头打个结，捡到的菌子穿起，差不多时捲成一个环，一会功夫淘戈就捡了三环，有几斤，周建一个环都没穿满。下山了，就分路了，淘戈送了一环给周建。 </p><p class="ql-block"> 回到家，天还亮着，赶紧在洗衣台板上，把作业做完。晚上点灯费油，还不亮。淘戈爱学习，能吃苦，除了生病，就没旷过课，在这种环境下是难得一见。就凭这点，肖老师就喜欢得不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