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外公家的大火炉

一抹苍痕

作者:一抹苍痕

美篇号:22267641

几十年以来，每到冬天来临，我就会想起外公家的大火炉 ，切身体会到那炉火的温暖。

外公家的大瓦房碧瓦朱檐‌很有气派。大门口有一对雕刻着鼓的青石墩，那只长有虎纹的大黄猫，总是悠然地睡在左边的石墩上。

四方厅堂很大，右上角有个大石盘。立冬后在石盘里架起树蔸或木棒，点燃起旺旺的火苗，火种一冬不熄。这就是外公家的大火炉。

我们离外公家并不太远，但我去外公家的次数却很少。

身材魁梧的外公，满脸露着和善亲切，但父亲却与外公不太亲近。母亲也会偶尔数落外公的不是，说外公在吃大锅饭、大炼钢铁时期任村会计兼伙食团长，不着家。不是开会就是学习，十天半月不回家都是常态。母亲十一岁就没了妈而辍学，一个人既要放牛割草，又要照顾三个弟妹。聪明的大舅在三岁多因一场高烧，几天后就变成了聋哑人。这是母亲一辈子的痛，更是母亲怨外公的理由。

大炼钢铁运动结束，外公娶了后外婆。外婆是镇上人，巧合的是，她也有三女一儿，外公将精力和财力全都转移到了镇里的孩子身上。母亲为此赌气早嫁，但却没争取到体面的嫁妆。

尽管这样，母亲还是很想在外公生日和过年时回去，尽长女的孝道。“养女不赚钱，一个生一个年。”这是最起码的礼节。

但父亲一直只会操办他父亲的生日和过年的事情，从不热心主动为外公操心。

十一岁那年，我的翅膀长得硬了起来，竟然鼓动两个弟弟去给外公拜年，把压岁钱交出来买礼物。母亲感动得眼泪汪汪，摸着我的头说，两三块钱能买什么礼物。你们要去，我想办法筹备礼物，但千万别让你们父亲知道。

大年初二早上，父亲刚出门，我们母子就叽叽咕咕着去取藏着的礼物，像是做贼一样，心里却又十分兴奋。

母亲将两斤粉条、两斤特级旱烟、两斤红糖、一斤白糖、一瓶白酒、一包大白兔奶糖，用两个布袋装好，叮嘱我们不要磕坏了酒瓶。我说绕路从小河边去外公家，免得被父亲及时发现。母亲浅笑着说，聪明！

我们走到河沟边，太阳已越过了东山头，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怀着喜悦的心情，我们顺着河沟走到近外公家的山下，地上有浅浅的一层雪。我们的脸上却冒着清晰可见的热气。

实在是有些累，我们停下玩了会雪。二弟说，取下点东西给老幺哦。老幺跺着脚直叫，我不要我不要。二弟吼着，你不要就自己回去！我在沟边扯了一根藤，一头绑着一斤白糖，一头绑着那包大白兔奶糖，挂在了老幺的脖子上。

十里不同天，越往上走积雪越厚。我们歇息了几次，小心翼翼地踩着积雪走到外公家，外婆正在煮午饭。

外婆是个心直口快、热情似火的人。她一边取着老幺脖子上的礼物，一边心疼地骂着，你们两个大龟孙，怎么这样欺负小弟！外公慈祥地笑着，慢悠悠地从大衣口袋中取出六块压岁钱，一人两块分别塞入了我们的新衣口袋。

厅堂角落的石盘里，燃着熊熊‌大火。大舅嘿嘿地笑着，哇哇地叫着，拉着我走向火炉，外公牵着老二，用衣袖擦着他的脸蛋。

外婆急匆匆地从房间拿出娃娃被，在火炉边把老幺脱了个精光，用娃娃被包着他。一边叫小舅（后外婆亲生）帮忙烤脱下的秋裤和衬衫，一边叫外公拿枕巾给我和老二隔背心。

大舅一直嘿嘿地笑着，哇哇地叫着，把炉火烧得更旺。侍候好了老幺，外婆又让我和老二脱下秋衣秋裤烤了一遍。一通热火朝天手忙脚乱地忙碌，外婆的脸上已有了汗珠。忙到下午一点，我们才吃午饭。

下午，我们衣兜里装满了米花糖、爆米花，时不时就缠着小舅悄悄溜出去玩雪。一会功夫，又被外婆叽叽喳喳地撵回到了火炉边。她拍着我们身上的雪花，说下雪不冷化雪冷，一不小心就要着凉呢。

实在是哄不住我们，外公从火炉上方取下来半边猪屁股，叫大舅小舅给我们削肉片，用竹签插着，一人一支举在火苗上，烤得滋滋作响冒油，油滴在火苗上，又爆出一个个小火星。我们就这样烤肉吃，没再出去玩雪。

这是我第一次吃烤肉，在外公家温暖的火炉边，烤外公家的腊肉吃。一旦想起，那烤腊肉的咸香味就会在舌尖上打转。

后来，我们多了两个妹妹。改革开放后，经济条件渐渐变好。我用懂得的知识和道理开导父母，他们为外公迫不得已的过去而彻底释怀。每年春节，父母都带着妹妹们去给外公拜年了。外公家的火炉边，过年时越来越热闹。长大的我，却又很少再去外公家了。

九十年代我在镇上安了家，外公和大舅成了我家的常客。我却远在他乡，很难与他们见面。

九九年秋，外公满七十九岁进八十岁，做大生。我刚好回家办理护照，给外公过完生日，接外公到家住了半个月。

我们住在河边，没见过积雪，也没有山林，一直不用火炉。年迈的外公，每月都会去我家住上几日。我便买了一个千瓦的热风扇，让外公在冬天用它取暖。

外婆、外公、大舅，已相继长眠在了那座山上很多年。但只要我望着那座青山，只要是到了冬天，我都会不禁自然而然地想起外公家的火炉，想起那段温暖幸福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