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丑（26·原创）-水博士别传

大漠微风

政商无处不江湖（1）

　　听着付仁杰把自己的想法说清楚了，看着郑宏旦几许期待的目光，赵晋拿起白酒瓶，每个人倒满一小杯酒：

来，哥儿仨喝一杯，合作正式开始

喝完这杯酒，赵晋不再客套：

这合作嘛，首先要有诚意，这是前提，也是必须的，

这句话说出口，赵晋自己都感觉多余，但就是这句废话，使他快速的整理了思路，让下面说出来的话逻辑更严谨：

首先，各自拿出自己的优质资源

像是为了说明这个事儿似的，赵晋开口说道：

比如说我，我的优质资源就是高层关系、各相关部门构成的为我所用的关系网

赵晋的讲话开门见山，表现出来极大的诚意。看着他们二位，不往下说了，等待着他俩的反响。

付仁杰郑宏旦相互对视，付仁杰示意郑宏旦先说，郑宏旦轻咳了一声：

我呢，您二位都知道，我的最优质资源就是我经销的各类电器产品，呃，还有，倭肯河官场上我也认识几个人，当然，比起赵总您，这不算什么，充其量做您的补充吧

可能是受赵晋的影响，阿旦也没绕弯子。说的诚恳，留有分寸，表面上恭维，但也不乏暗示赵晋，他在倭肯河不是白丁，不白给。

赵晋岂能听不不出来这里的玄机，他对倭肯河官场、社会环境当然比郑宏旦更熟悉，更重要的是在气势上不能输给阿旦，否则所谓的合作就是空谈：

阿旦，我们在商言商，您在这个地界上的优势我未必全能覆盖，我们相互补充，把这张关系网编织的越大越密不是越好嘛，否则还合作干吗？各干各的，井水不犯河水多清净，岂不更省事

入情入理的话，说的无可挑剔，即肯定了阿旦的优势，也充分表现出了居高临下的姿态。

肯定完阿旦官场上的人脉，赵晋又提出了一个疑惑：

刚才您说，您经销的电器产品，这是资源没错，但咋就是优质资源了？别人不也照样销售吗，难不成别人的就不是优质了吗

面对着赵晋的疑惑，郑宏旦显得信心满满：

赵总，您这个问题真提到点儿上了，一句话，经销模式决定了我的优势

郑宏旦向赵晋简单解释道：

温州这几个大品牌在黑龙江的经销模式是厂家直销商、一级代理商、二级代理商和背包推销人员这么几个层级，进货渠道清晰，二级代理商必须从一级代理商渠道进货，同样的产品，价格完全不一样，我是厂家直销商，从厂家直接出货，没有中间环节，虽然一级代理商也是厂家直接供货，但价格比我的要高

郑宏旦简要的说完销售模式，笑嘻嘻的看着赵晋：

赵总您听明白了吧？我这个产品算不算优质资源啊

没等赵晋回答，他又进一步说道：

这营销模式在管控上还有更细的呢，比方说，直销商不能跨区域经营，也就是说倭肯河地界上能享受厂家直销价格的只有我阿旦

说到最后，郑宏旦右手轻轻的拍打着自己的左前胸：

赵总，起跑线上我就赢了，不，是咱们就赢了

郑宏旦心里清楚，凭他自己的本事，在倭肯河地界上每年也能有不菲的销售额，但他更知道和赵晋的合作，倭肯河这个市场会拓展的更大，不光是能增加销售额，利润的增长会更加可观：名利双收的事儿何乐不为。

这样想着，郑宏旦面露陶醉神态。

　　郑宏旦说的，赵晋未置可否，而是转向付仁杰，乐呵呵的说道：

阿杰，开放最前沿来的，给我们带来的是啥思维呢？说说呗，让我这个开放洼地之人开开眼界

付仁杰点点头，口中喃喃的重复着“开放洼地”这句话，皱着眉头思索片刻说道：

老同学，我理解啊，您给我出的题目是两个，一个是南方北方形势对比，还有就是我的合作优势所在，我该咋回答呢？分析形势时间比较长，您看…

付仁杰停下说话，等待赵晋的定夺。

赵晋显得淡定：

同学相聚，难得，多唠一会儿，您说吧

付仁杰见赵晋如此，也就不再客气：

那我就从“改革开放洼地”说起。您这个词用的准确，改革开放的洼地，北方全方位落伍了

付仁杰突然变慢了语速：

现在不是流行一句话“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嘛，如何理解这句话，现在南方北方存在着明显的差异，我认可深圳的想法与做法：发展、实干。就这两条，让该流动的流动起来，人流动起来，物资流动起来，现金流动起来，并且要快速的流动起来，这就是现在深圳最流行的广告语：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这也就很好的解释了邓小平他老人家“发展是硬道理”，这就是我们深圳的金科玉律

付仁杰停下说话，拿起酒瓶，给每个人倒酒：

是不是说教的味道太浓了，先不说了，我们喝杯酒

语气中带着歉意。借着端酒杯的动作看了一眼手表，向赵晋传递的信息很明显，这番话主要是他俩之间的交流，阿旦完全成了听客。

赵晋则是一幅沉稳、甚至是漫不经心的神态：

不急，您继续，我洗耳恭听

三人举杯，喝完这杯酒，付仁杰继续说道：

再说说北方，特别是东北，我注意到了几件事儿：一是国企改制，职工分流下岗、国有资产和职工利益关系不清不楚，分流的分不走，下岗的得不到补偿，最要命的是最后都不了了之，该政府解决的政府解决不了，该职工应得的不知道如何争，上访的、打官司告状的人多了，推诿扯皮的政府部门也不在少数，最终的结果是双方都不满意

赵晋嘟囔了一句：

你都说政府解决，咋解决啊，没钱啊！职工争啥啊，啥都整不明白。你不知道，那是真难啊，就说分流吧，把煤矿工人分流到农垦系统去种地，谁都不愿意去，不去的理由响当当啊，我就是从农村出来的，好不容易有了城市户口，有了工作，咋又让我回去当农民种地？说啥也不能回去！政府没了信誉，企业背着包袱一点都没见轻！双方就这么耗着、熬着，没招啊

付仁杰看了一眼赵晋：

您说的这个例子非常典型，政府瞎操心，费力不讨好，这种人员流动政府硬性“拉郎配”，职工自己思想无意识，啥都等着政府安排，我是国家的正式工人，这可是金字招牌！好了，我就去，不好，就不去，反正国家不能饿死我，无论是政府，还是个人，典型的计划经济做法和思维

特别是说完最后一句，付仁杰又拿起深圳的例子做对比：

现在深圳所有的企业都是自主招工，有自己完善的用工管理体系，适合你就干，不合适你就走人，没有不走的“钉子户”，再说近一点的，我的公司，三十几个人，每年考核不合格的都有淘汰走人的，当然，也有炒我鱿鱼的！双向选择，太正常了

说到这儿，付仁杰再次摇了摇头：

双向选择，自由流动，在这里，还看不到，宁可在家待业，也不能扔掉这个所谓的“铁饭碗”！唉，真不知道这些人是咋想的

阿旦忍不住插话：

死要面子活受罪！我就经历过，当年我还在街头摆摊，有一天一个骑自行车下班的工人，到我摊位前停下来，脱下脚上穿的皮鞋让我修理，缝了三针，我结算三元钱，他不给，嫌我收费高，说我等同于“抢钱”，还恶语相加，侮辱我，说的很是难听，说“瞅瞅你们这些盲流子，修鞋的、弹棉花的、崩爆米花的，这些都是我们东北人不干的，丢不起那个人，我们这可是铁饭碗…”，啧啧

赵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看似面子问题，实质上是观念问题，落伍了，真的落伍了

付仁杰接着说道：

说到观念，这就像一枚钱币的两面，个人观念不改变只是一面，而另一面儿呢

付仁杰停了下来，盯着两人不做声。赵晋一时不知道他要表述什么，没接茬儿。郑宏旦也是有些懵懂：

您说吧，另一面儿是什么

　　付仁杰带有几分严肃的说道：

是当官的不作为。我把它概括为：官本位意识太重，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封闭小圈子做法，小院高墙排斥异己；人情世故大于规矩，不求人办不成事

付仁杰不想多说下去，将话题抛给了赵晋：

哎，您是坐地户，看的比我清，体会比我更深，我就不班门弄斧了好吧

赵晋笑了，笑得很灿烂：

说啥班门弄斧嘛，难得同学相聚，开始我就说了，我就想知道外地人，特别是深圳来的人，对我们现实的一些看法。您的说法我爱听，很难得啊，继续

赵晋不是客套，说的是心里话。想起了大学时代的相聚清谈，那时候他就对付仁杰的善辩和洞察力钦佩有加。

付仁杰摇摇头：

今天相聚的目的不是侃大山，再说了，这个问题很复杂，我也不一定能说到点子上，全社会流行的老生常谈我就不说了，我用我的视角谈论一下为官不作为吧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我把当官的群体分为三层，决策的高层，实权的中层，干事儿的底层。分清了层次，您就会发现有意思的现象了

底层害怕改革，改革就是要提高政府效率，解决人浮于事，面对着汹涌澎湃的下岗潮，这些人怕不知道哪天自己被减掉成为其中一员

中层不希望改革，希望最大限度的保住手中的权利不被稀释，这个层次的可怕之处在于他们的思维影响着高层，现在中央都在一定程度的承认我国的决策叫“处长决策”，也就是说高层只是负责签字的官僚，所谓的“好经被歪嘴和尚念歪了”，“歪嘴和尚”绝大多数是这个群体

赵晋对他的这个说法认可：

您说的准确，前几年换了省委书记，目的就是打开沉闷的局面，他想用一个民营企业家遭受的境遇打开突破口，结果在省里相关部门的相互掣肘中无功而返

赵晋发出感慨：

一个省委书记都憾不动既有的官场，想想都可怕

感慨过后，他接着这个故事：

一段时间过后，总书记来视察，他汇报时用了一句“车破闸好使”来形容当时的官场风气。几年过去了，情况依然故我，没看到多少改善

付仁杰和赵晋相视一笑，接着说：

是啊，这样的“官念”，能干成啥事儿啊，最后展现出来的恶果就是，优质资源能流出的都流出去了，工厂搬离，人才逃离，哎，不是还有那个什么大学，都彻底离开了黑龙江嘛

赵晋插话：

东北重型机械学院，迁到河北去了，改名燕山大学

付仁杰笑着接着说：

这种流动现象很可怕，逆向流出！可当地的官员不以为然，甚至还有“离开张屠户，不吃带毛猪”的说法，“走就走呗，不耽误吃喝”，多么典型的短视思维

郑宏旦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

也不尽然，有改革创新、想发展的官员，比方说我所在的倭肯河，上两任前有个市委书记，选派中层干部到温州挂职、发展地方经济，搞旅游开发，建五彩城，市政建设等，干了好多实事，市民很喜欢呢，他调离倭肯河时甚至出现了好多市民夹道欢送，苦苦挽留的宏大场景

郑宏旦点到为止，重点是说自己的感受经历：

我就是受益者，那几年市政发展很快，抓住了机会，转行做起了现在的生意

赵晋笑了笑：

阿旦说的领导我知道，那几年也是倭肯河发展最快最好的几年。虽然他在倭肯河做出了点成绩，但是他本人最终的结局您知道吗

阿旦晃晃头没说话，赵晋瞭了一眼付仁杰：

这位领导在倭肯河的做法当年在省上引起了很大的争议，禁止吧，怕背负思想不解放“一管即死”阻碍改革发展的罪名；支持吧，没有先例，万一失败又怕背负“一放即乱”的罪名，最后，省上采取了“不鼓励、不评价、不扩散”的政策，意思就是你自己折腾吧，不能出圈，别的地区不能效仿，成败都是你自己兜着

付仁杰咧咧嘴：

这样的领导在深圳，不，在广东很正常啊

赵晋笑得有些无奈：

这就是我们的现实啊。不扯远了，我说这位领导的最终结局吧，卸任市委书记调到省上给了一个省长助理的虚职，闲了几年退休了。算是对他这段工作的肯定吗？也未必，官场上的事儿，不好说

付仁杰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

您说的这个事儿，挺有意思，这就好比在一个破旧的机器上面，就算有一个或者几个新螺栓，解决不了这架机器的完好！这真是您当地的现实，好多在沿海开放地区已经司空见惯习以为常的东西在您这里还在研究可行与否，还在当口号喊，甚至有的竟然还是禁忌，想想都可笑

郑宏旦一副不以为然的口吻：

管他呢，不影响我们做买卖就行

　　赵晋笑呵呵的看着两个人：

官场上的事儿不唠了，咱这小老百姓唠不明白。阿杰，第二个话题，说说您的优势和合作想法

这是付仁杰这次来倭肯河的最终目的，他准备的很充分，谈论起来条理十分清晰：

这次来我想把互联网产品、数码产品、监控通讯产品在倭肯河落地，抢占市场

赵晋知道付仁杰在深圳的这家公司和现代IT产业相关，但具体到啥规模他不掌握，在倭肯河当地他也从来没涉猎过这方面，完全是个门外汉，所以他不能插话，想听听再谈论。当然，付仁杰也知道赵晋的经历过往，所以谈论起来也尽量不用专业术语：

这个行业啊是一个新兴科技技术行业，这几年发展势头迅猛，是国家积极倡导的新兴产业，现在发展的趋势是南方好于北方，大城市好于小城市。其特点是涵盖面特别广泛，具体到政府办公、工矿企业、交通运输、文教卫生、居民日常生活，方方面面，没有涉猎不到的

付仁杰感觉到他说的这些过于宏观、空洞，但不担心赵晋听不懂。尽管如此，他还是点到为止，然后又把自己的想法拉回合作的具体范畴：

谈论这个事儿，离开官场还真不行。赵总，市委市府您常去，想必您听说“无纸化办公、远程办公”这个说法了吧？那需要的装备啊技术啊我们就可以提供；另外，学校搞的多媒体教学、微机室，所需要的设备和服务就是咱们公司能够生产的产品；还有，某些重要、敏感单位、区域的监控设施，程控交换机，等等都是咱们能提供的

付仁杰最后强调：

IT行业是朝阳行业，在我们可及的视野范围内，起码30年要一直红火着，但不可否认的事实是这个行业目前是狼烟四起，竞争异常激烈，我公司作为参与的一员，本身没啥优势，但是我有信心开发倭肯河市场，最大的优势是什么您知道吗

付仁杰卖了个关子，不说了。

赵晋看着付仁杰，脑海中回想着他刚才说的，不急于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馈着对他刚才所说的理解：

阿杰，您刚才说的是和互联网相关的吧？平时接触的不多，您想在倭肯河做这个，出乎我的意料，不知道能不能行，您就别卖关子了，说出来听听

付仁杰不再兜圈子，习惯性的用手指指着自己的太阳穴：

我最大的优势之一是敏感的市场意识

为了说服赵晋，他说的更加具体：

您看啊，这个行业在全国已经形成了燎原之势，北方相对来说滞后一些，我做过调研，倭肯河属于起步阶段，这就是我们的商机所在，政府办公系统的升级，城市交通指挥系统的升级，各银行网络系统的建设，政府环保、安监部门的远程监控系统的建设，学校的多媒体教学、微机室的建设

思索了片刻，他又补充着：

另外，倭肯河属于矿区，煤矿多，属于国家安全生产重点监察地区，局域网的建设，各煤矿和集团公司的生产经营安全监察，和政府安监部门的远程互动…，这些，都是必须上的，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不厌其烦的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引起赵晋的兴趣：

怎么样，赵兄？遍地黄金的商机，想不想试试啊

赵晋眼睛眯缝着，嘿嘿一乐：

这只是您的优势之一，还有呢

赵晋并没有被付仁杰的长篇大论搅乱思路，头脑清醒着呢。

付仁杰欣赏赵晋的缜密：

我的优势之二嘛，就是老同学您

没容赵晋客气话说出口，付仁杰继续着他的游说：

我再强调一遍，做这个市场，离不开官场！就刚才说的这些，无论是哪个行业的，都是领导说了算，在我们圈内有句行话叫“领导项目”或者叫“领导工程”，成与不成就是领导一句话的事儿

他看着赵晋，最后认认真真的说了一句：

倭肯河地界上开拓这个商机，您赵总，有别人不可比拟的优势

付仁杰的一席话，赵晋听清楚了，虽然他没涉猎过这方面的商贸业务，但也不是一点儿没听说，有一次和原单位两个小兄弟在一起喝酒闲唠，就听他们说过因为一次培训网络扩容改造，完工后施工方给他们每个人一台586答谢，当时听过就算一次喝酒吹牛，没当一回事儿，今天听付仁杰这么一说，他有些心动，试探着问了一句：

老兄，你这个饼画的够大！不知道有多大的利润空间？值得我们折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