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依山傍水的丽江古城,隐约可见远方的玉龙雪山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洋人探险家笔下的丽水玉山</span></p><p class="ql-block">——读《被遗忘的王国》和《孤独之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陆幸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小书大著,历史沧桑的厚重交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放在案头的这两本小书:一本是俄国人顾彼得所著;一本是记叙奥地利籍美国人洛克生平事迹的纪实文学。两本书均为中国书籍出版社分别在2023年和今年所出版。可以说是围绕滇西丽江所出版的袖珍版图书,为方便旅行时携带阅读,出版方设计为小32开本版式精致典雅,装帧设计简洁明快,并配有纳西族风格的藏书卷。两本书的内容都具有厚重的历史沧桑感和浓郁的文化风韵。对于中国西部滇、川、藏三省交界尤其是云南丽江地区的地理历史、人文风情、动植物科学考察和山水自然景观有着十分生动的挖掘和细腻的描述。</p><p class="ql-block"> 前者是俄国流亡学者顾彼得在丽江十年的亲身经历。后者是约瑟夫·洛克在中国西部探险收集动植物标本、考察当地地理历史,27年探险著述的人生经历浓缩精华。可以说两本书都是雅俗共赏的地理类人文历史图书典藏版本。</p><p class="ql-block"> 两本书的译者、作者均为丽江地区纳西族专家学者:《被遗忘的王国》一书的译者李茂春先生是英语教授、中国资深翻译家,他那精彩的译文承载着一个俄国学者多彩多姿的丽江梦。抗日战争期间,宋庆龄在香港组织了中国工业合作社运动支持抗战;流落在我国江浙一带的俄国人顾彼得加入了这一运动。他随马帮来到高山深谷中的丽江古城——一个几乎被内地人淡忘的中国西南部古纳西王国。那里雄伟的玉龙雪山、奔腾的金沙江,还有丽江城繁忙的支援抗日战争的景象、淳朴善良的民情风俗深深地吸引着顾彼得的目光。他开办合作社、把各行各业零散的小手工业者组织起来,扩大生产规模。他设立医务室,特别关心穷苦民众的病痛。他深入到纳西族等各民族群众之间,了解风土人情,融入当地民俗,深得当地百姓的欢迎。顾彼得在丽江变得大名鼎鼎,妇孺皆知。他在丽江一待就是十年,原本打算终身在丽江度过。然而,天地翻覆后,他和约瑟夫·洛克·一起被礼送出境,两人只好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梦萦魂牵的丽江古城。顾彼得后来在新加坡用英语写作,1955年在英国伦敦出版《被遗忘的王国》。作为大学英语教授的纳西族学者李茂春,感到应该尽快将本书翻译出来,经多方努力,最终在美国芝加哥大学图书馆找到原著,1992年在中国面世,至今已重印12次。成为人们了解1941年到1949了解丽江真实山水地理风貌和民俗风情的珍贵史料。书中还附有顾彼得本人拍摄的30多幅照片,再现当年丽江的真实自然人文景观。 </p><p class="ql-block"> 《孤独之旅》的作者和匠宇先生是纳西族学者,自动控制工程师、云南大学人类学博士、从事计算机纳西象形文字处理、萨满教研究和影视处理,他还是华盛顿大学客座教授,曾经翻译过约瑟夫·洛克著作《纳西英语百科全书》,《东巴话中华》系列图书。他在本书的前言和后记中谈到本书创作的初衷和奥地利籍美国学者洛克对于人类植物科技和文化史的巨大大贡献。</p><p class="ql-block"> 洛克在中国西部的探险和生活的岁月集中在1922年至1949年,断断续续一共有27年。洛克的人生故事是一个典型的“生活在别处”的故事,他的感人之处正如美国作家梭罗所言:“一个人如生活在远方,那一定是努力的生活和诚恳地生活”如今洛克当年游历的过的中国西部民族走廊早已成为中国民族文化资源的一部分,而洛克去采集的植物的云南“三江并流”区域黄河、上游更是全世界生物多样性最丰富的资源之一。</p><p class="ql-block"> 所谓生活在别处,不仅仅是指远离故土,去自己心目中理想的异国他乡去寻找和践行理想中的诗意和远方,这也许意味着孤独一人深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或者仅仅是传说中的美丽地方,摆脱现实的痛苦去寻找自己精神寄托的家园。也许就是一种精神流浪和行走大地的冒险者。无论出生于俄国大变革时期,父亲早逝,随母亲去过法国巴黎和意大利等地旅行,长期流亡于中国上海、杭州、重庆、四川最终落脚于丽江,受俄、法两国基督教或者是批判现实主义文学影响最终皈依道家的顾彼得;还是出生于奥地利在维也纳完成中学学业后流浪美国的洛克,他们都是自学成才,青少年时期历经磨难,心灵早熟而又勤奋聪慧,谙熟中外文化和多种语言的天才,在一战结束后,二战前夕理想破灭,去异国他乡寻找“诗和远方”的灵魂栖息之地,他们都是对于中国西南诸省市地理人文开拓做出过杰出贡献的先驱者。</p><p class="ql-block"> 这两本书:一为地理历史人文的考察实录,精彩的翻译作品;一为传记类原创文学作品。两书文字流畅精美,情节离奇曲折有很强的可读性、史实以丰富文献资料支撑,其文学性、学术性和收藏价值不言而喻。</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俄国流亡者顾彼得</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纳西族翻译家李茂春教授</span></p> <p class="ql-block">二、起步维艰,历尽坎坷的语言天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个人后来的人生经历往往和他出生的原生家庭和早年的经历有关,目前顾彼得的童年和青少年生活只有他这本带有自传性质的纪实性散文性质的《被遗忘的王国》和《神秘之光》中略有涉猎;而洛克的青少年生活唯一的来源是李若红所翻译、由美国学者斯蒂芬妮·萨顿著《苦心孤旅——约瑟夫·洛克传记》有所记载,和匠宇先生的《孤独之旅》延续了她的那些记载,并且苦心孤诣走访美、英等国洛克工作学习过的地方收集相关资料和日记整理创作而成。</p><p class="ql-block"> 顾彼得1901年出生于俄罗斯莫斯科的富商家庭。那是20世纪初世界处于大动荡、大变革、大分化的年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前夕,他在《被遗忘的王国》中自述道:</p><p class="ql-block"> “震惊了少年时代的我。变化如此突然而剧烈,以致我从不认为我的人生是连续而有序的;相反是一系列相互无关的生活片段。我两岁时父亲去世了,由于我是独生子,我成了母亲专心照料的对象。我母亲是个相当聪明而敏感的女子,对文学、音乐和自然的美有浓厚的的兴趣。我总觉得她有点远离于众多亲友,可能是因为在聪明和才智上或者见识广度方面没有一个亲友能够比得上她。她能写诗作画,且很有灵感,所有这一切使她——最后连我也被吸引住。于是疏远其他家庭成员。在她的朋友中许多人是她那个时代著名的科学家和哲学家。这可能和我受的教育有关,我受教育的方式被认为是很特别的,接连有许多家庭教师来教我,其中包括一位哲学家和一位通神学者。虽然那时我还很小,我清楚地记得莫斯科的生活充满活力,不同于巴黎的优雅宁静。”</p><p class="ql-block"> 通过他的自述,我们可以看到顾彼得的青少年时代生活条件是十分优越的,在他的另一部纪实性游记《神秘之光——百年中国道观生活亲历记》中谈到他幼年到青年时代的家庭生活比较详细。他的父亲是一名来到俄罗斯的外国知识分子,在他两岁的时候就已经去世,对于父亲的印象是十分模糊的。母亲的家族是处于上流社会富裕阶层的商人,因而他有条件接受贵族似的私人教育。尤其是作者的母亲是一位风姿绰约才艺超群的文艺女性,她那庞大的家族历史悠久,家资饶富,在莫斯科南郊的小城主街上有一栋带花园的破旧房子,房后的花园种满了苹果树、樱桃树。他们过着乡村式田园牧歌般的生活,有自己养的牛羊猪和鸡,还有一个菜园。小城四周几英里外环绕着树木繁茂的森林和小山,一条沿岸长满白色睡莲的和黄色野百合的清澈美丽的河水从小城下游的草地蜿蜒而过。</p><p class="ql-block"> 在闲暇时间,他曾经随母亲去法国和意大利度假。他回忆说:</p><p class="ql-block">我的母亲不是一个虔诚的教徒。然而,她有自己朴实的诚意,通过给我一种传统的宗教教育来履行她对社会的责任。后来这种教育被她给我读的十分古老的一本未经修订过的《圣经》所替代。这本厚厚的用黄铜装订得工整精美用古斯拉夫语写在羊皮纸上的《圣经》,是在伊凡雷帝统治时期被我母亲家族归为己有的,是古希腊原本的直译本。由拜占庭的基督教士陪同索菲亚·帕里欧罗格公主前往莫斯科和大公伊凡三世成婚时带到莫斯科大公爵领地的。</p><p class="ql-block"> 由此可见,顾彼得家族的家世有多么显赫,并不仅仅是富商那么简单。显然这是一个十分古老的贵族家庭,一定是因为某种原因这位俄罗斯的流亡者所有著作仅仅署名中国顾姓,那也是当年江东士族的首席大姓,当年周朝王族分封的贵族后裔,而彼得更是彼得大帝的名讳,其后来一直沿用的中国姓名似乎隐藏着什么微言大义或者作者的难言之隐,从来没有人去深究探讨过。</p><p class="ql-block"> 顾彼得继续写道:</p><p class="ql-block"> 这本非凡卓越的书布满皱褶的华丽和庄严在我年轻的思想中永远留下了印记,铺平了我理解屈从于不同宗派和民族盛行的伦理道德的现代版《圣经》中某些局限的道路。</p><p class="ql-block"> 另外一本书叫《圣人的生活》,被寺院和修道院的僧侣和修女们不论在他们的密室还是在公共聚餐时广泛传阅。这是一本依照教规而写的书,却备受崇敬。因为它太厚又很深奥,我只阅读过一部分。书中描述了基督诞生以来男人和女人为了寻找上帝的斗争,以及他们怎样取得了圣徒身份。就是这样一本令人肃然起敬的书给了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和其他几位伟大的俄罗斯作家深沉的影响,为他们后来的写作增辉添彩。 </p><p class="ql-block"> 那时的莫斯科是精英荟萃之地,当年俄、英、普联军击败法国皇帝拿破仑,库图佐夫元帅率领的联军曾经一度占领巴黎,文化之都的繁华,使得随军前往的俄国贵族军官感到震撼,受到法国启蒙主义思想的影响将法国大革命涌现出新理念带回莫斯科。至少法国的生活习惯受到俄国上流社会的追捧,法语是上流社会引以为傲通行的语言,贵族身份的象征。语言所带来新思想掀起新一波的反对沙皇的思想革命,带来了反对沙皇农奴体制的起义浪潮:先是十二月党人的贵族起义,后是资产阶级的二月革命,最终列宁的无产阶级革命彻底摧毁了沙俄政权。</p><p class="ql-block"> 顾彼得所在的这个贵族兼富商家庭在革命中受到巨大冲击,导致了他非同凡响的贵族似优雅而富庶生活发生脆断。他和母亲作为白俄流亡者肯定有着某种曹雪芹似的从高空堕入泥淖的落差感,就有了某种“四处颠沛流离,贫穷难耐凄凉”的感叹。这对母子本准备去中亚避难,却在战乱中流浪到中国的上海。1924年,他母亲在中国无锡常熟,也即顾彼得打工的地方去世。他带着这个江东大族和俄罗斯大帝合成的中俄融合的名字“顾彼得”在中国开始了长达三十多年的流亡生活。</p><p class="ql-block"> 母亲和外祖母所讲的这个神秘大家族的秘密故事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中,青少年时期种种记忆往往是影响终身的,而使自己的思维习惯行为习惯带有典型俄国没落贵族色彩,并使得自己除了母语俄语外,还能够熟练讲一口流利的法语和汉语,以及后来他在美国公司打工经历他又掌握了英语。离开中国来到新加坡后,他一直用英语写作,存世除本书外,还有《彝人领袖》和《神秘之光》。他的语言天赋使得他在中国流浪中很快掌了纳西语和彝语,可以说他和洛克都是语言学方面的天才,这是他在中国冒险期间赖以谋生的手段。</p><p class="ql-block"> 那些童年和少年的经历也即他的母亲家族那些游走于中、蒙、俄等地的商队他的老外婆经常在漫长的冬夜讲述怎样旅行到中国和蒙古以及一些中亚神话般的国度进行交易的情景,成为他在中国西南地区滇川黔藏冒险创业的有益经验。母亲去世后,他就开始了一个人在中国的流浪。</p><p class="ql-block"> 流浪途中,他经常住宿于道观和寺庙,道观的道长和寺院的主持都将这位俄国小伙子当成兄弟对待,在他们的耐心讲解下他仿佛具有理解了中国道教的某些奥义以及儒家的经典也有所领会。他那饱受流离之苦的心灵得到片刻安宁,心里的创伤得到治愈。顾彼得在《神秘之光》中不无深情地回忆起,他在那些道教长者辅导下学习老子《道德经》的往事,在实践中感悟到道教经典的要旨,他和道教朋友、主持谈话成为作者思想成熟发展的脉络,尤其难得的是作者陈述自己对道教思想以及中国文化、艺术思考时,同时将其与西方宗教文化和人文传统进行了本质比较,引领读者拓展思路。在将道教、儒教、佛教以及伊斯兰教、基督教进行比较之后,他最终将自己的精神世界皈依为中国道教。作者在《神秘之光》中描写一些宗教仪式时将那些鬼神附体的占卜算卦迷信和宗教精神完全区别开来,专门驳斥为盲从邪教异端邪说的愚昧无知。而对道士们关于超自然精神现象探究是理解的,因为这些追求是解脱尘世苦难的某种精妙精神的理想境界,是神的启示和基督教的天国理念是一致的,因而中西两种世界观的隔空对话交流形而上的天道合一及自然与人的内心世界的和谐共存成为灵魂世界的寄托。《圣经》与《老子》在思想脉动上是惊人契合的。一如林语堂先生说,老子在思想上已达到了耶稣拔峻的高度,他同耶稣是思想上的兄弟。</p><p class="ql-block"> 1931年他加入美国捷运公司,充当旅游服务员。直到抗战爆发,他从法属殖民地越南乘坐滇越铁路到达昆明,1941年去重庆加入由宋庆龄领导的国际援华组织,以丽江航空站站长的身份,随马帮进入金沙江畔玉龙雪山下的丽江,一待就是十年。读者可以通过李茂春流畅的译笔,一窥作者内心中国似的天道精神和俄国似的人文宗教情怀融入法国似批判现实主义传统交融出的俄国白银时期文学作品的风骨和法国文学散文般流畅优美俊朗明快文风,以及那些淳朴无华的金沙丽水般自然风光和清新纯朴的民俗风情以及当地所折射的道家出世情怀和民国初期基督教在西北少数民族地区的传播,中西文化的交融和博弈,作者娓娓道来,并做出自己客观的道德价值评判,这一点他和洛克著作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凸显民国发展过程中社会变迁、地方军阀的割据、中央政权的式微、全民抗战的艰辛、民众生存的苦难、官府腐败的盛行以及西南少数民族吐司制度存留及运作形式,直至民国政体覆亡等等时代风云变幻的特色。</p><p class="ql-block"> 面对当时的客观现实,他们有着相对共同的描写,但是在叙事表述方式上还是有区别的。顾彼得是从现实的角度做出叙述,由外到内的思考记录;而洛克却是以内心独白的记录由内到外的阐发,不约而同地表达了对于丽江乃至西南这块美丽的土地发自内心的热爱。因为他们立足的哲学的基点和对于世界的观察眼光还是有区别的。顾彼得东西文化交融的理性主义和洛克的非理性主义,在他们的文章和日记中反映了不同人生经历阅历折射出不同价值观表述的异同。</p><p class="ql-block"> 他们的探险历程是扎根于丽江这块土地上蔓延到中国西南部边疆地区的奇葩,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实际是同株一体。金沙丽水,围绕玉龙雪山奔腾而去,穿越原始森林激流险滩和连片的芳草甸到达神秘的部落和隐藏的佛国,期间经历了高山峻岭密林和恶劣气候险阻和猛兽出入的威胁以及地方军阀和盗匪横行和民族地方武装的干扰,可以说是九死一生的历险磨难,终于穿越高山密林使得那些消失的东方地平线浮现在世俗人间,引发人们的种种的遐想沉思。</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奥地利美国藉探险家约瑟夫.洛克</span></p> <p class="ql-block">三、沧海遗珠,行走大地的记录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约瑟夫·洛克1884年1月13日出生于维也纳。他的童年是不幸的,在他6岁的时候母亲就死于腹部疾病,慈爱的母亲刚刚去世两星期后,深爱他的外婆也离开了人世。母亲是匈牙利和奥地利人后裔。根据他的传记作者斯蒂芬妮·萨顿的记载:他的父亲老洛克当时在波兰波托斯基伯爵维也纳的庄园当管家,伯爵只是每年在这里过冬。</p><p class="ql-block"> 洛克一家随主人住在庄园的楼下,家里时常少不了吵闹声和哭泣声。每年夏天,约瑟夫会被送到匈牙利,和母亲这边的亲戚住上一段时间。8岁时他曾经离家出走,独自跑出维也纳,去匈牙利和母亲的家人一起过。后来路遇一个陌生人,抢走了他装带衣物的小包。行装被劫后,他只能回家,遭到父亲的怒斥,这样他就更愿意退缩到自己的塑造的那个幻想世界中独自苦思冥想。</p><p class="ql-block"> 学校只能使小洛克感到乏味,他学得快,记性又好,但那些远不如他聪明的孩子还在学校乖乖背课文时,他的心思不知又跑到哪儿去了。在本尼特克廷小学上课时,他曾一度和一位叫帕特尔·阿洛伊斯的老师成为好朋友,但是师生之间的友谊仍然不能无法消除他的忧虑,课堂上气氛滞重而又沉闷,学校纪律死板,学生的想象力根本得不到充分发挥。洛克总觉得外面的世界更具吸引力,于是他开始逃学,外出探望母亲的墓,到维也纳的泊拉特公园玩耍,他与公园里的阿拉伯托钵僧交朋友,这些伊斯兰的托钵僧朋友具有食火吞剑、讲述天方夜谭的本领,天长日久,他对异国风情和语言产生越来越浓厚的兴趣。他早就从母亲的日常对话中掌握了匈牙利语,而今又从泊拉特公园的阿拉伯托钵僧那里掌握了阿拉伯语词汇之多往往使大人们大为惊讶。同时,他还开始阅读有关异域的书籍,完全沉浸在外国的各类猎奇故事之中。天长日久,他俨然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正在远方异域漫游的探险者。</p><p class="ql-block"> 对约瑟夫来讲,他心目中的神奇之邦就是中国。他从13岁开始自学中文,口袋里装满中文卡片,全力以赴学中文。这却惹恼了父亲。老洛克觉得儿子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些毫无用处的东西上,但是孩子不以为然,仍然持之以恒。他总是等家人入睡后,借着昏暗的烛光学中文,白天他做着北京和拉萨的美梦;而在夜晚,却被噩梦惊醒。</p><p class="ql-block"> 约瑟夫·洛克在维也纳度过他的少年时光,可以说也就是那时候,他开始对中国产生奇思梦想。可以说,洛克的童年是辛酸的,而对中国这个遥远的国度的向往成了他的避风港。后来每当追忆往事,总觉得自己的儿时的经历不幸而又布满创伤,无情地抹去了他头脑中时时出现的哪怕是一点点的快乐。洛克总是把自己比喻成狄更斯笔下的少年大卫·科波菲尔,甚至认为科波菲尔经受的痛苦和我相比,而我的悲剧色彩更浓。 </p><p class="ql-block"> 根据和匠宇在《孤独之旅》中的记载,洛克大约在1902年已经离开故乡维也纳,开始浪迹天涯。他如何以哲学系大学生之名,在18岁时编辑出版了《手书北中国的俗话》一书,出版时间是1903年,至今还是一个谜。而洛克苦苦学习的在当时毫无用处的汉语冷知识,还要在二十年后才能派上用场。洛克在这本德汉对话手册中不知从那位老学究那儿寻来的,并在书的封面上手书中国楷体书名,书中也用楷书端端正正地写着中国北方一首类似禅宗偈语的七言诗,并在下方翻译成为德文:</p><p class="ql-block"> 此山看见那山高,</p><p class="ql-block"> 高山流水响噪噪。</p><p class="ql-block"> 无事谁游高岗上,</p><p class="ql-block"> 名山采物过外交。</p><p class="ql-block"> 这几句话,形象地预示了他今后的职业生涯和学术追求,这难道是一个巧合? </p><p class="ql-block"> 即便在那个给了他荣誉并最终埋葬他的美国,人们对约瑟夫·洛克的私人生活也知之甚少,他非常出色地伪装和包裹着自己,没有家庭、没有爱人,特立独行,只以日记和发表的探险文章记录自己的灵魂感应和惊悚有趣几乎九死一生,充满大自然瑰丽风光的人生。这是后来的传记作者所能寻找到的蛛丝马迹,包括《苦行孤旅》作者斯蒂芬妮·萨顿和《孤独之旅》的作者和匠宇都是顺着这些线索而整合拼凑出他的人生轨迹。洛克有意给别人留下了看上去举目无亲,一无所爱,孤芳自赏,顾影自怜,特立独行的孤勇者形象。</p><p class="ql-block"> 俄国的流落异乡者顾彼得,人们只知道他生活在中国的名字,甚至连他的俄国本名都不见任何踪影,他的生活轨迹只能从他目前公开出版的《被遗忘的王国》、《神秘之光》、《彝人首领》三本书的片段复原他在中国的流亡生活的片段,拼凑出他的部分人生轨迹。从中可以窥见他的智性人生、和光同尘的道家生态和俄罗斯、法国文化中和出来的智慧闪光点。他可以和中国传统的儒道及东巴纳西族文化和谐相处,通过自己的行医济世救人,对于丽江地区手工业产业的整合,极大促进了丽江地区经济发展。他不像洛克对女性的排斥,在酒馆茶室他可以随心随意地和和大妈、杨大妈、李大妈闲话家常,在娓娓倾诉中了解当地的民俗风情。其文风更有着俄国白银时期和法国大革命失败后俄法批判现实主义作品的遗韵。类似流落到意大利的司汤达的文学创作活动,也许是为了从困顿和窘迫总寻找精神寄托获取生存资源,才能在异域的生活中激起文学创作的热情。中国东部和西部大地有关道教、纳西族、彝族的题材在他的创作活动中独占鳌头,早年在俄罗斯莫斯科、法国巴黎的生活几乎无迹可寻。所以我们可以联想到的是司汤达的游记散文《罗马·那不勒斯》、《爱情论》、意大利音乐家《罗西尼传》。早年司汤达的《红与黑》和《法尼娜·法尼尼》这样反映法国大革命后社会生态的作品,晚年司汤达的两部杰作《帕马修道院》和《意大利遗事》均是在流亡意大利时间段完成的。在顾彼得的人生中类似俄国革命的生涯中是几乎无迹可寻。和洛克刻意回避早年的贫贱生活,顾彼得也回避着家道中落那些屈辱而不堪回首的往事,使得他的人生支离破碎而难以完整复原。</p><p class="ql-block"> 因此,两位冒险家,勇敢的探险者都希望长久地在丽江待下去,终老丽水玉山之畔,而最终难以完成夙愿,留下的只是他们美好的篇章对于中国西南部少数民族地区文化历史和自然山水风光引人入胜的描述,仿佛沧海遗珠那般永存于丽水玉山之间,灿发出璀璨的光芒。</p> <p class="ql-block">四、世纪末的孤勇探险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从洛克留存的日记可以看到,处于世纪末维也纳的他,能够从中感受到社会与政治解体的震撼,他是19世界末20世纪初的非历史文化——现代非理性主义文化最为肥沃的温床的产儿。文化之都维也纳是智慧创新者的摇篮,在音乐、美术和哲学、经济、建筑还有精神分析方面,或多或少地刻意斩断同某种历史观的联系。在这座诞生弗洛伊德和斯宾格勒的城市,不断地通过某种集体的、俄狄浦斯弑父似的反抗来界定自我,树立起人的主体性旗帜,界定自我的价值,与其说是年轻人反抗的是国家所继承来的父权似威权统治,他们在漫长战线所攻打的,是他们从小就成长于其中古典式自由主义理性精神,而转向现代的非理性主义。对于人性以绘画、音乐、建筑、心理分析做出现代的解读。对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启蒙运动和法国大革命以来的自由主义理性兴起而相对于古希腊罗马文学艺术哲学的背叛。可以看作是由客观到主观、由此岸到彼岸,由古典到现代的进化。进而言之是农业文明至工业文明发展下国家社会对于人性和人的存在权力的集体剥夺戕害的反叛和创新。统治者更善于利用科技成果通过战争手段扩大和垄断政治权力对于人之生命力和创造力的剥夺。这场文化的解构可以看作是对于人性的复苏到本性的皈依,是人之本体精神的觉醒。</p><p class="ql-block"> 由奥地利的医生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到临近德意志的哲学家叔本华消极非理性主义厌世到积极非理性主义尼采入世进取精神的升华,是在摆脱了日神唯我独尊的英雄主义桎梏到酒神浪漫自由精神的世俗化进取精神的确立。这些孤勇的先驱者灵魂注定孤独和不安定的:</p><p class="ql-block"> 尼采说:“通向智慧之路”有三个必经的阶段。第一阶段是“合群时期”,崇敬、合群、仿效随便哪个比自己强的人。第二阶段是“沙漠时期”,束缚最牢固的时候,崇敬之心破碎了,自由精神茁壮成长,一无牵挂,重估一切价值。第三阶段是“创造期”,在否定的基础上重新肯定,然而,这肯定不是出于我之上的某个权威,而仅仅是出于我自己,我就是命运,我手中抓着人类的阄。 </p><p class="ql-block"> 1902年洛克读完高中,和父亲闹翻,独自一人登上去纽约的邮轮。他是通过向船长许诺旅途中作为船上的侍应生来支付船票的。轮船抵达纽约他即脱下象征卑微身份的侍应生制服,换上象征绅士身份的西装革履登岸,准备去实现自己的淘金梦。有两年时间,他在纽约的餐馆洗盘子,并且患上了肺结核,不治自愈后,他又一文不名地独自踏上去檀香山的创业之路。凭着早期的语言学扎实功底功底,他有幸在某所中等专业学校以维也纳大学博士的假身份谋得了一份教授拉丁语和自然史的工作。以后,在中国西部的考察生涯中,他十分喜欢人们称他为“洛克博士”。为了适应自然史的教授工作,洛克花了很多业余时间对夏威夷动植物进行考察。从此,奠定了对于动植物考察工作的基础。他在1911年成为夏威夷学院的植物学教授,并在1913年获得美国国籍。1920年他辗转去了农业部,毛遂自荐当上了农业考察员,被派往东南亚国家去寻找治疗麻风病的大风子树种。一直从印度、泰国寻踪觅迹来到中国。由他引进的东南亚植物品种,至今大多数能够在波斯顿城南的诺德植物园找到。</p><p class="ql-block"> 此时,洛克作为探险家的名声已经盖过了植物学家的名气。1924年,他的一些既有地理考察发现,又兼具族群风物描述的探险文章陆续见诸美国《国家地理》杂志。每篇1500美元的天价稿酬,既刺激了他创作的积极性,开拓了宣传的渠道,又源源不断给探险增加了不菲的经费。以至于他在丽江城外玉湖村(又叫雪嵩村)建立了自己庞大的科考总部,从此他穿着西装革履跨着高头大马,装备着当时最先进的科考仪器,带上武装的马队行走在云南、青海、四川、甘肃的雪山峻岭、大河森林之间,不时和穿着长袍马褂的地方官员和皮袍僧服的喇嘛活佛、土司以及硬壳大盖帽胸前挂满勋章的军阀在宴筵上吃喝周旋。面对野兽和土匪的威胁,他义无反顾地地踏上这条充满荆棘和凶险的探索考察或的坎坷之路,乃至在百年之后,这条路被命名为——洛克之路。</p><p class="ql-block"> 他1925年发表在美国《国家地理》杂志的《孤独地理学者亲历》来到中国藏区阿里马卿山考察的文章中明确声明:</p><p class="ql-block"> “如果我能够从果洛人的集聚区走出来,你们将再次看到我的游记,但尚诺你们始终没有再看到我的只字片语,那么我可能已经在那片土地上与世长辞了。到了11月或者12月,我希望自己会在洮州或者西宁再次看到我的游记。我计划明年探索里西霍芬走过的地方,并从中国的新疆走出来。</p><p class="ql-block"> 最后,再见——但不是再也不见!” </p><p class="ql-block"> 上述随时准备献身于自己在中国大西南的探险的言论在他公开发表的文章中不时有所表述,这绝不是空穴来风的矫情独白,而是实实在在在遭遇九死一生的巨大风险后的真实写照。这样的内心独白在他的日记中就是一个很难被世人所理解的探索者的孤独心态的记录。和匠宇先生引用尼采的话,将之解读为希腊神话中临水顾影自怜般的那喀索斯情节。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孤独的云空漫步者,有如凌空蹈步的凤凰只能按照中国成语“山鸡舞镜”似的自我陶醉自我欣赏,而有着“拍遍栏杆无人意会”似的落寂和痛苦。表现出的却是自信自满和自傲,通常人们所理解的自卫性清高。</p><p class="ql-block"> .洛克的这种孤芳自赏不但是一种生活态度,而且还是一种生活方式。洛克自幼无视生活对他的种种设置,在等级制度森严的维也纳,出身低微的他永无出头之日,于是他选择了流浪,最后在美国出人头地。自我奋斗的成功经历让他感到无比自豪。所以他特别喜欢狄更斯的小说《大卫·科波菲尔》。在长期的探险中,一直随身带着这本书。工业文明让他感到窒息,于是他又摆脱了西方文明世界的束缚,来到东方的蛮荒之地,在感到无比自由的同时,他也感到了旷世的孤独。20世纪30年代中期,他经常在日记中写道:“今天我说不出的孤独”,在阅读尼采诗句时他感到了“于我心有戚戚焉”,他常常自比尼采笔下的查拉图斯特拉,无论是在甘肃的喇嘛寺、长江的大峡谷、风景如画的丽江或是云南舒适的住宅,洛克都是一个完美的孤独者,用极端的方式把自己封闭起来。所以在中国人的眼中,植物学家和探险家洛克身上总是笼罩着一层神秘的色彩,而在西方的同类眼中,洛克是一个个性充满矛盾的怪才。洛克中年以后曾给美国的《国家地理》杂志写过大量的文章,他的探险故事受到世界各地许多读者的欢迎和喜爱,有很多人曾给他写信,为他的健康担忧,敬仰他的天才和工作,他们不但对洛克奉若上宾,而且还爱屋及乌地善待他的纳西同伴。 </p><p class="ql-block"> 和匠宇如是解读洛克的孤独:在现代西方世界的所谓文明中,战争的残酷和人性的堕落使他感到世态炎凉,他对理想生活的追求,是一种特立独行的生活方式。从西方到东方,从孤独走向孤独,洛克在孤独中找到一个古老的王国,在彩云之南他最终找到了自己的家——一个孤独者的家。和先生引用尼采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论述解读洛克的孤独:</p><p class="ql-block"> 一个孤独者的漫步</p><p class="ql-block"> 而在这里,你是在自己的家里:你在这里可以倾诉一切,论证一切,这时无人羞于隐秘的、执着的感情。</p><p class="ql-block"> 这里的万物爱抚地走向你的言谈,向你谄媚,因为他们想骑在你的背上驰骋。这里你骑在每种譬喻上驰向每种真理。</p><p class="ql-block"> 这里你可以诚实地坦率地向万物说话;真的,在它们听来,这是怎样的赞美,倘若一个人直接与万物交谈!呵!孤独!你是我的家,孤独呵!你的声音多么温柔甜蜜地向我倾谈。</p><p class="ql-block"> 和匠宇将这种孤芳自赏解释为希腊神话中的那喀索斯情结:</p><p class="ql-block"> 古希腊神话故事中的美少年喀索斯受众神惩罚,在小溪边喝水时疯狂爱上了水中自己那张美丽的脸,于是终日守在水边如醉如痴地守在水边望着自己的样子,变得形容憔悴,最后体力不支倒在水中,变成了一丛水仙花。早年丧母和少年的经历使洛克陷入一种自恋情结。这种情结对他以后的个人生活和人生经历产生了重要影响。他在日记中曾一遍一遍地写过“谁也不爱”</p><p class="ql-block"> 和先生认为美国记者斯诺说洛克只喜欢两样东西“他的钱财和他自己,他一无妻子,二无亲戚,三无任何人靠他生活”再加上他的身体一直不好,这一事实更加突出了他的孤独和敏感,由自卑而产生的极度自尊,患了一种极易发作的疑心病,脾气变得暴躁,尤其是对中国人,体现出西方人普遍所具有的白人至上主义者“他成了自私自利的个人主义牺牲品,他是一厌世主义者”的论断是片面的。他再次引用尼采的话来解读洛克的个性是“在高尚的野蛮人”中寻找自我。这是指民国初期社会变革带来的军阀混战民不聊生的动乱 带来的黑暗,而偏偏玉山丽水之间恰恰存在的那片恍如世外桃源般与世无争的净土和生活在这片安谧美丽土地上纯朴的人:</p><p class="ql-block"> 我的聪慧和渴望和此迸发出的欢呼和大笑,这渴望诞生出于高山,真是一种野性的智慧——铁飒飒野性的伟大渴望。那里的一切生成在我看来都是诸神的舞蹈和诸神的任性,世界重获自由,返璞归真,宛如众神一般永恒的自我逃避和自我寻觅,宛如众神的欢乐和自我冲突、自我和解,自我恢复。</p><p class="ql-block"> 这种自我恢复也就是在自然山水之间和未受世俗污染的原始初民秉性的纯良,而使得洛克受到社会伤害的心得以凤凰涅槃的动力。</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洛克探险队翻越雪山</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洛克镜头中的藏族美女</span></p> <p class="ql-block"> 五、高蹈情怀的云中独步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留学日本的王国维和鲁迅先生,早年均深受叔本华厌世主义影响,后来转向尼采积极入世进取所谓“唯意志论的超人哲学”的启示。多半出于悯世而进入拯世和救世的个人英雄主义似的探索。</p><p class="ql-block"> 中央电视台早几年曾经在《探索》频道拍摄过一部洛克在西南大地行走考察深入木里“黄喇嘛之地”的专题片《云中孤旅——洛克》介绍:洛克在丽江雪嵩村参加纳西族东巴大祭风的火把节,节庆之后四对男女失踪,后在玉龙雪山脚下的丛林中发现他们悬挂在树上的尸体,原来他们的殉情,乃是追求纳西神话中的玉龙第三国圣界中纯洁爱情了断了自己年轻的生命。洛克相信除了世俗的玉龙雪山外,肯定还有第三国的玉龙三界,于是开始踏上所谓的云中之旅,也是探险之路,也就是他所描述的巴比伦之塔的——木里黄喇嘛之国。</p><p class="ql-block"> 因而,基督教的悯世拯世情怀融入尼采的超人哲学都在他的文章中有所体现。洛克几乎与中国同时代的学人如深受西方叔本华和尼采非理性主义所信奉的超人哲学影响的王国维和青年鲁迅就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刚刚去世的古诗词大师叶嘉莹先生在解读王国维时就指出,敬安先生所热爱的叔本华,在探索他悲观忧郁之性格发展,在他的《天才论》中的天才忧郁之说,引用叔本华说:</p><p class="ql-block"> 天才所以伴随忧郁的原故,就一般来观察,就是因为智慧之光愈明亮,就愈是能够看透生存意志的原形,那时便会了解我们人类竟是这一付可怜相,而油然兴起悲哀之念。</p><p class="ql-block"> 按照叶嘉莹先生的解释是看透了人类生存意志的原形,深感愚蠢劳苦之足悲的缘故。 </p><p class="ql-block"> 王国维曾经在他《六月二十七日宿硖石》一诗中写道:</p><p class="ql-block"> 新秋一夜蚊如市,</p><p class="ql-block"> 唤起劳人使自思。</p><p class="ql-block"> 试问何乡堪著我,</p><p class="ql-block"> 欲求大道况多岐。</p><p class="ql-block"> 人生过处唯存悔,</p><p class="ql-block"> . 知识增时只益疑。</p><p class="ql-block"> 欲语此怀谁与共?</p><p class="ql-block"> 鼾声四起斗离离”</p><p class="ql-block"> 初秋到来,蚊子的声音如同深陷在闹市,唤起旅途劳累之人无穷思绪,试问何处是乡关能够容得下我呢?欲去人间的大道去探索真理,面对的歧路实在太多。人生走过的歧路大多是后悔,知识学习的越多只增加了疑虑,欲和其他人去诉说情怀,又有谁人和我共同呢?四周只是沉睡的人鼾声如雷。这种精神和行为的超前和脱俗性,必然是产生某种特立独行的“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孤独感。这里孤独是“独醒”的代名词。内心深处必然弥漫着一种不可抑制的荒原感。自由意识通过孤独找到了自己的表达方式。真理的探索者也可以说是探险者,就是人类荆棘道路中从无路中踩踏出一条道路的开拓者垦荒人,鲁迅在他的散文《野草·过客》独幕小剧中所塑造的孤独的旅人和天真女孩、睿智的老翁三个虚拟的人,在人生舞台角色扮演中的对话。</p><p class="ql-block"> 黄昏中的荒野过客,东边是杂树和瓦砾,西面是荒凉破败的乱坟岗。其间有一条似路非路的荒径,中间一土屋,门对荒径。可见七十老翁和十岁的女孩。过客讨水问路,女孩指路,前方有野百合、野蔷薇,那一个个诱惑的生命在翻腾。而白发须髯的老翁却告诉过客前方是坟墓和枯骨、荒原和衰草,以及荒冢上兀立的枭鹰。至于后面还有什么则不知道了。此刻,过客看到一片暮霭笼罩的坟地正离他越来越近了。他仿佛看到那一轮血红色的太阳正缓缓下沉,老翁劝他原路返回。然而,过客孤独的身影却义无反顾地隠入前路茫茫的暮色之中。鲁迅借助这个象征性的故事隐喻着真理探求者的道路,总是和死亡与风险相伴,求索者往往是死在追求真理的路上,也即屈原诗句中所述“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虽九死而犹未悔” 的境界。</p><p class="ql-block"> 鲁迅先生说:“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而在没有路的荆棘丛中开拓出一条路的探险者,就是第一个吃螃蟹的孤勇者。将创建美国自然文学的先驱们的业绩介绍到中国的陈虹教授在她的《寻归荒野》中说:</p><p class="ql-block"> 美国自然文学的渊源可追溯到17世纪第一批欧洲移民抵达美洲新大陆,当时他们面对的是一片举世无双、几乎未经人类之手触摸过的土地,那里即是土地肥沃、枝繁叶茂的伊甸园,又是满目荒凉中咆哮的魔鬼巢穴。大批移民历尽艰险,漂洋过海,由文明世界走进荒野之中的新大陆,并在那里建立了一个新的国度,这本身就是举世无双的创举。美国这种特殊的自然与人文背景决定了其国民性对待土地那种与众不同的情感联系。对他们而言认识了脚下的土地,才可能认知自我。</p><p class="ql-block"> 同样跨越边境或者漂洋过海从俄国和美国来到西南大地冒险考察的顾彼得和洛克对于中国西南这片横跨数省数十个历史悠久,有着各自文化特色传统的少数民族,也有一个认识和融入的过程。这个过程就是行迹所到之处,也就是行者的身与心均至之处,就是人迹。诚如四川著名非虚构文学作家蒋蓝所言:</p><p class="ql-block"> 在我看来历史就是由人迹所铺成的,而重大的历史事件才成为“史迹”。</p><p class="ql-block"> 亲历险境,有所作为,有所记载,才成为流传古今的历史。</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丽江玉湖村(雪嵩村)洛克故居</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洛克发表在美国《国家地理》杂志的文章图片,现在编辑出版书名为《发现梦里的香格里拉》</span></p> <p class="ql-block">六、未被遗忘的纳西丽江王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根据和匠宇先生在《孤独之旅》中记载,1947年,洛克在大量纳西族史料积累的基础上完成了他的巨著《中国西南古纳西王国》一书 ,这是一部他研究中国云南西北部地区历史文化、民情风俗的系列著作之一。</p><p class="ql-block"> “对滇、川、藏区域纳西民族的地理地貌、动植物分布、民族关系史都有独到、精辟的见解。从卷轶浩繁的中国史料记载中,从深奥曲折的纳西东巴经典神话和仪式中,从横断山脉雪山大川远古的迷雾中,洛克描绘出一个高山峡谷中古王国文化变迁的气势磅礴的轮廓。从严格意义上说,他不是一本人类学著作,却是人类学研究的一个经典范例。” </p><p class="ql-block"> 根据洛克的研究:汉代时,纳西人的祖先,是青藏高原放牧的古羌族部落开始南迁。与南北朝梁陈时期,有一部分迁至金沙江以南,在唐初武德年间,麽些(摩梭) 首领叶古年占据了原住民濮蛮所居之地三赕,这个三賧,纳西语称为“三多”,藏语称为“撒多”,是一个著名姜王的姓氏,传说中格萨尔王多次同他大战,而“姜”就是藏人对纳西人的称谓。“三多”化为三座雪山是纳西人的保护神。整个唐代,纳西族居住的区域处于南诏、吐蕃和唐王朝三大势力之间。麽些部落曾经和南诏联合打败过唐军。</p><p class="ql-block"> 公元1253年元世祖忽必烈亲率大军征讨大理南诏国,攻灭了大理国段氏政权,建立了以昆明为中心的云南行省。其中“元跨革囊”有一部分就是从石鼓一带挥师入滇的。摩梭第三代国王阿棕阿良亲自领兵到喇巴江口迎接忽必烈的到来。当时元军与大理国军队激战石鼓,尸横遍野,得到纳西人的帮助元军大胜。忽必烈封阿良为茶罕章管民官。赏赐他两套官服,一顶金镶玉黄绒官帽,两个随从,一个走在他身前,一个跟在身后,另外还赏赐他一条官带和一对长靴。这些赠礼是由两个宣礼官列队游街送来赏给他的,目的是以壯声势,宣示皇恩浩荡。之后,他的部队参加了征讨大理的战役,擒获大理王段兴智,忽必烈将他提升为蒙古元帅兀良合台的副帅,兀良合台回大理镇守,他回摩梭国当王。元世祖赐阿良一颗银印,重48两,授予他提调诸路总军司(各路陆军统帅)之职归他管辖的区域:称越析郡、柏兴府、永宁府、北胜府、蒗蕖州、等等,至于鹤亲府,自唐朝以来世世代代就归摩梭国王统治。皇帝还钦赐他“添睦贞吉”牌匾,奖励龙徽勋章,授帝国朝廷一级文官紫金光禄大夫,与全省最高三个行政长官相同仪仗。他的太太被封一品诰命夫人。 </p><p class="ql-block"> 在洛克所著的《王国》一书中所收集的《木氏宦谱》中,对于纳西王的历史世系记载十分详细:从第一代叶古年发迹建立越嶲诏(国)到元世祖时期因功跃升至明代的辉煌发展,到清代雍正朝“改土归流”后,丧失军队的统帅权和封地的征税权,权势逐渐式微,到民国时期彻底败落。共计记载了33代丽江土司的兴亡史。从洛克所提供的史料可以看出,木氏土司历经唐宋元明清五朝几乎没有什么负面的记载,也当然是宦谱的记载者遵循“为尊者讳忌”的春秋笔法,有意隐蔽了木氏家族内部为争夺土司继承权的血腥杀戮,一切变得辉煌壮丽,土司全是忠肝义胆忠于朝廷守边靖国的能臣干将,祖国西南边陲的藩篱。丽江土司几番改姓先是满族叶赫那拉氏的余脉——姓叶,蒙古人攻来由叶改为阿,明朝攻来改姓木,三姓家奴背后潜藏着木氏土司夹缝中图生存的无奈,而养成的对于政治形势认知的敏锐性,权术机巧的灵活性,在乱世变革时期有效保存民族实力的政治智慧,他们延续祖业割据一方自强图雄发展当地的经济文化,开发资源振兴商业贸易,改善民生福祉,以确保江山永固千秋永续的高超谋略十分有效。而这些家族内部为争夺土司权位阴谋迭出杀戮不断的血腥场面只有在小说和电视剧《木府风云》中才仅仅披露出历史冰山的一角。</p><p class="ql-block"> 明洪武十五年(公元1382年)明朝30万大军来到中国南部征服大理和其他城市,第七代土司、通安州知州、丽江宣抚司副使阿甲阿得首先率部向太子太师、颖国公、南征元帅傅友德归顺。颖国公奏明皇帝,朱元璋明诏褒奖,赐姓木,意味国家栋梁的意思。阿德改名木得、字自然、号恒忠。表示世世代代忠实于朝廷的决心。洪武十六年,傅友德命令阿得重建丽江府,并任命他为知府。同年二月,他即参加南征部队,以后攻营拔寨,为朝廷征服云南屡立战功。洪武1383年木得奉命朝觐,朱元璋敕封他为丽江世袭土知府、加中顺大夫荣衔,命令他镇守石门关,抵御土著进犯。赐给他一套金花滚绣官服、一条金花腰带,上刻“诚心报国”四字。</p><p class="ql-block"> 木氏对于明王朝的归顺,是真正的思想上精神上和文化习俗上的全面归顺,也确实做到了儒家纲常礼教所要求的“精忠报国”靖边安邦。因而在明王朝整个家族的地位迅速飙升,达到鼎盛时期。丽江府的统治区域相当于今天的丽江地区、迪庆州、怒江州及西藏、四川南部的盐井、盐源、木里等地。从此以后,历代土司都采取比较开明的政策,大量吸收汉文化,使经济得到较快发展,文化水准也达到了鼎盛时期。</p><p class="ql-block"> 在西南诸多少数民族中,纳西族的木氏首领是最早接受汉文化的统治者,因而导致整个丽江地区在保留本民族独有的东巴文化基础上诗书礼仪,儒道佛藏等等,各民族文化兼容并蓄,包括后来进入的基督教文化,都能够做到包容百家,和平共处。但是主要文明礼俗在统治者的创导下受到中原文化的影响。史称“云南诸土司,知诗书,好礼守义,以丽江木氏为首” 。木氏家族世代文化素养都比较高,出现了几代作家群,后称为木氏六公,诗文造诣被评为“文墨比中州”、“共中原之旗鼓”。其中至今存有诗文的有木泰、木公、木青、木增、木靖六人。</p><p class="ql-block"> 第12代土司本名阿习阿牙、官名木泰,是一名为朝廷屡建功勋文武全才的土知府,同时他也是纳西族用汉文创作的第一位诗人,他的诗仅留存一首《两关使节》,读之已见功力:</p><p class="ql-block"> 郡治南山设两关,</p><p class="ql-block"> 两关并扼两山间。</p><p class="ql-block"> 霓旌风送难留阻,</p><p class="ql-block"> 驿骑星驰易往还。</p><p class="ql-block"> 风诏每来红日近,</p><p class="ql-block"> 鹤书不到白云闲。</p><p class="ql-block"> 折梅寄赠皇华使,</p><p class="ql-block"> 愿上封章慰百蛮。</p><p class="ql-block"> 诗中生动描绘了丽江山川形胜,反映了中原王朝亲密往来的情景,文笔娴熟,对仗工整,格调清怡。</p><p class="ql-block">第十四代土司阿秋阿公、官名木公、字恕卿、号雪山,系木泰的孙子,自少年时代便有志于学问,继承家风习文就武,屡立战功,嘉靖七年平息安铨、鳯朝文叛乱,建有大功。他被诰命加封中宪大夫,钦赐卷轴上书“辑宁边境”四字。木公思想开化,到处寻师访友,唱酬甚勤。杨慎是明正德年间的状元,前朝内阁首辅杨世和公子。1524年这位宰相公子因为参与劝阻嘉靖帝尊自己父亲为皇帝一事,和朝中部分坚持祖制的大臣身陷“大礼仪案”,于1524年受廷杖后,诏贬云南,最终死在任所。木公不因其贬官身份多次修书致侯,并派出使者携带诗稿步行千里到昆明求教。杨慎从他的三部诗稿中挑选部分诗编成一集 《万松吟卷》,集诗二百首为序曰:</p><p class="ql-block"> 万松吟卷,丽江雪山木侯恕卿诗卷也。雪山世守丽江,以文藻自振,声驰士林,其所为诗,缘情文靡,怡怅切情,其秀句佳联坌出层层。 </p><p class="ql-block"> 木公存世六部诗集,共1400多首诗,《列朝诗集》、《云南丛书》、《滇南诗略》都选有他的诗。木公作为丽江土知府,他注重体察民情。《春社》诗曰:</p><p class="ql-block"> 戍日无风雨,時平足稻梁。</p><p class="ql-block"> 国丰惟我愿,民乐此心康。</p><p class="ql-block"> 《刈麦》诗曰:</p><p class="ql-block"> 村村刈新麦,万顷黄云秋。</p><p class="ql-block"> 复恐催租资,哀哀寡妇愁。</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丽江木府</span></p> <p class="ql-block"> 七、钟鸣鼎食之家的彻底败落</p><p class="ql-block"> 明末著名地理学家、文学家徐霞客曾经跋涉千万里,走遍云南三迆土地,用两年时间,进行了细致的考察,逐日为记,后人辑成《滇游日记》13卷,约20余万字,占整个《徐霞客游记》的五分之二。徐霞客于崇祯十一年(1638年)十月到达昆明,受到云南名士杨胜寰诸君的热情接待,并转达了第19代丽江土知府木增的盛情邀请,木公邀请徐霞客撰写《鸡足山志》,霞客慨然允诺。</p><p class="ql-block"> 徐霞客是当年十二月抵达鸡足山,并获悉数月前,僧人弘辨法师已接到丽江土司木增之命,一直恭侯徐霞客的到访。木增派遣他的礼宾官通事持他的手札专程前来陪同他进入丽江府。</p><p class="ql-block"> 1639年农历已卯年正月二十二日徐霞客随丽江通事力辞弘辨法师劝他骑驴入山的建议,坚持步行三日,一路游山逛水于二十五日进入丽江。《徐霞客游记》记载作者在丽江盘桓的近月半有余,其山水地理人文诸事记载十分详细。</p><p class="ql-block"> 在接近丽江郡守木增府邸时他写道:</p><p class="ql-block"> 东桥之西,共一里为西桥,即万字桥也,俗又谓之玉河桥。象鼻水从桥南下,合中海之水而东泄于东桥,盖象鼻之水,土人名为玉河云。河之西有小山兀立,与象眠南尽处,夹溪中峙。其后即辟为小北坞,小山当坞,若中门之标,前临横壑,象鼻其水夹其东,中海其流经其西,后依雪山,前拱文笔,而是山中处独小,郡署踞其南,东向临玉河,丽江住宅多东向,以受木气也,后幕山顶而上,所谓皇峰也,俗又称天生寨。木氏据此二千载,宫室之丽,拟于王者。盖大兵临则俯首受绁,师返则夜郎自雄,故世代无大兵燹,且产矿独盛,宜其富冠诸土郡云。 </p><p class="ql-block"> 丽江古城开建于洪武十六年在改朝换代中稳定了政治地位的木得在大研里西隅狮子山东麓大兴土木建造丽江府公署。从此,大研里四方街成为丽江的政治经济中心和商业文化中心。大研古城选址独特,布局上充分利用山川地形及周围自然环境,北依象山、金虹山、西枕狮子山,东面和南面与开阔坪坝自然相连,既避开西北寒风,又朝向东南光源,形成坐靠西北,放眼东南的整体格局,发源于城北象山脚下的玉泉河水分三股入城后又分成无数支流,穿街绕巷,流布全市。街道不拘于工整而自由分布,主街傍河,小巷临渠,300多座古石桥与河水、绿树、古巷、古屋相依相映,极具高原水乡古树、小桥、流水的美学意蕴。 </p><p class="ql-block"> .徐霞客对于木增土司府地理环境优越的描述,以及土司衙门风水的优良,均客观具体:前有三江水流经象鼻山流入绕城而过,前拱文笔,后依皇峰,故天生寨成。而对木氏家族雄踞西北二千年不败的解读,没有再比徐霞客准确生动的,其生存状态也即按照汉族儒家纲常礼教,建立的地方独立的土司王国,又不失道家刚柔兼济政治策略,面对强权外来侵入,表面自动归顺,给足强权者面子,保住权利。大兵撤走后,即夜郎自雄,凭借山水天堑自我保护,凭借矿产资源的丰富,借助滇川藏三省交界的优势,以马帮往来发展贸易通商,丽江自成一个玉山丽水之间的封闭王国,又是一个经济开放自主的商品集散贸易中心,百姓安居乐业民风淳朴,在边境地区少数民族地区富甲一方,成为一方民生富庶道德自律的世外桃源乐土,到了民国初期顾彼得、洛克到来之际,虽然木氏土司已经衰落败亡,丽江已经成为由民国设立的流官所把持的道府中心,依然处于商贸文化交流的中心。</p><p class="ql-block"> .据徐霞客记载,木增听说徐老先生安抵丽江十分高兴,他虽然按照惯例仍然在外巡视。二十六日、至二十八日徐老先生仍然在驿馆等候木土司召见。直到二十九日才在礼宾官的陪同下,应约骑马前往皇峰东麓的芝山解脱林别墅一区见面,通事礼宾官引入其门后,有大把事二人来揖礼相见,俱性和。一主文案,凡向朝廷奏疏、陈述意见均由其起草;一主武,其体干甚长壮而面黑,真猛士也。在两大和姓大管家引荐下,木增才慢条斯理地迈出二门,将老徐迎入内室,拱手作揖显得十分殷勤,布席于几榻之上,将老徐恭迎上座,自己坐在几榻下方执弟子之礼,这是主人对客人极重的礼节。两人叙谈良久,续茶水三次,方才告辞,木土司一直送到外厅门外。当晚将他安排在藏经阁厢房居住。</p><p class="ql-block"> 已卯二月初一日,木公命大管家送来白银十两相赠,下午设宴解脱林东堂,并邀请当地名流秀才许君作陪,又赠予银杯二只、绿绉纱一匹。中午筵席十分丰盛,有大菜八十道,排列长长一条桌,令霞客“不能辨其孰为异味也”午宴一直到傍晚时分才散。</p><p class="ql-block"> 次日,再次到木增土司解脱林别墅的南净室闲谈,设座礼仪一切如前。下午大管家将木增所辑读书笔记《云薖淡墨》送来请求徐老校正,并为序,次日霞客将文稿序文送回。大管家奉命馈赠瓜果和酒水等当地特产:“有白葡萄、龙眼、荔枝等名品和当地特色小吃酥饼油线、细若发丝,中缠松子肉为片,甚松脆。发糖白糖为丝,细过于发,千条万缕,合揉为一,以细面拌之”,和而不腻。由此可见木增土司将徐霞客待若上宾,其餐饮也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极尽奢侈之能事。</p><p class="ql-block"> 初五日,木增要主持春日祭祖祭师大典,只留下和大管家相陪,并不时派人送来酒果,有“生鸡大如鹅,通体皆油,色黄而体圆。盖肥之极也。余爱之,命仆腌为腊鸡”。霞客独自在解脱林帮助校订土司文稿。他在后来日记中如实对于这位土司的文稿做出订正,并做出如实评价,其实不高:</p><p class="ql-block"> 其所书洪武体虽甚整,而讹字极多,既桀落无序,而重叠颠倒者亦甚。余略为标正,且言是书宜分门编类,庶无错出之病。晩乃以其书缴人。 </p><p class="ql-block"> 翻译成白话,他的书法属于洪武体,也即朱元璋的风格,虽然写得极为工整,但却不入楷法。而且错别字极多。其文法错落无序,语序重复颠倒得厉害。我略略将其订正,且如实禀告著书宜分门别类章法有序地编写,才能使之顺畅且没有错误。晚上他将其书稿送回。</p><p class="ql-block"> 丽江府志载有木增两首七律 《文笔凌云》,颇见功力:</p><p class="ql-block"> 东壁图书照丽阳,</p><p class="ql-block"> 湖边文笔碧霄翔。</p><p class="ql-block"> 峰常绚彩何需梦,</p><p class="ql-block"> 天自书云为记祥。</p><p class="ql-block"> 列岫层峦皆几案,</p><p class="ql-block"> 行云流水尽文章。</p><p class="ql-block"> 具灵千载题春雪,</p><p class="ql-block"> 始信如椽出大方。</p><p class="ql-block"> 请注意两大负责土司府文案和武备的大管家均姓“和”,以后笔者所见不仅《孤独之旅》的作者和匠宇而且顾彼得的《彝人首领》的译者和铑宇、《神秘之光》的译者和晓丹,几乎这两位洋冒险家的生平及著作的写作译著不约而同均为纳西族和氏后人包圆了,可见和氏家族在纳西族中因为依附木氏也算是当地显贵,文脉相传,百年永续,也属文章大家。</p><p class="ql-block"> 徐霞客在丽江和往返鸡足山期间完成了《鸡足山志》、《溯江记源》、《滇中花木记》等重要著作。其中《溯江记源》中首次肯定了金沙江为长江的上源,纠正了前人“岷江导江”的错误记载。</p><p class="ql-block"> 崇祯十三年,徐霞客返回鸡足山,身体越减虚弱,双足瘫痪,已经难以行走,木增闻讯,立即命通事前往,派人用滑竿千里迢迢,跋山涉水,日夜兼程,历时一百五十天将其送回江阴老家,所谓行走扬子江头尾,头尾相顾,皈依故土在病榻前最终完成了千古名著《徐霞客游记》记下了他与丽江土司木增文字相交的一段佳话。</p><p class="ql-block"> 木增本名阿宅阿寺、字长卿、号华岳,又号生白。他在万历、天启和崇祯三朝屡建战功,万历皇帝钦赐“忠义”二字。天启二年因镇压四川叛乱奢姓酋长有功,皇帝赐予三品礼服、纹银30两和两卷丝麻,同年木增进京向皇帝呈奏建言十条,捐献纹银1000两,皇帝颁发诰命封他为大中大夫兼云南布政使右参政,诰封妻子禄氏为淑人。崇祯元年,他奉命带兵赴云龙县平叛,生擒部落叛军首领13人。随后直接将所缴获的武器送交云南政府。崇祯三年(1630年)他重建因战乱毁坏的桥梁,捐助大量款项补助军饷,并把款项直接送往兵部。崇祯十年(1637年)他直接调派大量民工参与皇陵工程,崇祯十三年八月,皇帝擢升他为云南四川布政使左布政使,并准许他在云南省会昆明建造牌坊。也就是说此时的木增已经身兼滇川两省的副省长,这在土知府级别的官员中已经属于十分罕见的了。崇祯十六年(1634年)剑川州的百户李永镇兄弟叛乱,杀了知州。他再次奉命出征,成功将叛军首领擒获,押送总督衙门。崇祯十七年他被晋封光禄寺卿,虽为虚衔,却已是正二品正部级高官。他对于明王朝的效忠一直到崇祯朝覆灭,他还一直听命于苟延残喘的南明弘光小朝廷。</p><p class="ql-block"> 直到清顺治十六年(1659年)清军荡平屠戮云南的流寇,厘定天下,木增的儿子第20代丽江土司木懿才率先服从了大清的统治。并向朝廷将军呼吁百姓疾苦。从此他和他的祖先一样既然归顺了新朝也就坚定不移地效忠新王朝,恪守靖边安民的职责。</p><p class="ql-block"> 吴三桂入滇企图拉拢木懿,将他纳入自己势力范围。当云南大小土司竞相媚吴接受伪职。只有丽江土司誓死不从,坚决保卫自己的领土,遭到滇王残酷迫害,他被关押在昆明吴三桂的死牢七年。直到康熙皇帝觉察他的忠诚,下令将他释放,官复世袭原职。他担任土知府保境安民,直到康熙十二年(1673年)吴三桂公开叛清,企图加害木家,并将木氏领地大大缩水,分割给吐蕃管辖。同时责令木懿偿淸税款,三藩之乱,木氏土司无论木靖、木尧拒不服从吴三桂调遣,忠于清廷,坚守丽江。三桂乱平,康熙三十三年(公元1694年),云贵总督奏明皇帝,豁免了木氏沉重的税负。</p><p class="ql-block"> 木氏家族对丽江的统治直到雍正元年,受到族人诬告,在第24代土司木钟任上“改土归流”,开始衰败。家道中落,直线下降,第25代土司木德9岁世袭空头通判职衔,实际“家徒四壁,一贫如洗”他苦读诗书,重振家风,往返省城,劳心竭力,家道有短暂振兴。直到第33代土司木标已经只剩空头土通判名衔,堕落底层,靠变卖祖上产业聊以度日。</p><p class="ql-block"> 顾彼得的《被遗忘的王国》对于这位末代土司后人有十分传神的描述,所谓钟鸣鼎食之家,世代簪缨之族已经是贫寒难耐凄凉,惟剩一缕文脉相传,为俄国人主持的中国工业合作社丽江分社聘用为文员,堪称优秀,只是鸦片烟瘾使其所有薪资均化为袅袅青烟而飘散。</p><p class="ql-block"> 顾彼得这位俄国来的没落贵族,自幼受到良好的贵族式教育,有着扎实的文学功底和文字表达能力,且长期在中国的道观漂泊,深受中国道教传统文化熏陶,对中国传统文化有着深刻的领悟,且能够在中西文化的比较中做出自己独立理性的判断。他的文笔生动干净利落,语言表达清丽爽净流畅绝不拖沓冗长,对于社会世相对错是非有自己明确的价值评判,文中时有对时势、事件、人物有精辟而不失深刻的分析点评。这就是俄国白银时代和法国批判现实主义文风的体现。无论是《神秘之光》中对于玉皇山道观中老道长和其他道士朋友的描述,还是在《彝人首领》中对于见多识广的彝人首领岭光电的写真,均能够给人留下深刻而美好的印象。当然这些阅读的快感,都和几位纳西族译者李茂春、和铑宇、和晓丹忠实于原著精神风格,有着“信达雅”三者结合的美好译文有关,同时对于生活在中国大地苦难的劳苦大众和少数民族贫困山民的生活寄予了深深的同情,对于民国官员的腐败有直言不讳的批判。</p><p class="ql-block"> 比如顾彼得在《被遗忘的王国》对末代土司及其后人有十分传神的描述:</p><p class="ql-block"> 我偶然认识的一个土司,他垂头丧气,面色惨白,身体消廋,头脑迟钝,被人们当成傻子看待,他很少被邀请参加盛大社交宴会,即使参加也只被安排在筵席的次要位置。</p><p class="ql-block">这个家族的其他成员表现得也并不好,虽然他们当中的一些人是杰出的汉学家。我雇佣了木土司的一个堂弟作为办公室的主要职员,他一直待到我离开丽江为止,有时他好几天都没来上班,并且,他从来都是下午才到办公室。他经常请求我预付他薪金,悄悄地私吞工业合作社的利息,以饱私囊。他甚至偷了办公室的一个时钟和其他物品。他不择手段地尽力从各处榨取一元和两元钱。然而我不能解雇他。我试过,可是发觉不行,因为他是个必不可少的人。他用汉语给我的总部描述事件和写报告,总是完美无缺。因为他是书写汉语正式公文的能手。</p><p class="ql-block"> 这位没落的纨绔子弟是顾彼得到丽江来开设办事处以来,百里挑一的难得汉语公文写作人才,但是却是一个常年吸食鸦片败坏家业的没落贵族。在他的身上这个有着数千年辉煌历史的家族,前辈在滚滚黄沙中开疆拓土金戈铁马弯弓射雕气吞山河如虎精神以及在金沙丽水雪山之旁守业靖边,那种谈笑无白丁,往来皆鸿儒,能够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的儒将风范到末代子弟身上已经荡然无存,斯文扫地,荦荦羸弱孤影在斜阳落日里在鸦片的麻痹下走向没落衰亡。</p> <p class="ql-block">八、东方巴比伦黄喇嘛教应许之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初,是西方探险家来到中国云南进行探险的黄金时代。约瑟夫·洛克,首次来到中国丽江是1920年,他受美国农业部派遣在东南亚国家进行大风子树种的收集。1922年他来到丽江采集滇缅边境动植物标本,收获颇丰。之后,他又获得美国农业部、地理学会、哈佛大学、美国博物馆、美国国会图书馆、美国比较动物学博物馆的资助,持续以丽江玉湖村(雪嵩村)为总部从事动物、植物标本的采集制作,然后运回美国。同时从事川滇甘青藏族地区的民族文化宗教、地理等科目的研究考察探险工作,并被委任为美国地理学会云南探险队队长。他多次攀登玉龙雪山,拍摄了不少反映金沙丽水玉山和当地民俗风情的历史图片,成为十分珍贵的中国西南地区的历史照片。</p><p class="ql-block"> 洛克能力超强,精通德语、英语、匈牙利语、法语、希腊语和汉语,此外还能讲阿拉伯语,懂得一些梵语,研究过纳西族东巴古语,热爱纳西文化,除了语言天赋,他还是自学成才的植物学家、探险家、地理学家、更是将纳西文化系统推向世界第一人,被誉为“纳西文化之父”。</p><p class="ql-block"> 洛克是傲慢的具有西方民族对于东方民族天生的傲慢自负情结,由于出身卑微,他坚持以外表的排场和不近人情威严的颐指气使的派头进行工作,始终保持了对于西方音乐的爱好。对待他的纳西仆从和扈卫,刻意表现自己西方学者的优越感满足自己的虚荣性。因此,他的孤独只是远离他的同类——西方同类才能在中国地区得到愚蠢的军阀和少数民族土司和喇嘛们的尊崇。至于对于处于奴隶地位远比他的身份和地位低得多的民众他还是具有怜悯同情之心的。他虽然并不具有真正的博士学位,但是他坚持让不明真相的人们称他为“洛克博士”,只是在多年之后,在他声名显赫如日中天时,美国的德克萨斯贝勒大学于1930年授予他荣誉博士学位,才算名至实归。</p><p class="ql-block"> .1924年1月,离中国春节还有一个月,他准备返回美国休假之前,他从玉湖村带着他庞大的马队和地方政府派出的扈卫出发,一定要去一趟与丽江泸沽湖畔有着雪山之隔的神秘木里王国,那是一个信奉喇嘛教黄教政教合一的封闭独立王国。这个领域,风光秀丽,交通不便,沿途野兽出没,土匪猖獗,人迹罕至。 按照木里土司阻吓洛克的话说“中国西南地区最难进入的地方”,“上个世纪去过那里的欧洲人屈指可数”等等,这是指他的对手英国探险家植物学家福利斯特。这些说法反而更加激起了洛克深入险地一探究竟的好奇心。</p><p class="ql-block"> .去木里的道路艰难险阻就是至今依然使人望而生畏,去年去盐源泸沽湖畔住宿在民居,偶然看到由凉山日报记者何万敏写的《凉山纪》中记载了他们一行乘车去四川木里藏族自治县采访的情形,读后使人怦然心动,然而过程却不失惊心动魄。他们是从西昌至木里北行,到云南与西藏的交界地,穿行在号称香格里拉大环线的腹心地带。其实是从“世界屋脊”延续下来的高原。地图上标名的“夏诺多吉”被当地藏族亲切地称为“恰朗多吉”。它的名气之大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海拔5958米的高度,是凉山的最高的山峰。同时因为与另两座高山——央迈勇、仙乃日构成终年积雪不化的三座护法神山圣地。藏族人民心中神圣的“念卿贡嘎日松贡布”,让四面八方的人心怀虔诚的朝圣而来。</p><p class="ql-block"> 作为全国两个藏族自治县之一的木里,境内世居的藏族和部分蒙古族、纳西族信奉藏传佛教中形成最晚的一个教派,俗称黄教的格鲁派。它的创始人是15世纪西藏佛教史上著名的改革家宗喀巴。宗喀巴最得意的弟子中的俄顿曲古活佛的转世——所巴却杰·松赞加错,于16世纪80年代来到木里传播教义。这一片神秘土地上自此佛事甚隆。</p><p class="ql-block"> 根据何万敏的记载,木里大多数地方根本不通车。步行是生活在这里的人唯一选择:</p><p class="ql-block"> 山上的路,除了村庄附近有人维修过,也就是还有山溪冲刷出来的乱石嶙峋中时隐时现出的一道印迹,以及在白浪滔滔、汹涌奔流的江水消失的河畔,或者浓密丛林中扭曲延伸的一条缝隙。马帮们就是寻觅这样的痕迹,沿着这一条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踏着无数的马蹄印,不停地走呀,走呀。我们一行几乎每天都要吃力地爬上一两座海拔三四千米的的大山翻过垭口,沿着陡峭的山坡盘旋而下,急速直下几千米,又陷入一个更幽深的峡谷。</p><p class="ql-block"> 这是对于当下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进入木里藏区的描述,回溯到十九世纪的二十年代洛克所在丽江雪嵩村经过永宁进入木里的道路则更加艰险困难。除了野外露营可能遇到野兽的袭击就是沿途土匪的不断骚扰,探险队庞大的马帮带着武器、仪器和食物等辎重在丛山峻岭中至少要步行十一天才能到达木里土司所统治的黄喇嘛教王国。</p><p class="ql-block"> 从1924年至1935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的十年间洛克带领美国地理学会的探险队对于中国青海、云南、四川、甘肃等地的地理人文历史自然的考察文章不断见诸于美国《国家地理杂志》,中国西南这片神奇土地的面纱才渐渐被这位洋人冒险家所撩起。</p><p class="ql-block"> 2016年7月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首次将洛克这些发表在美国《国家地理》杂志上的文章,大约三十万字以及近百张的图片结集出版,书名起为《梦中的香格里拉》,而“香格里拉”这个美丽的藏语名称却是来自于英国著名小说家詹姆斯·希尔顿的小说《消失的地平线》。那些美丽大自然环境雪山、月色、山川、峡谷、森林的栩栩如生的描绘和寺庙、庭院、民居、民俗风情的理想化刻画升华,构成一个世外桃源式的乌托邦似美好想象,其基本素材都来自洛克探险游记中的段落记载。只是洛克在公开发表的文章虽然对于木里地区那种落后政教合一农奴制残酷统治和统治者的愚昧颟顸虽有揭露,但是对土司治下的农奴命运的悲惨却刻意有所回避,那些土司喇嘛地牢里草芥人命的惨状,只有在他后来披露的日记中才有入木三分的刻画和深刻的批判。而木里土司是洛克十分亲密的朋友,三次到访木里都受到土司的热情接待宴请和馈赠大量所谓珍贵的礼品。</p><p class="ql-block"> 希尔顿的《消失的地平线》是一部虚构的未受到现代工业文明高科技产业污染的乌托邦小说。作者虽然没有到过中国西南地区,其对于自然人文环境的诗意化描述,显然与洛克描述的丽江玉龙雪山和木里藏族地区的生态环境相吻合。甚至与小说中的地名相一致,丽江府老君山山脉沿金沙江到梓里铁链桥一线广大山区,在清末就称为香格里,希尔顿书中的香格里——拉(Shang-la)“拉”,也与当地的习惯用语相近,把一个“拉”放在名词之后,就成为亲切和客气的称呼,或者是肯定或疑问的语气词。如此众多的巧合,希尔顿是不可能凭空臆造的。结论只有一个,也即创作原型只能是洛克等西方学者曾经提供的素材。</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四川木里藏族自治县自然风光</span></p> <p class="ql-block"> 洛克在美国《国家地理》杂志上陆续发表的游纪中,对于安营扎寨的宿营地不乏对于木里地区美丽恍惚仙境那般自然景观的描绘:</p><p class="ql-block"> 我们准备在山顶上一座可爱的小庙宇过夜。由此处可以观赏整个山寨的风景,夜空下的山寨犹如人间仙境!夕阳西下。余晖满山谷,蜿蜒的雪山就像一条冰龙匍匐在烟雾之中,蓝褐色的湿气从谷底冉冉升起。山巅和冰雪地带反射出月亮的银光,这美景更是美不胜收!</p><p class="ql-block"> 晨起在宿营地观赏日出,又有另外一番情趣:</p><p class="ql-block"> 离日出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站在寺庙平台上眺望雪山,看着它们渐渐由灰色变成粉红色,很快又变成了血红色。日出短暂,然而平稳。蓝色的炊烟从山下的房子里那儿缓缓升起,就像面纱那样遮盖着宁静的山谷。而四处的冷杉树树枝冲破面纱露出来,一天的生机由此开始。 </p><p class="ql-block"> 现在探险队经过11天历经艰难困苦和风雪盗匪之忧的长途跋涉,终于来到了深山老林以外那片神秘的绿地,被洛克称为《圣经》中的上帝所建造的通往天堂的巴比塔——木里,这里既是首府行政中心,又是黄喇嘛教王国的寺庙宫殿群。</p><p class="ql-block"> 洛克一行翻越了最后一个关隘,挂满松萝青苔的云杉和杜鹃花木使得下山的路显得十分寂静,在深峡中,一个护送的士兵突然指着远处兴奋的大叫起来,洛克举目望去,在高原清透冷冽的空气中,一座城池好像海市蜃楼般从雪后的荒原中浮现出来:“在北面的山坡上,木里王国沐浴在灿烂的阳光里,在山的海洋里,从北向南一条纵横的深峡好像旷野里的一条犁沟,下面流淌着里塘河,这条河曲折向东流入雅砻江,大概几个星期后注入扬子江”</p><p class="ql-block"> 和匠宇在书中介绍说,在20世纪20年代,洛克初次探访木里时,在木里的喇嘛寺就有七百多僧人,居住在山坡上的340间房屋内,整个木里境内有18座喇嘛寺,其中三大寺也即木里王的衙门分别是木里、古鲁和瓦尔寨。每隔一年木里王要在三大寺庙轮流居住,寺庙总的僧侣至少有上千人。据说木里土司有满族血统,他的祖先因为对于清王朝的忠诚和在开疆拓土中的勇敢,在1723年被雍正皇帝首次册封为土司,并且规定可以世袭。木里土司统治着这片方圆9000平方英里(约23300平方公里)的地域,面积比美国马萨诸斯州略大。人口却只有22000人。木里自然资源丰富,所有的河流尤其是里塘河里蕴藏有大量的金矿,给喇嘛寺庙带来源源不断的财政收入,采掘和淘洗里塘河的金矿被授权给了土司下面的四位大喇嘛。他们对金矿的控制十分森严。木里政教合一的政治体制沿用尊卑等级分明的金字塔式权力结构,土司以下是活佛、管事大喇嘛、喇嘛,土司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神权,主管民事和司法审判,基本靠拈阄占卜来断案,因而主观臆断性极强,冤假错案草芥人命是难免的。</p><p class="ql-block"> 洛克在《国家地理》杂志上发表的照片,有两张是木里的全景照,其中一张是远眺里塘河谷的壮丽景色。木里大寺像一个白色的亮圈,影影绰绰地斜放在半山坡上;另外一张是挺拔屹立的近景,土司高大的宫殿用石头垒砌仿佛中世纪的城堡矗立在普通居民居住的用泥土堆积的土坯房房顶用松树枝捆扎而成的矮小房屋中间,彰显气势逼人,俯视芸芸众生——治下奴隶的君临天下的文化内涵。据说是60年前老木里王在建造寺院时,请来很多汉族的能工巧匠,从洛克的文字描述来看,木里的大寺无论在建筑艺术风格上,还是工艺技巧上都是藏汉建筑特色融于一体,和藏族地区寺院一样,依山就势而建,在整体布局上显得错落有致,殿堂层叠,佛塔林立,僧舍栉比,红墙黄瓦,金顶绿树,经轮幡幢,绘成一幅神圣、庄严、神秘的自然佛刹景观。这种追求纵横驰骋的空间格局,据说是受佛教“三界”教义的影响,由低而高的层次进行布局,似乎把天界的虚境移植到了人间,把心造的宇宙构想,变成可视的直观图景,也许只有神游于高山大川,更接近于蓝天白云的民族才会有这样的胸襟和凌云直上的想象力。</p><p class="ql-block"> 这只是当年现实中的阿里王国,而在希尔顿想象力更加丰富瑰丽的文学作品《消失的地平线》中,更是在艺术虚构上跃上了一个新的台阶,直接将白月亮般的木里大寺统治群落变身成更加空灵虚幻的蓝月亮弯乌托邦,在纵横驰骋的想象空间中云山雾罩着那些恍若仙境般的亭台楼阁和寺庙殿堂,将穿插其间的园林湖泊点缀着出尘若仙的方外隐士、喇嘛和尚、方济各教士、西方探险的淘金者、遇难脱险的满族公主,那些身份各异红男绿女混搭成一个人人平等其乐无穷的大同世界,在那个得道高僧藏传活佛的统治下,简直就是世外桃源深山老林中的伊甸园。那些佛教灵界中的太虚幻境如同秦始皇华丽巍峨的阿房宫殿。这种宫廷建筑般的想象力在当下的佛教建筑中更上了一层楼仿佛凌霄宝殿那般奢华,春色无限。比如台湾的佛光寺、中台禅寺、无锡的灵山梵宫、南京的牛首山佛顶宫等等无不竟相攀比奢华,绝不输给基督教的罗马、哥特式或者君士坦丁堡、俄罗斯东正教教堂和耶路撒冷伊斯兰教清真寺,凡是宗教都要为世俗捧出一幅激动人心的瑰丽画卷,给受苦受难的芸芸众生描绘出一幅乌托邦似的蓬莱仙境般的海市蜃楼。这就是英国作家希尔顿借助洛克对于三座终年积雪神山守护中的木里黄喇嘛圣地的自然景观,经过人为的艺术虚构出的《消失的的地平线》一书,出现了“香格里拉”引人入胜的世外佛国伊甸园的政治幻境才引起世界各国的关注。其实,希尔顿的小说是一部充满诗意化正面描述和潜藏着深刻哲思的反乌托邦作品。这到小说的结尾作者才能道出本书写作的初衷。</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作家何万敏先生系西昌凉山彝族自治州《凉山日报》记者其非虛构作品《凉山纪》中记录洛克探险事迹甚详</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木里喇嘛王国的美丽的自然风景</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民国时沪沽湖分属永宁土司和木里土司管辖,这是作者2023年拍摄的藏传佛教喇嘛庙。</span></p> <p class="ql-block">九、牵强附会的世外桃源香格里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1933年4月,美籍英国作家詹姆斯·希尔顿以约瑟夫·洛克三次穿越贡嘎山三座神山(仙乃日、央迈勇、夏若多吉)去木里土司王国的探险经历的文章和大量图片为素材创作了著名的小说《消失的地平线》。洛克公开发表在美国《国家地理》杂志的文章将近三十多万字和近百幅彩色或者黑白照片。这本世界著名的且发行量很大杂志希尔顿不可能没看过,而小说中这个隐藏在雪山高原林莽之间世外桃源的地理地貌自然环境和丽江古城和木里王国多有吻合,出现在小说中的“香格里拉”在离丽江很近的老君山就曾经出现过。小说问世,世界各国就出现寻找“香格里拉”的热潮。首先是英国,因为英国占领下的印度离西藏最近,此后是二战时期的德国希特勒甚至认为香格里拉是其祖先日耳曼人的发源地,因为香格里拉中出现的最高统治者活佛甚至是基督教方济各教派传人,这当然是作者出于“西方文化中心论”目的臆想出来的角色,被希特勒当真先后三次派出德国探险队,进行考察,认为藏人其实的德国雅利安人的祖先,其间发生了许多荒诞离奇古怪的故事。目的当然是帝国主义对于中国西藏地区领土的觊觎。因而,这里曾经爆发多次藏英之间的战争,英国曾经一度占领拉萨,甚至和西藏当局签订了大兵压境下不平等的《拉萨条约》,也才导致至今藏南地区中印之间的领土纷争不断。</p><p class="ql-block"> 小说中描写的20世纪30年代初,南亚次大陆某国巴斯库市发生暴乱,英国领事馆领事康维和副领事马里森、英国人巴纳德、传教士布林克罗小姐撤离该市而飞往巴基斯坦白沙瓦避难。然而飞机在中途被曾经在美国培训的藏族飞行员劫持,意外在喜马拉雅山脉向东偏北的方向飞行。入夜时分,飞机迫降在荒无人烟的雪原和原始森林中。飞行员受到重伤,第二天清晨,飞行员在临死前断断续续告诉他们这里是藏区名字叫蓝月亮山谷,是进出香格里拉大寺的唯一通道。求生的欲望使他们艰难地向香格里拉跋涉前行。途中遇到一位被十几名轿夫抬着的汉族张姓老人,老人雍容儒雅衣着华美,能够讲一口纯正的英语。四位英国人中唯有康维因为曾经在中国重庆领事馆担任过外交官能够讲汉语,经过交流张姓老人将他们一行四人带进了恍如仙境般的香格里拉园林般美丽的寺区。</p><p class="ql-block"> 小说文字优美,和高原雪山原始森林的大自然融为一体,全篇充满诗情画意般的细节描写和人物语言的睿智哲思,给人以身临其境之感。小说在结构上采取预设悬念,层层剥笋般写作手法,整个故事的主题在结尾才水落石出,使人有顿悟之感,即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p><p class="ql-block"> 所谓的香格里拉在活佛的治理下秩序井然,那些宏伟壮观的藏传佛教式建筑既有具备现代生活条件的各式西方式洗浴设施,而且还有可供僧人们修行学习的藏经阁,成千上万卷的中外经典和世界名著以及大量世界各国精美的文物和工艺品,简直就是一个博物馆。整个地区除了喇嘛还有类似于张姓汉人这类居士,包括信仰基督教的西方传教士,总之儒道释佛诸子百家和睦相处包容共生,简直就是东方大同世界,西方上帝指定的应许之地耶路撒冷,或者是佛教释迦牟尼佛居住的梵净山。这四名因为飞机失事偶然闯入的不速之客简直就是陶渊明笔下误入桃花源的武陵渔夫进入了桃花源般的人间仙境。是一枕黄粱梦中卢生来到虚幻的大槐安国,山中方十日世上已千年的卢生在梦幻中进入神奇境界,最令人惊羡的是,看似偶然的邂逅,却是精心的安排。在柱廊阶梯通向的庭院中有一建筑精巧的亭阁,在藏族仆人给客人上完中国式香茶后,一个模样可人清纯靓丽的满族姑娘款款而至,坦然自如地调理弹奏古代和现代两架钢琴,奏出的曲子是法国十八世纪的如银铃般的乐曲加伏特舞曲。汉人老张告诉客人,这儿的喇嘛们极为敬重西方音乐,藏有所有西方经典乐谱。 </p><p class="ql-block"> 上述桥段的细致描绘无非说明这块出于雪山林莽之中的神秘佛教圣地并不封闭,一切都和迅速发展的文明世界紧密相连,如同乾隆皇帝的神秘帝宫在马嘎尔尼献上西方奇技淫巧后,只是在皇库中独自揣摩研究享用,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纲常礼教中,陶醉于权力垄断快感中。而并不对世俗公众开放的包括美人美器美物。对外仅仅是简朴的卑贱等级礼教所允许享用的物件,这种炫耀式的展示仅仅对洋人而已,谁又能说小小香格里拉不是整个皇权帝国的缩影呢?百姓是需要愚弄的否则怎么能驾驭呢?小国寡民清心寡欲才能方便统治,这正是道家世界的理想境界。其实世俗世界的黄喇嘛木里王国洛克描写得更加客观,木里土司虽然对于中原大地和西方世界非常朦胧陌生,但是他依然具有浓厚的兴趣,并且追问中原到底是皇帝还是总统统治,西方还在打仗吗?显然是中国的推翻帝制改朝换代和西方列强之间的第一次世界大战,他也略有耳闻。同时他还拥有西方最先进的摄影器材和幻灯播放设备,以及刚刚发明的美国柯达胶卷,只是愚蠢地将之曝光后几乎全部作废了,最终派小喇嘛专门向洛克学习使用摄影技术。</p><p class="ql-block">看来在享受生活上帝王土司们是从不拒绝文明的物质和科技成果的。然而,俗众们数千年庸常的牛马生活,不会因为土司的更换有丝毫的改变,因为他们只是生产资料的土地耕耘者,在有限的生活资料生产中享用一点点仅供生存的残羹剩汤,他们的存在只是供土司驾驭的牛马,他们的劳作仅仅是为整个奴隶主统治集团从事再生产的工具。木里土司依靠金矿积累财富,依靠马帮进行物质交易奠定经济基础。而香格里拉的活佛则也是依靠西方的先进技术开采金矿,通过马帮打开商业流通渠道。因此他需要引进西方的技术人才。更重要的是活佛已经百岁高龄,在行将就木前,需要可靠的转世灵童延续自己的统治。于是策划了这起看似偶然,却是四年前就开始实施的绑架阴谋。</p><p class="ql-block">在结尾部分,康维多次与活佛的密谈这一阴谋才一一浮出水面。包括张姓汉人其实也是被劫持后被奴化的汉族士兵,成为活佛的汉族管家或者叫做礼宾官;满族姑娘罗珍是满族王爷的公主在婚嫁吐蕃王子途中被劫持而来到香格里拉,成为活佛展示清明橱窗里的模特显示佛道乐土的开明开放和文化多元。于是香格里拉更像是一个刻意展示世外桃源的虚伪舞台。作者用诗意化的经典语言将一个高度集权的奴隶制王国从正面描写以明褒暗贬的反讽手法进行了彻底的颠覆。</p><p class="ql-block"> 活佛甚至告诉康维香格里拉这座带有西方风格的藏传佛教寺院,原来是17世纪受到罗马教会排斥的基督教徒流散四方传教的产物,是一个名字叫佩劳尔特的方济各会托钵苦行修士误入香格里拉峡谷,在破败的喇嘛庙基础上进行大规模扩建的基督教寺区。佩劳尔特生于卢森堡,曾经在巴黎、博洛尼亚等几所大学学习,喜欢音乐和美术。他在98岁开始研究佛经,并将《蒙田随笔》翻译成藏文,将藏传佛教和基督教融合为一体,成为中西文化集于一体的活佛,变成了一个创造奇迹的神。香格里拉就是圣佩劳尔特的应许之地——上帝的巴比塔。</p><p class="ql-block"> 活佛在即将圆寂之前,嘱咐康维:</p><p class="ql-block"> 曾经那些黑暗岁月实际上并不是完全黑暗,文明之光还依旧在处处闪耀,即使整个欧洲的光明都湮灭了,还有别的光明自然来自中国,且一路照亮了迷路。可即将来临的那个黑暗时代将会毁灭这个世界,无人可以逃脱、幸免,只有那些因为太隐秘而无法找到,或者太卑微无法引人注目的地方才可逃脱此劫难。香格里拉正是两者皆备的地方。那些载负死亡飞向城市的飞机将不会经过我们这里,即使被飞行员偶然发现了,他也会认为这个山谷不值得轰炸。</p><p class="ql-block"> 因此,康维就成了活佛所期待的接班人,仿佛类似于自己的转世灵童,一个西方世界的领事外交官作为上帝的使者来承接这一片东方世界中的西方乐土,上帝的伊甸园,那艘拯救人类的诺亚方舟承载着文明的种子创造一个文艺复兴新时代的到来。显然类似康维、马林森这类深受西方文明思想体系熏陶的资深外交官对这种奴隶制土司活佛体系是不可能接受的。最终他和马林森带上罗珍历尽艰险逃出了香格里拉。然而,诚如汉人老张所言,他们变回了原来的自己,康维失忆了,罗珍变回了九十多岁的老妪。香格里拉的一切完全如同《南柯梦》所描绘只是黄粱一梦,乌托邦的美好理想也仅仅是墙上的画饼而不能将人类带出困境。</p><p class="ql-block"> 20世纪30年代正是一战后经济大萧条的时间,二战的风雨即将来临,在欧洲列强争霸世界的战争中高科技含量的杀伤性武器大量使用,导致人民流离失所,人员大量死亡,世界两极分化贫富悬殊增加,理性的悖论使得非理性主义兴起,首先是尼采呼吁“上帝死了”,后来是弗洛伊德心理学研究成为人们从客观理性走向主观人性和人的内心世界的科学依据。延伸到后来的斯宾格勒《西方的衰落》以及二战后涌现的存在主义哲学文学思潮。从古典的文艺复兴到思想启蒙到现代思潮的磅礴纷涌分水岭首先是尼采揭橥了人的主体精神大旗,动摇了西方上千年信仰道德的基础,宣布基督上帝般的救世主消亡,帝国对于权利垄断的锁链崩断,西方人心中永恒不变的真理也不复存在,再没有什么可以超越人类自我价值实现的标杆,人类获得了空前的灵魂自由。这也恰恰证明过去强权加金钱绑架理性和高科技使整个社会变成了金钱和权力操纵一切,包括科技在内,而使人统治者都变得更加疯狂,变得俗不可耐残酷无情的丛林社会,是一个充满血腥毫无人性,危机四伏的时代。尼采不能想象,失去了上帝、失去信仰的精神的人的世界,将会是多么令人恐惧的世界,因此,他提出“重估一切价值”,提出到人性的,超过于过于人性的之外去寻找超人,来求解当前问题的答案。当社会处于某种沮丧,恐慌与动荡的状态。人们对社会现状极为不满,工业革命为社会发展带来进步的同时,也带来了意料不到灾难。西方社会希望找到一个相对美好,使人类文明得以保存,使人民能够安居乐业的地方,或者仅仅是精神寄托的家园。</p><p class="ql-block"> 于是希尔顿创造了香格里拉——西方的桃花源应运而生。 然而,任何良好理论构想均可能出现播下龙钟也可能孕育跳蚤的悖论,呼唤英雄往往出现恶魔的荒谬,超人的应运而生却诞生出撒旦,德意日法西斯挑起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人类心目中遥远的地平线一样归于消失,人类重又归于战乱的痛苦之中。所谓的世外桃源的乌托邦只是一场美丽的黄粱梦。但是诚如鲁迅先生所言;</p><p class="ql-block"> 生命的道路是进步的,总是沿着无限的精神三角形的斜面向上走,什么都阻止他不得。自然赋予人类的不调和还很多,人们自己萎缩堕落退步的也还很多,然而生命绝不因此回头。无论什么黑暗来防范思潮,什么悲惨来袭击社会,什么罪恶来亵渎人道,人类的渴仰完全的潜力,总是踏着铁蒺藜向前进。</p><p class="ql-block"> 然而,文明战胜野蛮,科学和人性替代神灵救世主,这条人类文明的荆棘之道虽然曲折终究会不断进步发展完善。这些社会学的原理,用于洛克、顾彼得对于中国西南部地区科学和人文历史的考察探险也是完全适用的。</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洛克和木里土司的合影</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作者拍摄的泸沽湖狮子山日出,山后即木里县</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沪沽湖远眺狮子山如同卧佛</span></p> <p class="ql-block">十、洋人探险家最后的告别</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和匠宇先生在他《孤独之旅》序言中对于洛克的贡献做出总体概括和评价:</p><p class="ql-block"> 洛克在植物学的采集和研究方面成就斐然,但大多数不为人所知,他在1921年发表的《夏威夷本土植物》一书,至今已经再版4次,是研究太平洋周边植物必读教科书。还有大量的未发表的田野笔记,还静静地搁置在英国爱丁堡植物园,如记载了上千个杜鹃物种的《杜鹃笔记》。20世纪新发现的物种中以他的名字和相关的有160种。比如丽江发现的重要种属“洛克苹果”。还有在甘肃卓尼发现的后来风靡欧洲的洛克牡丹,以及他在四川发现采集的现在已经成为濒危物种的五个叶槭,等等。值得一提的是,他还发现了纳西族用古老的象形文字来记录和辨识动植物的象形文字,这个发现引发了他后来基本放弃了植物学研究而转向纳西族的文化研究。</p><p class="ql-block"> 他探索了中国西部当时那些难以到达的边远地区,写下了大量的文章,拍摄了众多的照片,把遥远的西部展现给世界。这些材料给作家们提供了想象的空间。……在云南以“香格里拉”命名的香格里拉县、四川的香格里拉镇,都与洛克的探险分不开,洛克热爱西部,也受到这些地区的认可和热爱。前些年非常热门的木里到稻城的徒步线,被冠名为“洛克800里小道”;2024年最热门的自驾线路,是甘肃、青海的“洛克之路;可见,洛克对西部的影响至今犹在。</p><p class="ql-block"> 在意大利东方研究所资助下,洛克用他收集的传播到世界各地的8000多本象形经书资料,编辑了《纳西语英语百科全书》,使当时濒临灭绝的象形文字得以焕发生机。同时他出版的另外两部研究专著《阿尼马卿山及其周边地区》、《纳西族的纳加崇拜及其有关仪式》,使得他在人文学界声名显赫……,并且于1946年在哈佛大学出版社出版了《中国西南的古纳西王国》介绍了中国西南当时封闭的中国西部。 </p><p class="ql-block"> 非常值得一提的是,洛克在1924年冬天离开云南前往甘肃进行探险考察,路过卓尼喇嘛寺时发现存有《大藏经》中极少见的大量《甘珠尔》和《丹珠尔》印版。这两副印版,卓尼的杨土司花费了16年时间动用了400名僧人以大量人力物力精心刻制了长达数亿字的藏传佛教的经典。仅仅印刷《甘珠尔》需要45名僧人耗费三个月才能完成,而印刷《丹朱尔》却耗费了六个月时间。寺庙仅存两部。其中一部被洛克卖去,现存在美国国会图书馆东亚部,另一部则毁于后来的战火之中。这两部经文分装在92个箱子内,探险队花了七天时间才运到兰州。然后包裹经过了长达一年的艰难运送,费尽周折才邮递到上海,由海路运回美国。</p><p class="ql-block"> 当第二次世界大战在中国战场上进行到最艰难的时刻,洛克从丽江撤退至加尔各答。在那里,美国军方答应将他送回华盛顿,并许诺将他的资料转运回国,条件是他要为美军绘制一条可以飞跃喜马拉雅山的“驼峰航线”。洛克如期圆满完成地图绘制的任务,为中国的抗战胜利竭尽了全力。遗憾的是他10年间在中国收集的资料包括大量的动植物标本转载的轮船被一枚日军鱼雷击中,他从中国的玉山丽水之间苦心孤诣凝聚的全部心血付之东流。这对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来说打击是巨大的,洛克一生未婚,从未组建过家庭也没有子女,失去的东西就是他的所有。哈佛大学及时给予同情和帮助,他们承诺为洛克出版这些专著,承担他重返丽江开展工作的所有费用。1946年9月,洛克又回到了丽江,尽管其间饱受面部神经病痛的折磨,他还是以高效的工作完成了《纳西-英语百科词典》和其他遗失资料的编撰工作。</p><p class="ql-block"> 1949年8月3日,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洛克和顾彼得被“礼送出境”,他们在民兵的监护下,被送往机场。离别的场面十分感人,洛克和顾彼得的纳西和藏族朋友都赶来为他们送行。然而,他们在飞离丽江后,又于8月12日离开昆明飞往香港,两个星期后共产党解放了昆明。</p><p class="ql-block"> 顾彼得在他的《被遗忘的王国》结尾时深情回忆:</p><p class="ql-block"> 我最后一次向来机场为我们送行的朋友们、本地纳西族农民和喇嘛们挥手告别。飞机螺旋桨开始旋转。在朦胧中我们系好安全带。飞机滑行到高山草地的尽头,然后轰鸣一声开始升空。当我们往坝子冲下去接着升上高空时,一群纳西族和藏族人向我们挥手致意。我们慢慢地飞过可爱的丽江城上空,它那瓦盖的屋顶和条条溪流,历历在目。飞机接着爬高,越过南山。我们最后一眼看到的是滔滔金沙江,它在崇山峻岭的峡谷间蜿蜒奔流。接着天黑了。</p><p class="ql-block"> 在黯夜中顾彼得似乎又看到那束永久激荡在他脑海中的神秘之光,那是对中国丽江深深的眷恋之情是永久挥之不去的:</p><p class="ql-block"> 我想永远留在丽江,因为它是一个真正的具有老子精神的地方。就是在那里我完全实现了我对道家智慧和生命哲学的寻求。虽然我不得不离开丽江,但她的温暖和美丽一直陪伴着我,给我在这个世界上奋斗与斗争的勇气。作为一个信道者,我很平静地接受“道”的神秘和不可知,并且正如我知道的那样,奇迹就在某个地方。因此我希望有一天,道也许再带我回到那个天堂。</p><p class="ql-block"> 从顾彼得和洛克而言,他们是希望在丽江扎根和终老的地方,然而命运不由人去选择,他们只能恋恋不舍离开美丽而富有魅力的心中香格里拉,再次去漂泊流浪,洛克充满深情地在《中国西南古纳西王国》一书的前言中说:</p><p class="ql-block"> 当我在这部书中描述纳西人的领域时,逝去的一切又一幕幕地重现在我的眼前,那么美丽的自然,那么不可思议的奇妙森林和和花朵,那些友好的部落,那些风雨跋涉的年月和那些伴随我走过漫漫旅途、结下深厚友谊的纳西朋友,都将永远铭刻在我一生最幸福的回忆中。</p><p class="ql-block"> 1949年8月24日,洛克在对支持过他的哈佛朋友梅里尔写信说:</p><p class="ql-block"> 我将继续密切关注中国形势的走向,看明年的情况再做打算吧。一旦情形有所好转,我将重返丽江,然后在那里继续我的研究工作。与其凄凉孤独地躺在病室床上老去,我宁愿死在玉龙雪山的灿烂花丛里。 </p><p class="ql-block"> 然而,直到1962年他因心力衰竭死在好友马克斯檀香山的家中,洛克始终没有回到丽江看上一眼。</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2024年12月5日改定于南京银河湾</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身着藏族服装的美国探险家洛克</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丽江玉湖村洛克故居纪念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丽江顾彼得故居纪念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丽江古城民居古街</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美丽的沪沽湖獅子山日出,山后就是神秘的木里王国</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作者摄沪沽湖湖心小岛恍若仙境</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滇川洛克之路的雪山草甸</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洛克和他的纳西族卫队</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文中图片除署名为自摄的,均选自网络,对摄影者深表谢意</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