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拾秋

马俊

文 字：马 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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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片：网 络

小时候，特别喜欢秋天。不是因为秋天的景色，而是因为，我们可以把秋天拾回家。

那时候，拾秋，是孩子们盼望秋天的唯一理由。

记忆中，江苏农村人多地少，收割精细，当生产队颗粒归仓后，田野上几乎无漏可捡。但是，我们这些孩子还是不甘地挖地三尺。

那时候，社员们把玉米、麦子、稻子这些地打扫得非常干净，连秸秆都没得拾。有机会拾秋的是花生地、地瓜地和黄豆地。

当夕阳西下，收尾的社员们还在地里收拾农具，等在四周的孩子们便一窝蜂地冲进去开挖。不知道哪里可能有遗漏，我们就是在露出花生或地瓜根须的坑里乱挖一气。

挖到月上柳梢头，孩子们或多或少地都会有些收获。踏着月色，拎着一小篮子底的花生或者几颗比乒乓球大不了多少的地瓜，我们无比开心，唱着歌儿往家走。

“我是公社的小社员，手拿小镰刀呀，身背小竹篮，放学以后去劳动，割草施肥拾麦穗，越干越喜欢……”童稚的歌声响彻月光下的乡间小路。

我最期待的拾秋是拾黄豆，因为除了可以捡拾遗落在地里的豆荚、豆粒之外，还可以在黄豆田地里寻找田鼠窩子。

这可不是单纯的寻田鼠取乐，而是因为田鼠窩子里有它们偷藏着的豆子，运气好的时候，一个田鼠窩子里可以挖出两三斤上好的黄豆。（实际上是田鼠过冬的口粮）。

田鼠很狡猾，地洞打得深且长，有时候，发现一个洞口，要挖上半个多小时，挖下去半米多深，才能找到它的老窝。

记得有一年，我在黄豆地里，寻找到十来个田鼠窝子，捡到三十多斤黄豆。那一年冬天，我想要吃豆腐，外婆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而我最喜欢把黄豆炒熟了当零食吃。放学后去打羊草的时候，抓一把揣在口袋里，等打完羊草，在回家的路上吃。

炒黄豆吃起来“嘎嘣、嘎嘣”的，嚼在唇齿间的香、酥、脆，那种满足感和幸福感，不亚于吃一块水果糖。

但是，在那个年代，炒黄豆吃是非常奢侈的，外婆只舍得拿出很少的一部分炒着吃。她总是把黄豆做成黄豆酱，能吃一整年。

对我们那一代孩子来说，农田里拾秋，只是极其短暂的时光，拾树叶子和碎树枝子才是我们秋天的主要任务。

因为我家三口人（还有我和表妹）就外婆一个劳动力，每年，我们家分到的柴草都不够烧。我在路上，见到一个掉落的枯树枝都要捡回家。

那个年代，家家门前屋后都有十几棵树，这些树上的落叶，一片也不会浪费，青黄的叶子，拾回家喂羊，枯叶子烧火。

我家屋后有个小竹园，每到秋天，我几天就去扫一回竹叶，竹园扫得比现在的公园都干净。

我们大队有几亩林场，桑树、檑树叶子比较大，秋天刮风下雨之后，我们就会拿着竹签子去泥水里插刚落下来树叶子。

因为林场很小，去插树叶子的孩子又多，去晚了就毫无收获。到了秋天，我总是盼着下雨，而没等雨彻底停下来，我就光着脚丫、拿着竹钎子向林场进发。

那时，只要比别的孩子早到林场一炷香的功夫，就会收获满满的一竹篮子树叶，外加一小梱碎树枝。

记得有一次我去的早，捡了一大堆树叶，装了满满一篮子之后，地上还有大半篮子。

好几个孩子跟我要，我不舍得给他们，自己又拿不走，我就蹲在树林里的湿地上守着。

别的孩子见我贪婪，也不愿意帮我给家里捎信。我离开又怕好不容易捡到的树叶被别的孩子拿走，我就那么守着树叶，等外婆来找我。

天黑了，别的孩子都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在树林里。刚下完雨，天还阴着，伸手不见五指。

我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汗水和雨水湿透了，晚来的秋风吹到我的身上，冷得瑟瑟发抖。

我又冷又饿又怕，几次想放弃树叶回家。可是，回家要经过一条新水渠，而挖那条水渠时，挖到一个坟地，水渠里露出棺材的一角。

随后还要经过一条小河，那年夏天，河里淹死过一个4岁的小女孩，是我同学的妹妹，我还认识她。

白天经过这些地方还没什么，如果让一个七岁的孩子，黑灯瞎火地一个人从这些地方走过，光想一想，浑身汗毛就倒竖起来。

我越害怕，就越胡思乱想，越胡思乱想，就越害怕。不经意的一个风吹草动，都能让我的心提到嗓子眼。每过去一分钟都好像是好几个小时。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我远远地看见一道手电筒的亮光，听见外婆喊我的乳名，我终于松了一口气，用出全身的力气高喊：“外婆！我在这里！”

见到外婆的那一刻，我一头扑进她怀里，放声大哭。从那之后，我的胆子一下子变小了，再也不敢一个人走夜路。

五十多年过去了，时光冲淡了许多记忆，童年的拾秋，依然烙印在心里。因为，那些年的拾秋，确实提升了我们家的温饱指数。

如今，一到秋天，到处都能看见层层叠叠的落叶在秋风中飞舞，现在的秋天真是奢侈啊！

如果我的童年，能有像今天这么多的落叶，该是多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