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一代人的故事（十）感恩.孝顺

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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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总是有好人的。没爹妈的孩子，更惹人心疼。大伯大妈和族里的亲戚长辈们看我爹可怜，大家合计着给他找出路，学一门手艺，将来可以自力。

于是想到了在崇仁镇上做木匠的董玉泉（我爹堂叔），亲戚们撮合着要堂叔收下这个苦命的孩子做学徒。堂叔董玉泉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手艺人，堂叔和婶子也是善良之人。于是就一口答应了。在爹十三岁那年，来到堂叔家做学徒。从此爹的生活有了些转机。

所谓堂叔，不是爷爷的亲兄弟，而是堂兄弟，没出五服还算亲。即是亲戚，又拜了师父，可谓亲上加亲。

　　虽说是亲戚，拜师学艺， 就成了师徒关系，规矩还是要守的。从前做学徒，流传着这么一句话：三年徒弟，四年半作。说白了，前三年是不给学手艺的，就是师父家免费长工。打扫卫生、洗衣做饭、菜园子种菜、帮师娘带弟妹。穷人家的孩子，爹从八岁就开始做这些活了，对于爹来说，这些活真是轻车熟路。再说爹是厚道人，懂得感恩。他感动于师父师娘收留了他，所以无论什么活，爹都是主动又勤快。

“四年半作”，也就是从第四年开始，正式学手艺了。最开始自然是打下手，师父教手艺，徒弟学艺。家里有父母的，是要给师父送礼的。但是爹什么都没有，只有尽忠报国一颗心。

　　到了第五年，有一天，师父把爹叫去，郑重其事地拿出一串钱，交到爹手里。爹忐忑不安，不敢接钱。当师父和他说明原委，这是爹第一份工钱。从此爹有工钱了。这个老实菩萨呀，不知道该说什么感恩的话，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千言万语感恩的话，汇成了无声的热泪。

那天晚上，爹一夜未眠，紧紧捧着这一串钱，以为是做梦。这个苦孩子从小没有享受过父爱和母爱，受尽了各种苦难。现在师父不光是教他手艺，还给他发工钱，他的心里翻江倒海的激动。

　　他一会儿敲击着铜板，倾听金属撞击发出悦耳的音声；一会儿反复抚摸着铜板。经过无数人手的铜板，已经溜光锃亮，滑溜溜地百摸不厌。爹在心里百遍千遍地想：“这钱真的是我的吗？我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钱了吗？这是师父的恩德，我不能忘了师父师娘的恩情，一定不能忘！”应该怎么报答呢？爹很迷茫。这个老实人不会表达，但感恩之情深植于心，永远不忘。

第二天一早，爹破天荒第一次向师父请假，去到集市上。先给师父师娘买礼物，再去布店，请教店老板，给娘买了几尺布，又买了两个爹平时舍不得吃的糯米团子。先回到师父家，把礼物献上（这是当徒弟的第一份礼物）。又急匆匆地往家的方向走。

家，是一个多么熟悉又温馨的地方，那里还有一个早已不属于他的娘亲。但不识字的爹懂，娘是给予自己生命的人，娘恩不能忘。爹怀揣着布和团子，还有钱，二十多里地，爹脚不沾地，一口气往家奔。

　　爹来到了娘跟前，把他的心愿交到了娘手里。每一个孩子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心头肉，娘（我奶奶）紧紧抱着儿子，流着惭愧伤心的泪，泣不成声地说：“儿啊，娘对不起你，娘没养你呀。”我爹在娘怀里也泣声说：“娘呀，儿不怨你，这都是咱的命。”

　　我外公和师父董玉泉是紧邻，又是好友。外公亲眼看着爹长大，知根知底。这个吃苦耐劳、忠厚老实的年轻人甚得外公之心。于是爹被招赘入婿，从此爹真正有了自己的家。

为了养家，爹只身前往杭城，在亲友的帮助下，有了一份较稳定的工作。除了养家，爹从来没有忘记师父师娘的恩情。逢年过节都不忘给两位长辈送礼，并为他们送终。爹也没忘娘恩，虽微薄却绵长，给亲娘寄去生活费。师父师娘逢人就夸，爹是佛菩萨给他们送去的儿子，比亲儿子还亲。

　　当我童年时，跟着大人回老家探亲。小脚奶奶总是颤颤巍巍地握着我的手唠叨：“娘不养儿，儿养娘。娘羞呀。”

记得儿时，爹跟我说：师父的“父”和父亲的“父”是同一个字。师父就是父亲，所以一定要孝顺。我惊㤉于一个一字不识的文盲——我的父亲，怎么懂得这么深邃的道理。

　　自小过惯穷日子的爹，是最扣门的。他在自己身上，连一个子儿都舍不得花，一口美食都舍不得往嘴里送。但是爹又是最大方的，甚至可以用豪爽来形容。对亲娘（爹已过世）、对师父师娘、对大伯大妈、对岳父岳母，对所有的长辈都是十分孝敬的。对家人、对孩子（我是被宠上天的）、对亲友、对邻里、对所有认识的人，即使是陌不相识的人，只要给爹机会，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爹从不吝啬。爹在茫茫人海中是那么渺小卑微，那么不起眼，在我心中是无限高大、了不起的人物。

有一天，我终于明白，因为有“心”。只要有“心”，什么事都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