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妹夫衣泉林

腾云驾雾

<p class="ql-block">  以前和妹妹家生活在两座不同的地级市,和妹夫相处的机会不是很多。他给我的印象是聪明机灵,乐观大方,沉稳随和,是个很有人缘的人。</p><p class="ql-block"> 然而,可能是人的聪明会各使一股劲吧,他和我妹妹一样,聪明的天赋没有全神贯注地运用到高中课本上。在那个恢复高考后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时代,他俩都只以很可惜的成绩,考入齐齐哈尔市农业机械化学校。那是一所被人们蔑称为大中专的专科学院,毕业是不管分配工作的。然而,这所不入流的大学,却成就了妹妹与妹夫的相识,相知,相爱,相守。</p> <p class="ql-block">  毕业后,他们各自回家寻找生活出路,感情的沟通,靠书信往来。母亲知道了妹妹所处的对象家在牡丹江山市奶牛场后,舍不得女儿远嫁他乡,就三番五次地出面干涉,两个人经常大吵大闹。时间久了,妹妹也觉得两个工作没有着落的人以后的生活还是一片空白,只好顺从了母亲。然而,又提出了自己曾经花过衣泉林家三百元钱的事,要退婚就得退钱。妻子不想再看到婆婆与小姑子整天为这桩婚事吵架,就去她们单位找同事借了三百元钱,交到了妹妹手里。</p><p class="ql-block"> 妹妹上午去邮局把钱邮走后,下午就反悔了。在留给我们的字条上,她说,她放不下衣泉林,必须赶在汇款前面见到他。现在,已经乘车去了山市,而且,到那以后,立即和他完婚,那笔钱会原封不动的寄还给我们。</p><p class="ql-block"> 妈妈知道后,又哭又闹,拍着炕沿,非逼着我连夜赶火车追过去,把妹妹给领回来不可。</p><p class="ql-block"> 山市,是距离牡丹江市八十多里地远的种奶牛场,三面环山,北面十几里路宽的山坡地边紧挨着牡哈铁路,那里还设立了山市火车站。老衣家住的是场里分给的公房,两屋一厨,大屋南北炕之间临时隔开一道墙,妹妹与妹夫住在北面的小屋,没有结婚仪式,甚至没有贴楹联喜字,同居在一起,就算结婚了。一一我还能说啥呀。</p> <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妹夫给我拿了很多粘米面,汤子面,去火车站送我。旅客很多,售票处挤得沸沸扬扬,不是按顺序而是按力气买票。泉林把东西交到我手上,从一侧紧贴着墙壁挤向售票口,抓到窗边后身子用力一挺,挤开了旁边的好几个人,很快就把钱递给了售票员。看他买票时的样子,我想到自己过去也这么干过,而现在,我比他年长十七岁,身体没有他那么灵活,还顾及面子,思想就没有他那么单纯了。一一年轻真好!</p><p class="ql-block"> 坐在返程的火车上,我想,他俩学的是农业机械专业,以后在奶牛场安排上工作,也许会大有作为呢。</p> <p class="ql-block">  当然,和所有身在农村的年轻人都向往城市生活一样,他们俩通过妹夫的姐姐姐夫在牡丹江市工作的人际关系,找到了工作单位,妹妹进了地方国营食品厂,妹夫在牡丹江市制药厂代号vc厂工作。</p> <p class="ql-block">  牡丹江制药厂成立于1984年,主要生产以玉米为原料的葡萄糖和维生素类药品,妹夫进厂后,虽然是工人编制,却负责玉米原料的采购,享受着干部待遇。从计划经济转入市场经济时代后,采购员掌握着采购的权力。听妹夫说过,当采购员那几年,他跑遍了东北,西北,内蒙,甚至还去过青海,无论到了哪儿,都是副县长的秘书亲自坐着公车去接站,洽谈会的酒宴上常常由副县长亲自陪同。因为他手中拥有定购多少吨玉米,把质量定为几等的权力。用我妈的话说,‘’挎洋刀,披大氅,皮鞋踩的咔咔响‘’,想当年,他也是打过腰,提过气的呀。</p> <p class="ql-block">  和妹夫搭伴采购的同事叫王洪洋。有一年冬天,他俩出差时顺便到我家串门,那个小伙子身着皮鞋皮夹克,手提皮制公文包,一身领导干部的打扮,而妹夫穿的却是趟绒棉鞋,抿着旧黄军大衣,背着绿色军用包。不知道的,还以为妹夫是跟着同事的装卸工,实际上,妹夫的工资比那个姓王的同事还高一级呢。妹妹凭着自己的知识能力,不久即由饼干车间分拣工升任为仓库管理员。几年之后,他们俩在市里买了楼房,育有一女,过上了衣食无忧的小康生活。</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然而,做为普通民众,个人的命运只能顺从时代潮流的摆布。2006年,香港龙睿集团重组牡丹江制药厂,国营企业变成了民营。妹妹工作的食品厂也卖给了私人,一一他们夫妻俩都下岗了。</p> <p class="ql-block">  没有什么积蓄,他俩只好在牡丹江市最大的北方超市入口处方厅角落租一块地方,摆了个书摊,一个人进货,一个人看摊,小本生意,免强能维持生活而已。妹夫性格开朗乐观,旁边摆摊卖化妆品的,卖儿童服装的,只要谁有事要离开,总愿意求他给临时看摊,妹夫是有求必应,如果赶上有顾客来,卖到了钱,他会分毫不差地交待给摊主。在那些小商贩之间,妹夫是最受大家喜欢的人。</p><p class="ql-block"> 有一年去牡丹江学习,我顺便到他家坐客,在对酒闲聊时,我说,你们的书摊太小了,能赚几个钱呀,不想干点别的吗?妹夫借着酒兴,对我夸口说,你不知道吧,那些书都是打四折五折进来的,一本儿童读物卖五块的话,我们差不多就能挣三块,边说边比划时,把一块鸡肉弄到了地上,他弯下腰,用手捡起来,竟然毫不犹豫地塞到了嘴里。我责怪他说,你咋直接就吃呀?他笑着说,瓷砖地面,不脏。 </p><p class="ql-block"> 酒足饭饱之后,他非要请我去歌厅唱歌,见我推辞,又夸口说,二哥,你别怕花钱,我开的书摊,有时一天能赚两三百块呢。我心里想,连掉地上一块肉都舍不得扔,还跟二大舅哥这么大方啊。见我执意不肯去,他只好作罢,为我铺床休息。</p> <p class="ql-block">  我们夫妻俩退休十多年后搬迁到了中山市,既是帮助儿子家照顾孙子,也是为了避开东北的寒冷,来南方养老。五六年后,妹妹和妹夫也完全因为同样的原因,来到了中山市。尽管我们隔区居住,总不象原来在东北时两市相隔五六百里路,相处的机会自然比以前多了。</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聊天时,妹夫说自己退休金还不到三千块钱,现在孩子能满地跑着玩,用不着两个人带了,他想找点事做。正好,西区医院在招聘保安,我就和他问过去。凭着挺拔的身材和文雅的谈吐,他很容易地就搞定了那份工作。穿上与警察服类似的保安服,威风凛凛,帅气十足,他显得更年轻了。</p><p class="ql-block"> 仅仅过了几天,妹夫专程来到我家,告诉我说,保安工作被他辞掉了,因为骑电动车来医院上班,需要走半个多小时,一路上腰疼得有点经受不了。我没说什么,心里却想,你以前卖书时骑着自行车在牡丹江市区里到处进货驮书,现在怎么了,骑个电动车还嫌累呀?</p> <p class="ql-block">  几个月之后,忽然得知了他身患重病的消息:肾癌晚期,已经转移到了颈椎!</p><p class="ql-block"> 因为女儿在人民医院工作的便利条件,他得到了最好的主治医生,最佳的治疗手段,最新的抗癌药物。凭着坚强的求生毅志,他与病魔抗争了三年多时间。在这期间,住院,手术,一次又一次地化疗,他遭了多少罪呀。</p><p class="ql-block"> 熬到弥留之际,他伤心地对我说:我快不行了,心里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的妹妹,她跟我结婚,没享到什么福,也没攒下几个钱,我走以后,她的日子可怎么过呀?接下来,不管我临死前遭多大的罪,你一定要替我做主,不能再去住院,更不能送VCU抢救,我们俩攒的那几万块钱得给桂芹留着,不要再在我身上花那些冤枉钱了。我点头后,他又说,女儿已经怀了第二个孩子,不管男孩女孩,我想要亲眼看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那一天。我安慰他说,再过两个来月孩子就出世了,你会见到,一定会的。</p><p class="ql-block"> 但是,妹夫没能等到第二个外孙子的出生。2021年,12月9日黎明之前,他没有发出一丁点儿痛苦的呻吟,在寂静与黑暗之中,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妻子,离开了家庭,表情安详地与他的世界,与他的人生,与他的亲人,与他遭受的苦难,永别了!</p><p class="ql-block"> 12月9日,这个在中国历史上更容易记住的日子,2024年的这一天,是妹夫三周年的忌日,尽管自己年事已高,身体欠佳,我还是会随着妹妹一起去宾仪馆祭典,并为他写下了这篇纪念散文,以之来表达难以忘怀的兄弟亲情!</p><p class="ql-block">愿妹夫在天之灵,牲醴永享!</p> <p class="ql-block">腾云驾雾于2024.12.9</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