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你的“雅”和“颂”，我有我的“风”

石古不化

近来闲翻《诗经》，却读出了与以往不同的感受。

《诗经》是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收集了从西周到春秋305首诗篇，被俗称为“诗三百”，由“风”“雅”“颂”三部分组成。

《风》又叫《国风》或《邦风》，采集自民间。当时设有专门的采诗官，他们摇着木铃，到各地收集民歌，整理加工之后献给天子，供其了解民情风俗和政治得失。

《雅》分为《大雅》《小雅》，是“公卿列士”向天子所献的诗歌。而《颂》则是歌颂天子，以及歌舞娱神和对祖先的赞颂。由于创作者的不同，三者之间具有不同的风格。故有“风土之音曰风，朝廷之音曰雅，宗庙之音曰颂”之说。

总体说来，《诗经》所囊括的就是不同阶层的两个不同的语言体系。“风”和“雅”“颂”是民间和官方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两种迥然而异的叙事风格，像“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一般格格不入，泾渭分明。周天子“采风”的初衷是好的，但现实生活中却是你唱你的“雅”和“颂”，我吟我的“风”；你充耳不闻我的“风”，我毫不关心你的“雅”和“颂”。

当官方沉醉在对祖先功绩的夸赞，对自己政绩的吹嘘，以及对神灵的祈祷上时，而民间则用哀叹和诅咒不断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假如跳开《诗经》中那些描绘日常生活的作品，很难相信这些人身处同一个时代。他们就好像平行世界，互不交叉。一个陶醉在充斥着煌煌大词的虚妄里自娱自乐，一个身处水深火热之中自说自话。

当统治者与被统治者不能共情，彼此越走越远的时候，这个朝代就将快要结束了。在《诗经》的不同篇章里可以看到基层民众从期望到失望，从忍耐到临近爆发的状态。从《硕鼠》的“无食我黍，逝将去女”，到《荡》的“奰于中国，覃及鬼方”“曾是莫听，大命以倾”“殷鉴不远，在夏后世”。随着民众失望和不满的增多，“风”声变得愈发凄厉刺耳。

据《墨子 公孟》记载，“诵《诗》三百，弦《诗》三百，歌《诗》三百，舞《诗》三百”也就是说，《诗经》中的305首诗篇本来是既有歌词，又有旋律，还有动作的。可是年代久远，《诗经》只流传下了歌词，音乐旋律和舞蹈动作都失传了。

可以想象，当“雅”和“颂”的黄钟大鼓响起，统治者眼前一定是一派繁荣昌盛，歌舞升平之景象，天地之间是听不到任何不谐的音符的，但当“风”中凄厉的呼喊声一旦盖过和谐的旋律，世界就会逆转。

难以想象，“风”里的那一声声诅咒，配上底层民众嘶哑喉咙里发出的旋律，加上那千夫所指的动作，再配上咬牙切齿的表情，会是什么样的场景，但那股气势一定足以吓破任何统治者的胆子。

3000年过去，那一声声已被尘封的哀怨和咒骂，今日读来仍然令人感到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