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那年

桔梗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一)</p><p class="ql-block"> 永玲是我的堂姐,<span style="font-size:18px;">她比我大半岁,我们一起长大,一起玩。两个人长得也差不多。</span>小时候,我常常和永玲在一起。</p><p class="ql-block"> 记忆里,永玲常常在我耳边说悄悄话。有时去别人家串门儿,坐在饭桌上,她会跟我耳语说:“等哈嗯掐莫个我就掐莫个(等下你吃啥我就吃啥)。”我听了,嗯一声,不说话。</p><p class="ql-block"> 吃饭时,她果然看我吃什么她就夹什么。有时她会在我耳边说:“果过好掐吗(这个好吃吗)?”我又嗯一声,她也伸出筷子夹一块吃起来。</p><p class="ql-block"> 有时候吃着饭,她又会悄悄在我耳边说:“嗯掐噶东西嘴巴好红,红得好看(你吃了东西嘴很红,红得好看)。”我又轻轻“嗯”一声,脸也开始跟着红。</p><p class="ql-block"> 有时候晚上住在永玲家,她会悄悄怂恿我去找她爸爸提一些要求。她一般会先小声在我耳边问:“冬梅,嗯(你)喊我爸爸喊莫个?”我说:“大爷。”她马上说:“等哈嗯切跟我爸爸港(等下你去跟我爸爸讲),大爷,永玲想……”然后,我就照着她的话就去找大爷提要求了,这种时候,大爷一般都会答应。</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二)</p><p class="ql-block"> 我和永玲在同一个小学读书,记忆中她比我高一个年级。有时候她会在中午放学的时候找到我,说:“冬梅,晚洗切我拉屋头困,我爸爸跟嗯爸爸港好哩(晚上去我家睡,我爸爸跟你爸爸说好了)。下午我等到嗯(你)一路。”说完她就匆匆忙忙回去吃饭了。我就等着放学后跟她一起去她家,那是充满幸福的感觉。</p><p class="ql-block"> 下午放学,她果然等着我。等我到了,我们就一起往她家走。她家住在龙桥,我们的家乡话叫“坐该(街)”,意思是不是一般村里人,是住在街上的,比较讲究的。所以,去龙桥在那时是一件很让人期待的事情,有一种去市里见世面的感觉,让人十分喜悦。</p><p class="ql-block"> 我和她一起拉着手回家,路上偶尔会遇到她的同学,她就会说:“果是(这是)我妹妹。”我听了她的话就十分不好意思又有点自豪。</p><p class="ql-block"> 到了龙桥,吃完饭,我们负责洗碗。她负责刷洗,我负责清洗。如果是夏天,永玲有时就会说:“等下我爸爸带我拉两个切坐摩托车(等下我爸爸带我们去坐摩托车)。坐摩托车少保好嗨(很好玩),少保凉快。”洗了碗,我们果然去坐摩托车,夏天的风吹在脸上,特别舒服和凉快。记忆中那时候大爷(大伯)还很瘦,也很年轻,坐车时,他的头发常常被吹起来,我们的头发也被高高地吹起来。我们从龙桥一直坐摩托车到学校,然后又坐回去。那样的傍晚总是特别高兴!</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三)</p><p class="ql-block"> 有一回在我们奶奶家吃饭。永玲和大爷也在。那时候米饭紧张,红薯多。我们一般都喜欢米饭,不喜欢红薯。那天吃午饭,永玲碗里一堆红薯吃不完,她想倒掉。结果,她被大爷批评了,还说:“必须掐完,嗯许浪费(必须吃完,不许浪费)。”她虽然觉得十分委屈,但也只得一口一口慢慢吃。</p><p class="ql-block"> 过了一会儿,大爷端着碗,走到泔水桶旁边,二话不说把碗里东西倒进了泔水桶。姐姐趁她爸爸走了后跑过去看了一眼,走回桌边嘀咕:“做大人真的好。掐嗯王倒嘎就是(吃不完倒了就是)。我拉小孩子掐嗯王要鼓刀掐(我们小孩子吃不完要被逼着吃)。”她当时委屈的模样,我至今记得。</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四)</p><p class="ql-block"> 我和永玲还去过一个秘密的地方,那是她带我去的。那个秘密的地方就是中学旁边后山的一座竹林,<span style="font-size:18px;">是一处隐秘的所谓的“幽会”之地。</span>那里离她家不远,走路几分钟。</p><p class="ql-block"> 听说当时很多六年级的学生和旁边的一些中学生——特别早熟的,经常去那里见面、约会、谈情说爱。他们喜欢在竹林上留下墨宝,到处字迹斑斑。</p><p class="ql-block"> 我那时大概五年级,永玲六年级。她带我去时,我还懵懂无知呢。但我还记得竹子上写满了一句句所谓的“秘密”,它们全都用刀刻在竹子上,或用石子画在竹子上,张牙舞爪,颠倒凌乱。有表达爱意的旦旦“誓言”;有骂人的恶俗谗谤;有不痛不痒的恶作剧俚语,读起来很滑稽很好玩,有时一些话又让人想入非非,很想知道写的人长什么样,哈哈!永玲那时还带我看了她一个同学写的话,写的什么不记得了,但是那个人我还深深记得,她是一个行为举止特别大胆,有个性有想法的人——这些一向不被国人认可,何况在那时候,所以她受到了许多的冷眼和谗毁。</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五)</p><p class="ql-block"> 永玲有一个同班同学叫童禹,那时候我一向觉得她们住街上的人就是洋气,就是不一样,不像我们村里的人——土气。</p><p class="ql-block"> 那个童同学不光是她同学,也是她室友。那时候她们睡一个屋,两张床,关系特别好,两个人长得都很乖。童同学和她一起都住在当时供销社的一间宿舍里,旁边是大人住。宿舍旁边有一个粮站,村里人经常上那里交粮。当时那一排宿舍显得特别温馨、高大上,那时,阳光总是感觉很灿烂,常常明晃晃地照着。宿舍加粮站,围起来像一个四合院,院子中间有一个荷花池。夏天时,荷叶碧绿碧绿的,荷花红艳艳的,带给我许多美好的回忆。</p><p class="ql-block"> “四合院”挨着粮站的地方有一条长长的走廊,可以通向后面的菜市场。虽然菜市场只是一条马路,经常泥泞不堪,但那个地方也常常充满了我儿时的快乐。一到每月“2”“5”“8”赶场的日子,路边就摆满了各种蔬菜和肉类,让人心花怒放。下午,散场了,我经常和姐姐在那周围跑来跑去。住她家时,傍晚我们也在这条大马路上奔跑。或者大爷带我们在这条路上坐摩托车兜风。马路旁边还有一条河,印象中那条河十分清澈,旁边树丛茂密,后来不知道几时消失在了哪里。</p><p class="ql-block"> 直到现在,一想起童同学,她的乖巧、洋气、可爱就浮现在脑海。记得她学习大概也不错,那时倒让我心生了不少羡慕。后来,她们搬走了,听说她大概中学后就早早结婚了,还生了孩子。我一直想看看她长大后的样子,印证一下脑海中的模糊印象,但终究还是没有见到。</p><p class="ql-block"> 而今,那个洒满阳光的“四合院”废弃了,开满新鲜荷花的池塘,也早已变成了暗黑的死水一潭。</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六)</p><p class="ql-block"> 永玲家隔壁有一户人家也让我印象深刻。这户人家有一个女儿,姓黄,叫蔓玲。她一开始似乎是我的同学,后来留了一级变成了我弟弟的同学。她确实似乎比我小一两岁,读书跟不太上,所以后来留级了。</p><p class="ql-block"> 黄同学有一个奶奶,在四合院喂了很多鸡。她常常背着手,佝偻着背,一步一步颤颤巍巍地走,面相颇为慈祥,大家叫她“黄婆婆”。</p><p class="ql-block"> 印象中蔓玲剪的是一头整齐的齐耳短的“学生头”,后来叫“波波头”,看上去十分可爱。有一回我路过她家,看见她在窗边写作业,房间流泻出奶黄色的灯光,显得温馨舒适,玻璃窗倒映出她小巧的身影,我还听到了从房间写字台音乐盒里流淌出来的美妙的、舒缓的音乐,黄同学的妈妈很客气地喊我过去玩,进去坐一坐。可我,不好意思,也不敢,更觉得不合适。</p><p class="ql-block"> 那时我也常常想:黄蔓玲真乖,她家看上去也很幸福。我见过她妈妈几次,觉得颇有点漂亮洋气,听说她有一个“抄社会”的爸爸,什么“黑白两道”都与他有关,颇有点故事。</p><p class="ql-block"> 后来她家也搬走了,随着时间消失在了茫茫人海。黄婆婆的鸡不见了,鸡笼倒是在那个角落搁置了很多年,一点点破败,一点点消失,直到无人再把她和她的鸡,以及她家人想起来。</p><p class="ql-block"> “四合院”里住得最久的就是永玲一家,他们一直住到那一排宿舍年久失修、破败不堪,大伯工作退休才最终搬去了新家。而今,那一排宿舍凋敝潮湿,已然是废弃的危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