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市的雨

雲峰夢溪

　　立冬以来，芒市和往年一样，依然如春天般风和日丽，绿意盎然，花开鸟啼。小雪节令前一日，拂晓天未亮，还躺在自家二楼床褥上的我被雷鸣惊醒，只听阵阵电闪雷鸣后，一场近月未见的雨骤然倾泻而下，雨点打在屋顶、地面、鱼池、藤花栏架、小院内的花木枝叶上，这雨声混成的声响如天籁般的交响乐，躺在暖和的被里听雨是一种触心悦耳的享受，心里腾起阵阵惬意。骤来渐弱的晓雨淅淅沥沥清欢地下着，滴滴答答滴到天明。起床推窗下楼到庭园，雨使气温下降到16℃左右，无半丝冬寒之感，清风阵阵掠过疏篱小院，空气中弥漫着负氧离子，一片清新，使人清爽连连。这虽是一场冬雨，我却感觉更像一场春雨。

　　芒市地处滇西南横断山脉南麓，属南亚热带季风气候，多雨少旱、冬无雪寒、夏无酷暑、春秋爽朗、四季皆绿、山清水秀。呈狭长形面积一百余平方公里的坝子海拔在八九百米之间，是一个气候宜人适居、花果稻谷溢香的小城，实乃造物主天赐之地。其实这少不了雨的功劳。芒市的雨与四季相伴，只是随季节不同而有些量次变化而已，或绵绵续续、飘飘洒洒；或瓢泼瀑泻，或急促而止、东雨西晴。丰沛的雨水沁泽山川，滋润禾木，调节气温。我以为，抛开芒市的雨而谈芒市的气候物产，山川风景等，一切皆为妄谈。

　　正如“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芒市初春的雨一般在雨水节令后，总会如期而至，雨的量次也恰到好处。在经过冬季那段相对干晴后，当第一场春雨悄悄降临时，总伴着和煦春风与隆隆春雷，雨丝纷纷，犹如织女撒下银丝，来得温柔，洗尘涤霾，浸润万物与大地山川。天地间，到处土润草青，群花争艳，燕飞蜂绕，常伴生出“斜风人独立，微雨燕双飞”的意境。初春的雨朦胧温情，不紧不慢，渐次降临，润物无声。以其说是春风携雨，不如说是雨带春风。雨催花促萌，花在枝头摇曳展颜，叶在枝头沐浴萌绿。有些年春雨也会夹杂几粒冰雹飘落，拉开芒市春的序幕。初春的雨稀贵有度而不泛滥恣意，如每年正月十五目瑙纵歌节就少有雨扰。

　　几场春雨后，天气渐暖，春暖花开，此时已有人到山郊原野踏青赏春了。山峦野地，绿原野径，嫩绿一片，山谷中的野樱花远望去确也像绯红的轻云；冬来已潺弱或断流的溪沟已有了涓涓清流，水声潺潺。清明前后，染饭花开遍山野；一丛丛茎枝带刺的黄泡树上结满了团拥成簇，黄橙橙的黄泡果；红灿灿的羊奶果挂满枝头，十分诱人。与此同时，春笋及各种山茅野菜陆续上市。暮春时节，芒市的山坝已是一派芳菲竞艳、欣欣向荣的景象。此时又到傣族的泼水狂欢节了。届时，无论采花山上，街巷、广场，到处是泼水狂欢的海洋。有些年雨水也会来沾沾节日的喜庆。至于像杜牧所描写“清明时节雨纷纷”的连天雨，那是在立夏以后的事了。

　　经谷雨芒种，秧禾栽种之后，不觉中绿肥红瘦，草芳春浓。芒市就进入一个多雨、偏湿热的夏季。闲暇信步，放眼田野，风拂绿波；池塘荷艳蛙鸣，河溪水涨泛浊；远眺青山葱郁、近观树草繁茂，林草间虫鸣螽跃。夏至及两暑时节，按理芒市应进入一年中昼长夜短，相对较热时节。如果久不下雨，骄阳普照，自然湿热难耐。好在芒市海拔不高不低的地理优势，加之森林覆盖率高，绿树盈盈，凤竹森森。此时节仍清风吹拂，并非热闷不散。气温一般不超过30℃，有时会达到33℃上下。但在室内、树荫下和夜晚清晨时，依旧凉爽。久居芒市的人都知道，芒市夏天的特点，六至八月末，一般是刚天晴几日，热气开始弥漫，总会在夜里下一场雨，次日天明，天气迅即转凉，一连旬月，雨势连绵，停停歇歇，甚至持续至仲秋。台湾歌曲《三月里的小雨》唱词中“三月里的小雨淅沥沥沥下个不停”更像是在唱芒市的夏雨。所以芒市夏雨不休，连宵脉脉，风拂依依，反而感觉不出盛夏伏天的难熬。加之芒市独特的风景风情，故每年夏季，到芒市旅居避暑和旅游的外地人，随处可见。芒市夏天总会有几场雨势迅猛的暴雨，雨珠伴着阵阵风袭将天地包裹，倾泻而下，稀里哗啦，四处溅起雨花，一片烟雨朦胧。

　　仲夏时节，夏雨眷顾。凤凰树花红，簇簇似火；金莲树花开，串串嫩黄；缅桂花开满树香气四溢。几番雷鸣催夏雨，到夏末，稻穗垂弯，呈黄飘香。菠萝丛丛遍山，木瓜累累抱茎；菠萝蜜、芒果、荔枝、桂圆等夏果挂满枝头，一切显得生机盎然‌。此时市场上到处可见各种热带水果以及鸡纵、奶浆菌、青头菌、牛肝菌、鲜木耳、红菌、马皮泡等各色野生菌售卖，而鸡枞则是芒市人最爱的时令山珍；遍街的冰镇果饮，如菠萝汁、酸梅汤、柠檬水、百香果汁、牛油果汁、薏米清露等让芒市人饱享口福。

　　芒市秋季，天气并不完全遵循节令，立秋之后，仍秋雨频频。直到秋分前后，雨势稍减，娴静似羞，烟霏云敛，秋霖脉脉，阴晴不定，那又是种“半溪流水绿，千树落花红”的诗景。有时忽一阵凉风吹过，一朵乌云飘来，片云便可致雨，常东晴西雨，十里不同天。抬眼望天际间降雨的边界处常彩虹高挂。暮秋时节，夕阳如金凤来仪，熠熠灿灿，那一抹金黄、一抹橙红仿佛在诉说着丰收的喜悦。芒市、遮放两坝子是全国著名香软贡米主产地，秋收时节，田野呈现：黄谷舞风千重浪，晴空晚照万道霞的景象。秋雨仿佛惜谷悯农，少雨多晴。夜里清晨虽清凉，但午后热气炎炎，入夜若无风亦不乏闷热之感。此时夏天都很少用的空调，反而派上了几日用场。到了霜降节令，一场秋雨一场凉，湿热的风中渐添凉意。虽秋蝉啾啾，凉风飕飕，但在芒市人们不会有秋风凄切、秋愁入心、叶枯草黄、山川寂寥之感，只有稻米归仓、瓜果更丰和春华秋实的满足。

　　小雪节令后一周，芒市又下了今年入冬以来第二场雨，从深夜下到清晨，一为略显干燥的天地洗尘润湿，二则更像是如泣如诉地来道别。清晨雨晴后，天空阴沉，南风阵阵，气温又有所下降，然中午后又阳光明媚，蓝天白云，澄净湛蓝，让人感觉不出冬意。此场雨后，不知到明年春天来临之前冬雨可否还会降临，我不得而知。四季更迭，雨去晴替，芒市的冬天降雨已少，白天暖阳，夜里气温已在11-12℃间。也许冬雨不愿芒市寒意浓重，隐没无踪了？不！她其实已悄悄变成了雾、露、霜从未离开这片天地，你看那坝区的雾，山区的霜，荒野的露就是冬雨幻化的，依然默默地为天地草木滋补着水气，而不沽名钓誉。

　　芒市冬天无雪，是温凉如春的暖冬，虽夏虫蛰伏，秋蝉消匿，而此时芒市山区的映山红又姹紫嫣红，宛若彤云；坝子的杜鹃花、山茶花盛开，桂花香气犹在；冬闲的人们开始到温泉享受泡浴的欣悦；一些旅友纷纷登山野营，感受冬日风情；而此时北国已是银装素裹，风雪飘飘，天寒地冻；许多南方省市同样寒烟霾霾，落叶萧萧，冷风刺骨。谁说山川异域，风月同天？芒市即使最冷的三九天，夜间气温也在6-8℃间，所以每年来避寒过冬的北方、川渝等各省人趋之若鹜，络绎不绝。

　　芒市的雨向来未变过洁白、晶莹、美丽的雪花，对这种华而不实的冷艳，她淡笑置之。芒市的雨如芒市人一样热情浪漫而不冰冷伪善；果敢豪爽而不抠搜猥琐。她春如素静处子、夏若激情青年、秋似含情淑女、冬为遁没隐士，她的精魂已与芒市的天地山川融为一体。她懂得自己的存在，就是为了万物生存得更好。这是何等的大爱啊！我以为，这就是芒市的雨！

2024年12月1日写于芒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