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从全国最著名的耳鼻喉医院——同仁医院打车回到我租住的寓所,惊魂未定,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索性还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梳理一下,告知天下。冬天的夜很长,这给了我无限可能。两天前我正在享用自己料理的美味午餐,吃到最后几口,突然感觉有梗在喉,颇有功亏一篑的挫败感。土豆烧牛肉外加西红柿,虽然地道正宗的北京芝麻火烧凉透之后味同嚼蜡像个穿烂的皮鞋底子,那也完全不会发生卡嗓子的桥段啊?以前都说不让帝国主义卡我们的脖子,这回我倒是自己卡上自己脖子了。先让子弹飞一会儿吧。眼看着子弹飞向了无垠宇宙而不得其返,我的喉咙却一阵紧似一阵,十分担心职业生涯就此别过,美味佳肴遽然变得味同嚼蜡,我坐立不安起来。</p> <p class="ql-block">公寓的门前停靠着好几辆搬家公司的大卡车,身穿黑色警服手握矛盾的人们站成并不笔直的一队,官家的人则身穿着黑色的招牌式夹克三三两两成群窃窃私语,他们都是奉了命,前来强制执行办公楼的搬迁任务。由于涉及纠纷,终极业主将把自己的产业收回,办公楼以及公寓的租户将限期搬离腾退。我提心吊胆看着窗外杂乱无章的脚步,听着手机里传来老狼和王婧煽情的浅唱低吟:“我把我唱给你听/用我炙热的感情感动你好吗/岁月是值得/怀念的留恋的/害羞的红色。我没有看见红色,我看见的是极蓝色的天空,以及极灰色的恐惧。恐惧源于无知。我关上窗子和手机,吹灭从雍和宫请回的檀香,盖被蒙头,好像一只把头扎进沙子里的鸵鸟,单纯地希望一觉醒来世界重新变得美好。</p> <p class="ql-block">“明天你还要再来次急诊,继续输液和雾化。也许是喉咙里有异物,也许是急性咽喉炎,因为里面红肿暂时不能确诊。但是这两种可能都不会致命。”同仁堂医院耳鼻喉科夜间急诊室患者云集,值班医生一口气跟我解释了两分钟的病情,已经算是奢侈了吧,跟当今社会的爱情一样呢。我神情突然愉悦起来,之前的胡思乱想都“云深不知处了”。年轻女医生把一根细细的探镜缓慢而执着先后伸进我两个朝天大鼻孔,我闭上双眼咬紧皓齿,“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一副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神情,遥想刘胡兰当年也不过如此耳。几滴混浊老泪,几滴清明鼻涕,涕泗交颐,浑身颤抖,说好的视死如归呢?“别紧张,别紧张,马上就好。”医生手里就差一只棒棒糖了。“真不错,血液指标都很好。输液留观需要家属陪伴。”“我没有家属,也没有朋友。”我低下头含混不清地回答。医生目光洒向那些成双成对的患者和家属,动作稍微停滞了一下,“那我随时过来观察吧,有需要您叫我就行。”年轻女医生转身留下了燕语莺声。</p> <p class="ql-block">生命的结局必然是死亡,这是生命的宿命,谁都无法逃脱躲过。在我有梗在喉怀疑天怀疑地怀疑生命的时候,我刷到了琼瑶辞世的消息,随后网上又接连推送了一批有关琼瑶的报道,我还偶然刷到了《追忆似水年华》作者布里斯托病痛与挣扎的一生,《百年孤独》的马尔克斯“生命中所有的灿烂,终要寂寞偿还”等等有关生命与死亡的文字。大数据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感觉大数据竟然洞悉了我的内心世界,窥探了我强大挺俊外表人设遮掩下的懦弱与无奈的真实嘴脸。说来十分惭愧,以琼瑶为代表的言情小说和以金庸为代表的武侠小说,我竟然没有读过片言只语,实在没有发言权,但他们能在华语文学世界里呼风唤雨家喻户晓,必定有其绝妙之处。有朋友曾经揶揄我说只喜欢仓央嘉措、纳兰性德,倒是一语中的。虽然说的有点绝对,但也确实暴露出我的阅读取向和我的心胸一样狭窄偏激。不过,我读过被称作“美国的琼瑶”Danielle Steel 的几乎所有德文版小说,也算是弥补了我之于“琼瑶”的缺欠。</p> <p class="ql-block">好友赵玲在朋友圈里写道:“朋友给我说,琼瑶走了。我并不太意外,毕竟她也是80多岁了啊,生死总是不期而至。而让我意外的是,她选择了轻生,一定有她的理由吧。琼瑶的每本书,在大学里我都读过,如痴如醉,废寝忘食。寝室关灯之后,还要在蚊帐里点着蜡烛看(现在想起来真危险啊。为什么不打着手电筒看呢?可能是因为电池太贵了吧。),在别人的故事里,我感动的一塌糊涂,眼泪稀里哗啦。虽然现在回过头看看,她的作品多么虚幻多么理想化啊,可当时情窦初开,不知道爱情是什么,她是启蒙老师吧。那时的我以为,爱情是电闪雷鸣,是蚀骨噬心,是海枯石烂,是沧海桑田。爱情,就是生命。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而当时的我,为了爱情,生命、自由都是可以放弃的。我不得不承认,她的作品的深度和文学性确实无法和大家相提并论,但她陪伴了我的青春,陪伴我成长,然后走出她营造的爱情梦境。琼瑶、三毛、席慕蓉、金庸等等,都是我青春里的记忆。我们终将老去,终将以自己的方式和世界告别。一骑绝尘,有尊严的离开,是豁达、勇气和智慧。环顾我塞满了上千本的书的书柜,竟然没有一本她的书。打开一瓶2017年的Dornfelder,想想那时的爱情,恍若隔世。”周作人在其《冬天的蝇》结尾处写道:“一抄就抄了一大串,我也知道这是不很妥当的”。但明知不妥当的,我依旧抄了一大串,给我不朽的文字再注入些许灵魂。爱情,说的冠冕堂皇是“爱人”——爱你,爱TA,看似复杂美妙,涉及你我TA,其实无非是“爱己”罢了:“爱情”会让自己的日子过得更加丰富多彩(或者事与愿违),孤独时有人陪伴,快乐时有人分享,无助时有人安慰,落寞时有人倚靠。可是无论如何,陪伴毕竟是最长情的告白。“我想让你幸福快乐”——这话说的,你是想证明你的能力,还是想证明你的魅力?人生在世——想过,爱过,做过,还复何求?不论“爱人”抑或“爱己”,在当时的语境下都是一种奢侈。</p> <p class="ql-block">看着急诊室里鱼贯而入鱼贯而出的患者,看着手机上转瞬即逝一路向前的时间,我焦急地在心里嘀咕说,最后一班地铁恐怕是要完美错过了。明天等待我的将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什么样的结局?多年以后我回忆起今天的就医经过、心路历程,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