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地（小小说）

铁肩担道义

　　清明节，申时，纷纷细雨，仍在下，天色更暗了。朱家这天一共扫了六个祖坟，扫完最后一个祖坟，晚辈们都下山了，老爷子没有下山，还在坟前烧钱纸。

“娃仔妈，明年我爬不上山了，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老爷子边烧钱纸边说，“你在这里住了整整十年，在这里住还好吧？地理先生说这里是宝地，是龙地，你占了龙头，你保佑我们家人丁兴旺……”

二三十年前，地里先生还是吃得挺香的，一年四季都有人请地理先生去寻找宝地。地理先生先看有没有来龙去脉，又摆上罗盘左转右转，右转左转，不转上半个小时不收罗盘。来龙去脉选好了，朝向定好了，宝地就确定了。不行就再选再找，一直选到找到地理生先、家主满意为止。有的人家提前几年就请地理先生把宝地选好了，只等老人过世。

村里老人过世，不用打招呼，一传十，十传百，都来吃百事酒，身强力壮的男人，在地理先生的指导下，摆罗盘，扯一根中心线，在中心线两头两旁插上标记，划定开挖范围，男人们就划定范围挥锄挖墓穴，大半天就挖好了。地理先生很敬业，要对墓穴进行检查验收，扯线定朝向，朝向不能偏了，偏了宝地就是坏地了。

风水轮流转，如今的地理先生吃不香了，原因是多方面的。用地理先生的话来说，年轻人去城里打工，人死了通通烧掉，骨灰全埋在公墓里，一排排一行行的，一个挨着一个，漫山遍野都是，朝向四面八方，哪有什么风水可言，但城里人一代代还不是比农村人一代代过得好？农村老人过世了，请不到人帮忙抬上山，就花半年打工挣来的钱请专业的殡葬团队稀里哗啦抬上山埋了了事。农村殡葬团队的广告多如牛毛，可随请随到。还有呢，地理先生说就是有宝地，在别人家的承包山上，要价比买公墓的墓地少不了多少，没人买得起，即使买得起，人家也不愿意卖。如此这般，地理先生无地可理了，在不久的将来，地理先生也就绝迹了。

朱家老爷子趁还走得动，就请地理先生为自己选宝地，结果选了一年，没得到，要么不是宝地，要么是宝地人家不卖，老爷子吃睡不安，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几个儿子在城里生活，也顾不过来这事，只是逢年过节才回来，住一两个晚上就回城了。

话说回来，天快黑了，朱家老爷子才离开老伴坟墓回家。晚饭后，老爷子对仔女们说：“我日子不多了，你们打算把我埋在哪里？”

仔女们你望我，我望你，没一个回答得了。

见仔女们不说话，老爷子就说：“把我埋在哪不是为我好，是为你们好，为子孙后代好。”

大儿子终于说话了：“爸你放心，我会抽时间专门回来请地理先生帮你选块宝地的。”

老爷子点点头说：“那就好，那就好。”

可事实并不好，大儿子还没回来请地理先生选宝地，老爷子就病倒了，病得不轻，老爷子不能说话了，估计这次是要走的了。

仔女们都赶了回来，商量老爸的后事，最让仔女们纠结头痛的是没找到宝地。

老爷子看来是挺不过两三天的了。可让仔女们想不到的是，老爷子三天过后仍不闭眼，眼鼓鼓地盯着楼板。

仔女们心里难过，但又不想老爷子遭罪，都劝老爷子放心走。大女儿流着泪说：“爸，你劳累了一世人，我妈走了后这十年，你好孤独，你就去陪妈吧……”说完从上到下抹老爸的双眼，让老爷子闭上双眼。可大女儿的手一松开，老爷子的双眼又挣开了，连续几次，都是这样。

仔女们心里更难受了。

大儿子心里更难受，没能为老爸选好宝地，眼睛湿润了，就凑近老爸耳朵说：“爸，我为你选得宝地了，就在我妈的坟旁边。”

大儿子说完，老爷子喉咙里咕噜咕噜响了几声，就安详闭上了双眼。

图：网络、自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