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学·海风·夕阳

美玉魔剑

　　乍看这个标题，实在是风马牛不相及，谁能想得到，督学与海风有什么关系，与日落又有什么关系！但是，我总觉得，在时空的长河中，无论是什么，在某一个瞬间，一定会有一个交错点，或者一个平衡点，让你发现，世界、时空、历史，甚或是文化、美学、生活，都是一体的，相连的，不会有什么，是遗世独立的。

　　初冬时节，在小山城乍冷未寒的时候，我参加了局里面举办的督学培训，因年底事儿多，本不欲参加，但是培训地点在防城，离文兴处近，心想去了兴许能见见，我们自学校别后，隔了二十年止得见第一面，又去年时，再隔了四年才见第二面，因此格外珍惜能见面的机会。又兼有海姊也参加，每天依旧可以与她相约喝茶，如此便也欣然前往。

周二早上出发，一路有些儿晕车，气总不太顺，好在没什么大碍，只半途中于服务区呕吐了些，过后倒轻松了。所以有些事情也是这样，若一直堵着那一口气，便不舒坦，吐出来了，就觉着舒心了。

　　到达防城港时，近下午两点，各自安顿好，给文兴发了消息，她回说四点自东兴来，我算大约一个小时的车程，便自先收拾一下，海姊自去小憩，她一向比我容易晕车。未到五点文兴就到楼下了，我与海姊便下楼与她汇合，虽然和上一次见面只相隔一年多，可是还是会觉得分别了很久一样。我们在外面找家馆子一起用过餐，也没有什么目的地要逛的，随意走走，天色暗下来，文兴说不如到海边看看，便去取车，可是有点让人无语的是，这个地方的人似乎不讲交规道理，一条街，我们车子沿路旁停靠在划线的车位里边，靠外侧，竟然也照直停了一排车，一辆SUV 正好把我们的车堵得严严实实的，都傻眼了，这样怎么出得来？想看看他留了联系方式没有，结果车后座有个小女孩儿，说了她爸爸的号码，文兴拨过去，竟然还挂掉了不接，心里真是有点闹情绪了，这真是给城市抹黑让城市掉粉的行为，原本觉得美的地方也变得难看了。等了好一会，才见一个还算年轻的男人，自顾来了打车便走，也没有一句解释为何挂电话，也没半点不好意思的意思，确实，我们对这个城市的第一印象就不好，要不是文兴也属这里管，我得狠狠吐槽一下的。

后来，文兴载着我们沿滨海大道一路车游，到了一处广场，下车走走，广场上有好几处跳舞的人群，听口音竟都不是本地人，偶然听到一句“丫都是东北人”，才知道原来这里有许多是北方来过冬的，就像候鸟一般。走到海边栈道，海风有点大，也有点冷，但是和文兴久别重逢的欢悦，让我自不觉着冷了，看着远处文兴介绍的跨海大桥，灯光星星点点，映着海面波光粼粼，可能是因为在海湾处，没有风浪的声音，让我有种错觉，以为大海在晚上也会停歇休息的呢。我们相挽着散漫地在道上行走，偶尔会有散步的人迎面走来又擦肩而过，也有从后边快步走上来又超过去，似乎互相都没有被打扰到，我只觉得都很好，都很美，之前因为车被堵的那一点不愉快也早已消弭殆尽了！

八点多，怕文兴回去太晚，还是先回酒店喝茶，我拿了自带的茶具，海姊先回她房间去了，剩我与文兴对坐喝茶闲聊，这一个小时，多难得的光阴呀！刚过九点，海姊过来，我知道她大约也是怕我和文兴因为重逢的喜悦而忘记了时间，特意来提醒的，便再斟了茶，有一点离别的淡淡愁绪绕上心头，不过既知有重逢便定会有离别，并不例外，离别亦会因为想念而变得值得颂念的吧！喝完最后一杯茶，我取了专给文兴备的礼品，自然免不了她一阵嗔怪，路途这么远还带这些东西，我说必须要带，因为你那里没有嘛！而她，也自包里取了一样礼物送我，我很开心收下，便牵着她送她下楼，一直到她的车汇入车流再看不到，才折返回房，海姊也回房休息了，我自坐着发了一会儿呆，拆开文兴送的礼物，是一套十分精巧的瓷杯，一个大的公道杯，一个小的口杯，她知我喜欢喝茶，看到好看的早早就买下来，预备着哪时见面了给我，我真是很喜欢，一切都很美好呢！

　　培训的课程，似乎比较老道的还是学理论、听讲座。我一直都做不成一个上课能够十分认真听讲的学生，从前上学时既不是，现如今，还兼着这事务繁多的岗位，更不可能专心听讲了，但是我亦并不会因为分心处理其他事务而完全忽略课堂，教授的课程大略我能听得出中心的思想和重要的内容，多年来，因为事务繁多，我似乎也能修炼得一心几用了。之后与海姊有过这方面的讨论，她是特别善于反思的人，她说她上课习惯于控制课堂，所以学生要是在课堂上有小动作她会很不爽，但是可能从我这里发现了一些不太一样的东西，就是有些学生，上课可能并不会很专心致志地听讲，但是却并非不听，也有可能还会比那个很认真在听的学生还学得精，所以不能一概而论，不能从个人或者自我的角度十分刻板地去看待学生，看待某一个人或某一件事。我上学时，语文课是从来不听的，但是语文成绩一直到高中毕业都是班级第一，我上学时，会因身体原因常常旷课，但是也没有妨碍我考好学，这样说起来，像我这样的学生，也不能说就不是好学生吧！所以，对待学生，对待旁人，对待某一件事，或者，我们更应允许其多面的存在，而不能以自我的权威和判断，去试图复刻出来一个自己心中所期望看到的那个好学生的样子，我以为这有违天道。海姊深以为然。

　　第二日是周三，便是在这样一心几用地一面听着课一面处理着杂七杂八的事儿中过了。用过晚膳后也只在酒店附近走一走，无意中走到一处菜市场，浓重的海腥味让我们止了步，便还是回房喝茶了。我想起去年到钦州培训后与海姊关于“文化”的探讨，心里在想这一回又有什么可以思考的命题吗？似乎也没有，不过闲聊几句。可是那一篇文章，标题也落作《闲聊“文化”》的呢，许多灵感，亦是在与海姊的闲聊中得来的呢，我自己心中有一点期待，却并没有明确的主题和方向，倒是在心里生起些欢喜，这样似有若无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感觉，我也觉得很美好！

　　就这样上课下课，用餐喝茶，聊天睡觉，也没有多少新意，却也并不枯燥，日子于平淡中也自有其美好之处。到了出门的第四天，周五，那一天因为要早出门去学校参观，也起了个大早，依例做了早课，还未到七点，把窗帘窗纱都拉开了，我所住的房间正是面海，近处是港口码头，远处见海，也能看到跨海大桥，天还未大亮，港口码头灯光都还闪耀着，但是海平面眼见着涌起了晕红的霞光，我知道太阳将要升起，我用手机记录下这一刻。七点整，天亮了，灯光也都灭了，太阳自海平面缓缓升起，在半面的时候我又用手机拍照作了记录，我很难找到准确的词句来形容，那道霞光，有如佛光照进人心，让你明白，在看不见的暗夜，一直有光。

到下午，因有比较急的公务处理，便向领队请了假，央海姊陪着我一道，待完事后看时间还不算晚，大约能赶得上去博物馆浏览一番，便携了海姊出门打车前往海洋文化博物馆，但是究竟地方小，这个博物馆实在不能与以前去各大省会城市所见相比了，场馆是挺大，但陈列物品不丰，我们走了一圈，也就到了闭馆的时间了。出得门来旁边是海洋公园，我想起来文兴那天晚上开车带我们在旁边走过，说是挺不错的，我们便往里走，不一会见到了海，但其实更象是湖吧，周围都有栈道环着，游人很少，显得十分幽静，我与海姊最喜欢这样的时光，我们随意在栈道漫步，偶尔看着景色不错也留个影。等到从西面走到东面时，正好又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了，我偶然看到，这里的夕阳竟是这样美，隔着这一个“湖”，太阳就在对面，慢慢地沉下海去！宁静的水面，似乎没有风，因而能够看到对面倒影着的几棵椰树，和红得深沉的将要沉落下海的太阳十分清晰的映在水里，那一轮晕红的太阳，又正好落在了两棵椰树的中间，光和影的交错，画面似是静止，却又看得到太阳在慢慢沉落，光从白色慢慢变成淡黄、淡红、绛色、最后象是一个晕红染醉的圆盘，把天空都染成了橘红色。就着这样的光，给海姊拍了几张照片，人是看得不甚清晰了，却意外地把这光和影组合得恰到好处，成就了一幅绝美浪漫的画，就象童话世界一样美！这时候风很轻很轻，海很宁静，夕阳的光满是柔情，洒落世间，熙和温暖，我沉浸在这样的景致中，把俗世都忘却了，我仿佛在时空交错处已出离世间。我想，我把魂留在这里也是可以的吧！

但是天终究黑下来了，凉意渐浓，海姊总是担心我着凉，便把我唤回了魂。出来走到路边打车，我一面看着手机打车一面行走，海姊一直提醒不要一面走一面看手机，我也乖巧地应着，却好笑地在刚应完话就在走下路边的台阶时摔了跤，手机也差一点就摔了，还好没有，这可比人重要，却把海姊吓得惊跳，扶了我起来一直问有没有扭到脚，有没有摔到哪里？我那惯会受伤的脚，一直让海姊特别的紧张，她拉起我时手心里都是汗，我那时候觉得真是很抱歉啊！其实是因为小时候落下的病根，我自己明白肢体的协调性、平衡性都不太好，摔跤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受伤也在所难免，可是我却不愿意让海姊受这样的惊吓，试着走动，确定原来扭伤的脚踝没有事，只是右腿小腿上面被台阶刮到，有点生疼，但无大碍，为宽慰她，便说没事，她还是很不放心，一直问真的没摔到吗？直到我正常行走几步，大概看起来的确没有什么异样，她才放心。回到酒店后自己察看，果然小腿有点红肿也有点疼，第二日就变成淤青一片了，不过能正常行走也不妨事，我都已习惯。那之后我很想去回想一下当时摔倒的模样，会不会很囧，却也想不起来，自己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人生路都不会一直平坦，谁没有摔跤的时候。但是想想，若当时不是海姊在身边，若近处有别的人，可会有人愿意来扶我一下？那个样子，会不会让别人觉得好笑？我不能确切地知道答案，但是因为海姊的紧张，让我既抱愧又觉得温暖，我很奇异地把摔跤和美的元素连在一起，纠结缠绕，我想，也可能摔下去的那一刻，会很美！有种生命的顽强的美，在那一刻呈现出来。

　　那之后，关于美学的思考，就一直在脑海中盘旋，虽然凌乱，但是却有值得思考的地方！于是，有关于督学、培训、海风、夕阳、摔跤、教育等等，都和美学联系起来。

第二天的培训总结，我很用心地写就。在其中，我深刻反思这些年来，我自担任市人民政府督学以来都做了什么？惭愧，可以说什么都没有做。我一直只在自己负责的工作领域和职责范围内，做日常的工作，我只是一个财务负责人，我以为落实教育经费，做好财务管理，就算尽了职责，但其实，我不只是一个财务人员，我更是一个教育工作者，我却从来没有去深入思考过，教育教什么，育什么，督学又督什么，学什么？这让我特别难过，没有大教育观，没有全局观，却一直自诩自己对教育有情怀，以为自己为教育事业作了贡献，而事实上，我的认识是多么片面，就如同，只看到早晨的日出，却从来看不到傍晚的夕阳，一个教育人，不去关注教育发展的方向，不去研究教育的规律，我怎么敢称自己是教育人，怎么敢担着这督学的名，我因此决意要对自己做一个全面的检省。

在回程路上，再与海姊聊起那天夕阳的美，话题不由自主地与教育联系起来，我们象闲聊“文化”一样地聊起美学。我说学生一定会有许多样子，没有两个完全一样的人，但是不管什么样子，都一定有美的一面，只不过要看你怎么去发现，去发掘，去理解！就如，你能说我摔那一跤就不美吗？或许，在某一个角度去看，可能那会是最美的姿态也未可知，总之，无论是何种样子，你若从多个角度去看，一定会发现有美的地方，这是我坚信的一点，海姊亦深以为然。比如有人会说“五十岁的人了，还有什么可开心的！”，而我恰恰觉得“都五十岁的人了，还有什么可不开心的！”。所以我们应当允许所有不同的呈现，接纳所有不一样，在所有的不一样之中，发现美，或者创造美，让这个世界感受到美，用美学的观点，去装扮校园，我相信，远比那些刻板无趣的标语要强。

　　我的主旨，依旧还是抛砖引玉，教育要思考的是，我们应当如何呈现其本身之美，如何表现生活之美，又如何实现人生之美！教育，不应当是空洞虚无的，不应当是形式和口号，而应当呈现实在的美学，教育者，应当懂得敬畏生命，理解生命之美，去关注生命科学的内在的美，不断去发掘这种美，并着力表现生活的美，从而实现人生之美！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学生，都可以从美学的角度来分析教育，对待教育，形成一个大教育观，而不是困囿在十分逼仄的学科教育、分数教育之中，不去探寻美的科学，这样的教育必定是刻板的、无趣的，所教导的学生，也不会有发现美、欣赏美、创造美的智慧，那么，他们的人生，也不会有美的光芒，这样的教育，便不能称之为成功吧！督学也不应当只是一个“称谓”一种教条的活动，而更应当引领教育者去发现生命之美，这里面，漫天的夕阳是最可比拟的，这时候的光芒，并不会特别耀眼，但却是最温暖的包裹，海风，也会因之而变得轻柔起来，让你觉得如春风润物，慢慢地，爱的种子会在心底发芽，慢慢地，就会长成参天的大树。

我期待着教育的光芒，象温暖的夕阳那般美好！

甲辰龙年冬月初四夜小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