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炉话旧】老桌子的温馨

泰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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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涟源，地处湘中，小时候使用饭桌（现在还有很多家庭用），是那种敦实的方形桌。其构造独特，分为三层，桌面由两块活动的木板组成，一般是放置煤灶之上，是家中必不可少的生活物品，再穷的家庭都会有这一物件。

这桌子堪称家中的多面手，吃饭时，一家人围聚，饭菜的热气与欢声笑语在四周弥漫。寒冷冬日，它又化身温暖港湾，炉中的煤火熊熊燃烧，驱散寒意，大家围坐烤火，畅叙家常。孩子们以它为书桌，在那一方天地里，伴着昏黄摇曳的油灯，努力汲取知识。遇上阴雨天，潮湿的衣物搭于旁边，借炉火烘烤，渐渐恢复干爽。闲暇时光，它还能变作牌桌，成为娱乐消遣之处。

曾几何时，这样的实木桌作为嫁女的嫁妆，带着娘家的温度与期许，开启新的生活篇章，往往相伴一生，直至岁月尽头。

记忆中的我家那桌子，早已被时光侵蚀得破旧不堪。桌角咧开一道醒目的大口子，仿佛在无声诉说着往昔的故事。桌面被刷得发白，桌板缝隙间污垢却总若有若无的存在，似是藏纳了无数岁月的痕迹。每到用餐之际，一家人围坐一团，热闹非凡，只是家中人口众多，小小一桌常常难以容纳，需添上凳子，在我们当地，这叫做“挂锅（角）”，为这团聚时刻增添了一抹独特的乡土韵味。

冬日漫漫，炉火在桌下热烈地燃烧。那时并非烧藕煤，而是将本地盛产的廉价无烟煤与黄泥混合，加水反复踩踏，制成一二十斤重的大煤饼，待使用时敲成小块。火焰升腾，比藕煤更为旺盛，映照着围坐的家人脸庞，红彤彤一片。尤其在冬雪飘飞的日子里，一家人围炉而坐，听父亲讲述那些古老而神奇的故事，成为童年最珍贵的回忆，欢乐在心底静静流淌。

家里有读书人时，方桌又变成书桌。母亲总是忧心光线昏暗伤了我们的眼睛，不时地叮嘱，要趁着天光完成当天的功课。如果我们贪玩，或帮着干农活，作业就只能晚上来完成。夜晚来临，昏黄的灯光洒落在桌面上，我们兄弟姐妹（我读书时，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都上学）各自占据一方，就着那一盏如豆的油灯，埋头于作业之中，却也成为当时家庭的一道风景。

平日里，桌上菜肴是极为简单的，多是自家地里采摘的蔬菜，水煮盐向，油星寥寥。唯有新年之际，桌上才会摆满丰盛的鸡鱼肉等佳肴，那是一年中最令人期盼的时刻，满溢着浓浓的年味与幸福。

在村里，每逢红白喜事摆酒设宴，这桌子便成了抢手之物。因其轻便，一两人便能轻松搬动，于是邻里间相互借用，在这借还之间，传递着浓浓的乡情与温暖。

这小桌见证的，不只是欢笑，亦有泪水。儿时的我，若有顽皮犯错之时，桌旁便会响起母亲的呵斥，随之而来的是“竹笋炒肉”的惩戒。竹枝抽打在身上，虽未伤及筋骨，却也疼得刻骨铭心，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而这一切，小桌都默默看在眼里，成为无声的见证者。

直至 2011 年，这张旧桌仍在坚守。直到弟弟新建房屋，为母亲购置了带有排烟管道的新式炉子，其巧妙地融合了桌子的功能，冬日里暖意融融，舒适宜人。母亲对旧桌怀着深厚的眷恋，不舍丢弃，将它挪至自己的卧室，用来存放杂物。如今，每次归乡，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投向那旧日的桌子，往昔童年的欢笑与泪水，仿佛依旧在这方寸之间萦绕，未曾散去，心中满是温馨与怀旧之情。

我们在这张小桌上度过了成长的岁月，在它的陪伴下，从懵懂孩童成长为少年，完成了学业的积累与人生的初步探索，走出了山乡。

老桌子，早已不是简单的一件家具，而是思乡、思亲情感的寄托，是灵魂的归宿。每一次目光的触及，都能唤起心底最柔软的回忆，那是对童年时光的深深眷恋，对过往岁月的无限缅怀，岁月悠悠，情怀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