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征文】拐弯处（散文）

陶然

30多年前，在去考场的路上，发生的那骇人的一幕，改写了我的人生。 　　那个年代，尽管我是第一次从山那边来车水马龙的市区，参加考试，但也没人陪伴，更谈不上有家人护考。 高考前一天，老师领着我和三个男生，坐上了一辆汽车，经过两个多小时的颠簸，开到市区。在站前小学附近，租了两间最便宜的宿舍。 平日上学，村子里也没有女孩子，所以，我独来独往惯了，倒是并不感觉孤独。 　　第二天吃过早饭，收拾好垫板和文具，就赶往考场——站前小学。老师和三个男生走在前面，我一个人默默地走在后面，脑子里还在背诵诸葛亮的《出师表》，渐渐地就和他们拉开了将近100米的距离。 再拐一个弯儿，就到考场了。突然，有一个满头银发的大妈，直挺挺地“咣当”一声，就横到了我的脚下，四肢抽搐，翻着白眼球，嘴里吐着沫子…… 因为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出师表》上，这惊悚的一幕，吓得我“妈呀”一声，本能地跳出去老远。从小到大，哪里见过这阵仗啊？说魂飞魄散，绝不夸张。 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我是怎么进的考场，老师和我说啥了，都没有一点印迹。坐在那里，浑身就是筛糠。 　　发卷了，我颤抖着双手，把自己的名字和准考证号，歪歪斜斜写在上面。心里始终有一只小兔子在跳。 可能监考老师看出我的异样，问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苦涩地摇了摇头。她微笑着安慰我，不要紧张。 我又如何能不紧张？脑海里全是那位大妈狰狞的面孔，想得全是她怎么样了，有没有人送她去医院，她会不会死，我是不是太冷漠了……语文试卷上的文字，飘飘忽忽的，半个多小时过后，我攥上拳头做了N多次深呼吸，心神才平稳下来。 语文是我的强项，作为课代表老师经常夸我的。然而，那天，我却有一种爬山过岭趟荆棘的感觉，稀里糊涂，答的对不对，全然不知。 　　那天夜里，我头疼欲裂，而且发烧了，老师给我买了几片去痛片。第二天迷迷糊糊地把物理化学还有英语答完了…… 回到家，我就像被寒冰狠命冻了一夜的花——立刻枯萎了。老妈心疼得也一个劲儿地流泪。 我知道，我的“教师梦”泡汤了；我的“作家梦”成了泡影。 　　一个多月过去了。一纸医学院的通知书来了。 按说接到通知书应有喜悦之色，然而，我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兴奋。反之，有的太多的委屈。 我从来没想过当医生，胆小得像个猫似的我，如何去面对手术刀？我也不喜欢当医生，医院里没有生机，没有色彩，气氛压抑。 我想复读。将近古稀之年的老母亲，思忖沉默了半天，从那口漏风的嘴里说出来一句话：“丫啊，老妈支持你，别委屈了自己！你放心，就是砸锅卖铁，我也供你！” 我趴在她那干瘪的怀里，失声痛哭。这些年，她含辛茹苦把我养大成人的一幕又一幕，都跳脱出来——我13岁那年父亲撒手人寰，扔下60岁的母亲，还有几亩薄田和三间小茅草屋。 母亲年纪大了，地让给了哥哥们种，母亲靠从鸡屁股、小园子里和拾荒省吃俭用攒几个钱，供我读书。按照哥哥姐姐们的意愿，我早该下地干活，嫁人生子了。是老妈妈，宠着我，看我成绩好，一直毫不动摇地支持我。为了我，她和她的那9个孩子，都闹僵了。一个人领着我，在一边过着清汤寡水的日子。挺拔的身躯，日渐佝偻；明亮的双眼，日渐混浊…… 我不能太自私了，不能让老妈妈的脊背再弯下去了。为了老妈妈，我也只能放弃自己的爱好，理想，退而求其次，学医当大夫吧。 机遇如天气，变化无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 　　后来，当我学到“癫痫”的医学知识时，我立刻想到了那位倒在我面前四肢抽搐改变我命运的大妈…… 这是不是上天的故意安排？冥冥之中，我就该学医，就该穿白大褂！ 人生，有多少次转折，就有多少次考验！ 五年的大学生涯，练就了我一身的胆量。走进医院，面对解剖，手术，不再胆怯和慌张，反而沉着镇定。当我用自己学到的本领，把患者治愈或者从死神手里把他们抢回来之时，我感觉到了职业的神圣和不可侵犯。不知不觉，我深爱上了自己的职业。 　　白色世界，手术刀，患者，救死扶伤，医者人心，人生价值也不低。 可谁知道，命运拐了一个弯，让我实现了梦想。 十年前，省内一家医学院面向各大医院招聘老师。我眼前一亮，立刻就去参加了考试。笔试面试，一路顺风顺水，我成了一名穿白大褂的老师。 当了大学老师，时间相对自由了不少，不用坐班，不用加班加点。看书的时间相对宽松，坐在电脑前敲字抒怀也得心应手，我成了一名自由撰稿人。曾经的梦想——回来了！ 过往的医院实地工作，丰富了我的阅历，饱满了我的文字，大爱了我的情怀。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却原来拐弯处，是上天对我的历练和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