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解构与重塑——关于诗人海洋与“江门诗人群像”

李月边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回归、解构与重塑</p><p class="ql-block">——关于诗人海洋与“江门诗人群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文/李月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与海洋,似乎都与春天有关。认识海洋时,他才26岁,笔名还叫泊士,个子高瘦。其实他的相貌、身板与性格,跟现在比变化不大,生活中谈笑风生,没一丝暮气的感觉,仅是头发没那么乌黑而已。那时,他在我们县城的诗歌圈里,是我需要仰望的名人,年纪轻轻已经是一个县级大企的总经理,算是“经济能人”。他之所以出名的一个重要原因,除了诗写得好、说话幽默兼带颜色外,还因为他经常为文化活动拉赞助,比如文学大赛、歌唱比赛暨民间文学刊物出版之类,特别是把诗坛搞得风生水起。记得在1990年春节的圈子聚会上,10多人挤在一间10多平方米的茶房里,我初次见到了海洋,他说话时朝气蓬勃而且意气风发。春节,历法上是春天了,但在南方却是最寒冷的时期,狭小的茶房因多人抽烟而烟雾弥漫,灯光昏暗,却又暖意迫人。后来,他仍然搞他的企业经济活动,甚至去流浪了好几年,而我一直混在媒体中当着小记者,没写诗了,而与海洋的交情,在很长的时期里,大约就像春天,仅仅止于认识,但有着见面点头的暖意,仿佛春风与小草。</p><p class="ql-block"> 就这样到了2016年春节。写了《爱是寂寞撒的谎》《懒得结婚》等长篇小说的女作家蔼琳从重庆回来娘家,约了我们几个晚上茶聚,我与海洋才面对面地谈了许多话题,当然包括诗歌,联系才逐渐多了起来。转眼又到了2017年春节,我移居香港了,在港过的年。除夕深夜,海洋竟然与我电话联系,谈的只有一个话题,那就是让我重新写诗。他说的一句话我记忆犹新:“你既然没当记者了,就重新写诗吧!不能把对文字的爱好扔掉了。”就这样,离开诗歌20年后,我又悄悄地学习写诗了,悄悄地当一个诗歌爱好者。我曾经询问过他为什么要怂恿我重新写诗,他得意地说,因为必须找一个可以聊诗的人。此后,只要我回到家乡,就会被海洋困住,与我聊诗,甚至一整天都是聊诗,或许已有无数个夜晚,就两个人边饮茶边聊诗,聊到月沉星隐。聊起诗来的海洋是严肃认真的,也是至真至纯的,可以不耻下问虚心请教与交流探讨,可以为了坚持某个观点而吵架,比如关于“诗在现场”的问题我俩在线下线上就吵了许多回合——他对易学、儒学、佛学、道学的研究很深,常常以易经及儒道释的经典理论去研究现代诗歌、分析诗歌、理解诗歌、创作诗歌,算是独辟蹊径,估计这特点在中国现代诗坛是独一无二的。</p><p class="ql-block"> 到了2018年春天,野松、海洋、潭啸、漠阳等10多名江门诗人,构想并命名了 “珠西诗群”,自发性地与珠江西岸城市的一帮志同道合者策划组织了不少诗歌活动,取得不俗的成绩,我有幸也是参与者——或者,海洋就是通过珠西诗群的许多活动,深入认识并理解了许多优秀的、特别是新晋的江门或江门籍诗人,并产生了为江门诗人以诗“立像”的想法。三年前,海洋开始着手创作《江门诗人群像(组诗)》系列诗歌,陆陆续续地推出了他的“像诗”近30首(人)——当然不是全部江门诗人,有许多写诗不错的江门诗人遗漏了,因为他不认识或者认识不深。认识与理解,是此类诗歌创作的基础,否则就会流于诗人互赠的平庸的唱酬之作。但现在海洋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年轻的泊士了,既有着深厚的国学修养,又饱读现代诗歌及理论的他对诗歌早已有着清醒的认识与独到见解。</p><p class="ql-block"> 比如关于诗歌的形式与内容,他说:诗歌的形式及其内容由事态组成,形式是可观可触的,但内容是根据形式所营构的意而内存在无形之中,触摸不到的。这个意的本意来自于客观,读者根据自己对客观的认识得出意的释义,其义是各不相同的,因为际遇不同所以产生不一样的意。关于意境,他是这样理解的:诗经如佛经,诗歌的色即形,诗歌的空即意,形和意结合所衍生的感觉叫作意境。意境也像禅意,里面含有五蕴,禅意所指的五蕴为色蕴、受蕴、想蕴、行蕴、识蕴。关于诗歌的作用和义务,有人说具有文化的、社会的、道德的、审美的、教化的……也有人认为是一种自我抚慰与自我愉悦等等,但海洋说:诗歌的作用与义务是从客观现象中提炼主观意识。主观即经验,即真理(注:主观与经验是否等于真理,可能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理解)。而经验和真理分配在每个人不同的思维体系里面,自然发酵成认识的浓度,也即是读者对诗意的悟性的情度。关于诗歌的形式内容、作用义务、意象意境之间的关系,他结合佛学《心经》的色空论,认为色即事物,空即事态,事物即形,也即是客观存在的东西,事态即事情的变化结果。他说:诗歌的内容不需要主观认定,只允许主观认识,诗歌的意象则必须符合公共意识,也叫作公共意象,排斥私人意象。公共意象是来源于客观,而私人意象是来源于个人的喜好和偏见,是没有根源没有理由的意识,因此诗歌需要借助画面感内存意境,而不是用语言说明意义。因为语言所说明的事态已经固定在语义之内,而画面感也即物象所内存的意义是没有限量的,是取之不尽的,任人所需而释放符合各种感受的意识。所以,海洋创作的江门诗人系列“像诗”,大抵也是基于以上认识,并以创作实践来验证这种认识。也就是说,海洋的诗歌创作,是有理论依据的,这为诗的思想升华提供了坚实的平台。而他的这种理论依据,可以视作是一种诗歌文化的回归,也可以视作为一种文化自信。</p><p class="ql-block"> 我阅读了海洋的每一首“像诗”,不能说每一首都是优秀之作,但有的确实能让人拍案惊奇。在素描训练或在绘画中,有一条行之有效的经验或者方法就是“从整体到局部”,这是“从概括到具体”的具体表现形式,体现了绘画训练与创作的逻辑顺序,因为任何事物比如一个人或者某个场景,在限制于画面时就是一整体,这个整体包含着各个部分,如人体的外部结构有头部、颈部、躯干部、四肢等局部所组成,不同的局部又由不同的小局部(细节)所组成,不同的局部构建了不同的整体,在自然光与人造光的不同环境下会呈现不同的光影关系。在绘画时不断地从整体到局部,又不断地从局部回到整体,而局部永远从属于整体。海洋对笔下多位江门诗人的理解,似乎是反着来了,把不同的局部拆卸拆散,或者就像漫画家一样着眼于某个局部并夸张、隐喻,然后再组装成为整体。海洋甚至将自己也拆解了:在《海洋在如琴湖玩自拍——赠给自己的自画像》中,他将自己的皱纹、步履、坐姿与感叹拿了出来,与湖水、下山石径、落叶、五老峰捆绑在一起,重塑了一个新的“海洋”,即底气雄厚、揽眺碧水蓝天而又心志平和的海洋,“夕阳为我涂上了底色/我的底气雄厚得/如静坐的五老峰/眺揽碧水蓝天”,这里面隐含着某种自我批评与反思,还彰显了对老年将至的自信——被海洋所认识并自我理解的诗人雕像便跃然纸上了。所以,在创作技巧上我觉得海洋也是在实践解构理论。</p><p class="ql-block"> 所谓“解构”,就是“结构分解”,是上个世纪60年代法国哲学家、解构主义领袖雅克·德里达提出的一个学术批评术语,其概念则出自于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中的“deconstruction”一词,原意为分解、消解、拆解、揭示等。德里达对西方的哲学思想非常不满,以“解构”为枪向自柏拉图以来的形而上学传统发起挑战,并在海德格尔的基础上补充了“消除”、“反积淀”、“问题化”等概念,从语言观念的分析入手,对“在场的形而上学”进行了解构。德里达的解构主义影响极为广泛,涉及了一切艺术形式,诗歌也毫无例外地波及,形成了潮流,直到现在。我所理解的诗歌解构,除了是批评方法外,也是创作方法,甚至是观察方法:每一次解构都表现为旧结构的中断、分裂或解体,但是每一次解构的结果又都是产生新的结构;或者在观察事物时,看到正反两面之外的第三面,如硬币的正面、背面外还有曲面,而曲面就是对正背两面的“解构”。在《致诗人教授翦伯象》一诗中,除了“胡须”与“老茧”是翦伯象教授的容貌特点与笔名外,完全消解了他的传道、授业、解惑的职业身份。海洋写道:“耳朵贴近你的诗/我听到诗的心脏牵动潮汐/值班于你的灯下……诗的藤蔓缠住岁月的尾巴/在你的手心堆叠成老茧/你抽出蚕丝编织诗歌的韧性”,最后海洋写道:“我拐了许多的弯/在人的心里寻找到你的踪迹/发现,你已寄居在诗的体温里”,通过阅读翦伯象的作品来认识翦伯象,从而组装了一个翦伯象诗人身份,少了教授端庄严肃的气质,而多了些许浪漫温馨。在《轻盈是你的气质——致诗人星草》中,海洋这样写:“我在你的诗里/拧出甘草的药效/清理掉/沉积于日子里的积尘……我在诗歌的滩涂登陆/仿佛,登上你的心电图/跟着脉搏的节奏/享受你营造的恬淡心境”,星草是来自北方的女诗人,体形比南方女子高大,在江门某单位当着文学编辑,海洋的诗中完全地消解了这些,而是揭示了星草的诗歌中的“轻盈”特征,有甘草的“药效”,还有“恬淡”的心灵,海洋以一种充满诗意的语言,刻画了一位可人的星草。《掘自脸上的诗——赠诗人潭啸》中,海洋将潭啸的脸蛋、影子等拆卸出来,与大山、青苔、黄昏重塑在一起,“泊在溪声的秀色/挪吻你的脸蛋/将大山与你的缘分粘在青苔里/包裹住一块巨石/爱的底座如此之厚实/你的影子沉在黄昏最后一撮光里/无法自拔。向往的地方/渐渐钻进夜色,在一首诗里若隐若现”,这是一个天真烂漫、为爱自然而活着的潭啸。而张睿,还是一位在读高中的少年诗人,海洋对他的解构与重塑有着独特的“狡黠”之处,巧妙地将母子之情入诗了,“你掏出童真/搁在妈妈的膝盖上,仰脸/往妈妈美丽的脸上印证审美观/有时候,你呆呆地坐着/用诗歌构思的飞行/遨游天际。瞰视妈妈辽阔的胸怀/寻找升华的两座高峰”,一位正在成长并且有理想有追求的少年诗人横亘在读者面前。</p><p class="ql-block"> 海洋以“群像”刻画了多名江门诗人,还有野松、门梁、康释然、廖欣、杨雨、漠阳、钟建平、黄元元、张志伟、周小权、许柏强、懂小姐、宁荣生、唐殿冠、姹娜等,他们很优秀,在此不再啰嗦了。在这些作品中,海洋大都使用平凡的词语与节奏,词语是思维的载体,作品的措词承载着它的思想。然而,词语作为一种思想承载符号,既包含着曾给使用过的痕迹,但同时又可以人为地赋予其某种想象色彩,这正如美国诗人罗伯特·弗罗斯特说:诗人真正的快乐是创作时使词语为自己所用,而不是依赖于词语本身固有的意思。海洋在运用解构法,对诗人进行二元分析的同时,活用了词语的这种可变动性,比如隐喻性、象征性、通感性等,展示了他认识诗歌、诗人及对世界与生活的理解。</p><p class="ql-block"> 在这期间,海洋曾经给我发来一段话:“最近学习了实事求是论,感觉与诗歌写作有着相通的理念。经过多日的思考,我认定诗歌写作与实事求是论是相通的,为什么这么说?因为诗歌灵感来源于事和物。实事,特指客观上存在的一切事物;求是,特指探索,研究。因此诗歌是通过看到的、闻到的事物想象出事态,加以认识并提炼出精于普通观感的观点,这就是升华。诗或者其他文学体裁都是因应积累在生活中的经验而取材于事和态的反映,也可接续于前人或者历史的生活体验回映于现场进行刍思,从而捕捉到经验的接口,接通他人的经验汇聚于诗歌现场构成诗的张力、回弦或者指向,这都是思想的力量”。当许多诗人继续在务虚的路上追寻诗歌的出口时,海洋想到了求真作为切入口,或许这也是他创作《江门诗人群像(组诗)》的一个追求。《易传·系辞上》云:“书不尽言,言不尽意”。因力有不逮,我无法更加深刻更加充分地去分析《江门诗人群像(组诗)》的风格特点,只能留给读者去欣赏品鉴,或许品出的是另一番光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