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铺子（散文）

晨·钟

陈家人在和硕特街盖裁缝铺的时候还是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那时这条街还没有商业化，路旁行道树后多数是高墙和深宅大院。他们选中了行署靠垫厂往南一户人家迎街面的西墙。“就在这盖吧”大裁缝说，“咱们是亲戚，平时能有个关照”。

陈家铺子没有像那时多数人做街面房时盖成铁皮房或简易泥砌的砖木房。那时转盘白骆驼那一带商业氛围初成，高大的新区商场前沿街的就是一排铁皮房和简易泥砌砖木房，卖酿皮的、开饭馆的、理发的、做裁缝、卖日杂的都使用这样的房子，简便快捷又红红火火。“盖房就要盖好，一大家人的生计呢”大裁缝拿定了主意。于是周日时，大裁缝夫妻借了一辆车，把一家大小都动员来包括还在上中学的半大小子们一起到东边山脚下的戈壁滩里捡打地基的石头。陈家人能吃苦，不久就盖起了砖混结构的30多平米的门面房。

“蕾蒙成衣店”开张时，把亲戚几家的缝纫机都征用了，几台缝纫机轰鸣起来就像个小厂房。大裁缝在家排行老三，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店开张后，五妹、小姑子、弟媳、侄女都是徒弟，还有一个有着一个奇怪名字的外甥女稀罕，据说她前面连续生了三个男孩，到生她时一看是女孩，家人连呼真稀罕，起名就叫了“稀罕”。稀罕是最小的裁缝，勤快灵动又朴实。裁缝店虽说名叫成衣店，但家里家外的人都习惯称呼裁缝铺。一进裁缝铺迎面靠墙是一张木质大裁案，上面摆放着木尺、皮尺、剪刀、颜色各异的划粉、大大小小纸片剪成的衣服不同部位的板型和花花绿绿的时装杂志。左边靠墙竖放着一张稍小的案子，整齐摆放着一卷卷的布匹，往上抬眼处并排钉着两个粗木杆是挂衣架，挂着做出的成品服装，案子下有一个大纸箱放着剪下来的各种材质的碎布条。右边靠门口处有一个煤炉子，烟筒紧挨着着墙，上端通到窗外。窗台下放着一个锁边机，再往里就是二排两两相对齐头挨着的缝纫机了。

裁缝铺很热闹，虽说是5个裁缝，但姊妹情深，不时的大裁缝的二姐、四妹、弟弟有事没事都聚在这里。冬日的时候一推开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炉子上坐的水壶呼呼冒着热气，缝纫机嗒嗒的转动伴随着妇人们轻声慢语的唠嗑。弟弟话不多，在一家汽车修理厂做板金工，多数时候埋头帮着修理保养机器。大裁缝没上过学，不知什么时候练下了一身技术，又让人纳闷的是她不仅认字写字还会计算，而且记忆力极好。每个人的衣服尺寸扫一眼就知个差不离，皮尺一搭别看正聊着天，但数据全记下了，从来没见量过第二遍的。后来有了手机，大裁缝短信玩得很熟练，不像不识字的人啊，有人惊叹说。

大裁缝一家早先是陕北定边县村里的，解放后一大家人就先后辗转出来先在巴彦淖尔后在巴彦浩特定居。大裁缝刚来时才三十多岁，长发大花眼晴，透着一份精明。有了这个店，一大家人就有了着落。那时街上人们多骑自行车，生活慢，一切都慢，人们穿衣还是习惯于在裁缝店里订做。每年腊月里裁缝店里要好好忙一阵，直到年三十。有一次是年三十的上午，大裁缝一个人来到铺子收拾整齐就要锁门时，这时一个怯怯的中年妇女牵着一个六七岁的女孩嗫嚅着说能不能给孩子做身衣服。大裁缝生气地说：“都甚时候了，才想起给娃娃做衣裳”，欲待拒绝却又看到小女孩一脸期盼的目光，终又不忍心，引进屋去给孩子量了尺寸，让明天来拿。临过年裁缝铺里炉火都关了，大裁缝就这样一个人一直忙到晚上。

裁缝铺越干越好，就有了名气。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小镇摩托车开始普及时也就是裁缝铺最红火的时候。裁缝们做旗袍、做西装、做夹克、做裙装，只要顾客拿来样子就能做出，裁缝铺里还有了各式各样一卷卷的名牌商标。大裁缝张罗着给妹妹和侄甥徒弟们嫁了好人家，又帮唯一的弟弟盖了新房成了婚，把二位老人从老家接来和他们一起住上，裁缝这一大家人其乐融融。

新世纪初期，小城私家汽车开始多了起来，人们穿衣更加新潮多样化，出现了更多的时装店、服饰专卖店，裁缝生意日渐萎缩。也就是这个时候小镇迎街面平房开始拆改建楼房。大裁缝深思熟虑下决定顺势关门停业，好在几个徒弟当时都有了着落，先是小姑子去了一家银行，后是侄女，婆家给她找了一份国企工作，外甥女稀罕婚后转行开了一家窗帘店，五妹去了一家超市，弟媳开了一家麻辣烫店主打陕北荞麦凉粉。大裁缝这年已五十多岁，早几年她就学会了开车，而且还盯上了方兴未艾的汽车保险。她借着做裁缝时积累下的人脉，拿下一个又一个单子，她又付得出辛苦，能主动为被保车办牌照办年检一趟又一趟，很快她的业绩上去了，那几年公司奖励她年年出境旅游，她的视野不是一般的大。

大裁缝儿子是飞行员在国航工作，定居在了北京。有了孙子后，她就考虑搬得离儿子近一些。“北京房价贵，呼市总能买得起吧，有动车，几小时就到了北京”大裁缝说。丈夫在事业单位退休后他们就搬到了呼市，住在呼市的大裁缝在老年大学每天定时参加活动，还学会了作抖音不时晒一下生活，当然不忘盯着手头那些车险，哪辆车险到期了，谁又买新车了，她都心中有数。丈夫哂笑：“总说自己没文化，而没文化的人做得都是有文化的事”。是啊量体裁衣，唱歌跳舞，做抖音，何尝又不是艺术呢？她的微信名抖音号也一直用蕾蒙，这是个有足够内涵的名字。岁月悠悠大裁缝惬意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