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六）第五章 替岳翻案泣鬼神——《张孝祥传》

长江树（刘人云）

按：
    
      南宋初期著名的爱国大词人、书法家、状元张孝祥（1132年——1170年），系唐代诗人张籍的七世孙.。
     张孝祥善诗文，尤工于词，其风格宏伟豪放，为“豪放派”代表作家之一。有《于湖居士文集》《于湖词》等传世，《全宋词》辑录其223首词。
    他曾长期在芜湖生活，芜湖著名风景点——镜湖，就是他创建的。上世纪90年代，汪应泽先生和我在史实的基础上创作并出版了这部小说，现奉献给广大读者，以示纪念与推崇。

全 书 目 录

前 言 …………………(1)

楔 子 少年经历多不平(1)

第一章 求学健康救歌女(5)

第二章 家信召回鸳鸯散(14)

第三章 一举中魁美名扬(28)

第四章 敢抗群奸陷危境(44)

第五章 替岳翻案泣鬼神(59)

第六章 群杰荟萃慨而慷(73)

第七章 官途多舛破镜圆(88)

第八章 悲壮词篇感天下(102)

第九章壮志未酬难逍遥(117)

第十章 遗恨悠悠名永垂(133)

后记 ……………… (148)

附录: 《张孝祥》 宛敏灏

(149-170)

​​

张孝祥传

                   汪应泽   刘人云 著

第 五 章   替岳翻案泣鬼神

    绍兴二十五年(公元1155年)张孝祥罪己的奏章呈上足有一月余,仍旧杳无音讯。

    

    但是, 意外地却获得了一个好消息: 高宗经过一年的考察, 对张孝祥的学识和品格有了较为深入的了解, 便正式敕封他为“秘书省正字”,  掌管皇家文书档案以及图书资料等, 这是增长才学见识的极好机会。孝祥愉快地接受了这一官职。至于,他父亲因胡邦衡事牵连下狱一案，高宗也未追问孝祥的“连坐”罪过, 实在出于孝祥意料之外。

    上任不久的一天,他在整理众臣折奏的时候,偶然发现广西路安抚使上书的关于岳飞将军后裔流落广西为民的呈文，不由得异常激动。

    其实,对岳飞的事迹,他并不陌生。在他十岁举家迁至芜湖(于湖)的那年,这位抗金爱国名将即被害屈死于风波亭。噩耗传开, 全国为这痛泣且震怒! 奸贼秦桧为千夫所指, 忠将岳飞为万民所仰。许多城镇的百姓绘了岳飞父子的画像在街头到处张贴,有的甚至写了“还我山河,还我岳飞”“撼山易、撼岳家军难!”的大字贴在城头显赫的地......真是泪雨纷纷悼忠魂,奸贼作乱天下恨。

    每逢岳飞遇难的忌日,人们都会自然忆起这位将军的丰功伟绩。在金人完颜亮率兵南侵攻城掠地之际, 人们总是感喟地说:“如果岳飞将军在, 吾国决不会遭到如此的惨败!”

    是的，自从绍兴十一年秋岳飞遇害之后,金人进攻南宋如入无人之境。高宗听信秦桧谗言, 罢免了爱国将领韩世忠和刘锜的官职, 将大片锦锈河山拱手让给金人!使得沦陷区百姓遭殃, 生灵涂炭，财产、妇女被金人掳掠一空, 造成惨绝人寰的大灾难。这些，都曾为孝祥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想到这里，一股热血涌上他的心头,一种难以抑制的愤怒使他捉笔疾书, 滔滔千言一气呵成。在这篇奏议里，他向高宗强烈要求, 给岳飞平反,礼恤他的后代。其中有一段文字尤其大义凛然,慷慨悲壮, 等于在当时是非颠倒、腐败昏庸的朝廷里, 爆发了一颗原子弹:

    “ 岳飞忠勇天下共闻 ,一朝被谤, 不旬日而亡, 则敌国庆幸而将士解体, 非国家之福也。
今朝廷冤之, 天下冤之, 陛下所不知也。当亟封其爵, 厚恤其家,表其忠义, 播告中外。俾忠魂瞑目于九泉，公道昭明于天下。”
     ”今朝廷冤之, 天下冤之, 陛下所不知也。当亟封其爵, 厚恤其家,表其忠义, 播告中外。俾忠魂瞑目于九泉，公道昭明于天下。”

    这份奏议刚从邸报上发表, 立即引起满朝轰动, 有的拍手叫好, 有的暗中称快,更 多的人是为孝祥担心……秦桧一伙却气得七窍生烟。

    秦桧紧急召集狐群狗党商量对策, 其子秦禧道:“对于这种死硬派，应以毒攻毒, 请田师中邀几个同僚,分别上奏弹劾张孝祥, 还可从其父勾结胡邦衡阴谋反叛为由, 加给他一个知情不举、窝藏人犯的罪名, 可从死囚中找一个人为佐证,不怕皇上不信, 必置他于死地而后快!”
      网织罪名,诬陷忠良,是秦桧一帮的拿手好戏和惯用伎俩, 因此遭害，或罢官或坐牢或杀头的忠臣良将平民无以计数。想当初, 秦桧就是靠搞阴谋诡计一步步爬上权力的宝座。

    他是江苏江宁人, 祖辈靠盘剥佃户拥有六十余万亩田。到了秦桧手里,每年收租六十万斛。然而, 早年他并不得志, 学业不精, 但善于逢迎拍马。二十岁左右,他卖了祖上两万亩田，搭上了自己的爱妾, 才巴结上当时的尚书右丞相李邦彦, 谋了个太学正的差使。所谓太学正就是皇宫的教育机构的头头, 因此有了接近皇上的机会。
    

    欲想得到徽宗的赏识, 秦桧的确下了一番苦功: 他收买了一帮舞文弄墨的谋士,整日价为徽宗歌功颂德。他还不惜破费万金在自己的官邸中建造了一座“琼兰亭”;内有一间金碧辉煌的画室。室中按照宫廷的样式装饰, 天花上画以藻井图案，屋顶上加以玻璃瓦筒,四壁粉刷一新,上制浙东山水的水墨画。新奇的是画中的山水乃真物:在墙壁中秘密设水管,引钱塘江水入画, 盈盈数尽。末端凿穴蓄之;山乃太湖运来的花石纲,制得重峦迭嶂。远远望去,山环水回,煞是壮观。

    这日, 他专请徽宗前来游玩。徽宗微服出行,只带了一个太监,饶有兴致地进了秦桧的画室。秦桧心中早已算定，徽宗当个管艺术的皇帝还差不多, 当个治理大国的皇帝却根本不合格。对于徽宗在书琴字画方面的兴趣和才能，秦桧了如指掌。因此,投其所好, 以这奇巧的画室来骗取徽宗的欢心和信任，恐怕算是终南捷径了。再者,秦桧又看准了徽宗好色的习性,花千金买来一班绝色少女, 早晚教之以各种新奇的歌舞管弦。如是者两年,以俟急需。
     也正是这天,徽宗兴致勃勃地欣赏了壁画之后,秦桧请他至客厅小憩。这间客厅也早已精心布置。厅分二层，之间设有飞桥露梯，既可互相勾通,又可凭栏俯眺, 底层为散座, 上层各有几十间大小阁子,全部饰以珠帘绣额,翠飞红舞,真是富丽堂皇。

     徽宗走进上层暖阁, 刚刚坐定, 丝竹之声骤起, 只见一位绝代佳人,踏着节拍摇曳而出。她穿一件极薄的轻绡舞衣，左鬓上的玉簪缀一朵翠绿的绢花。随着乐曲的起伏，她款摆柳腰,如一片绿叶在春风中轻摇……转瞬,她又将半个身子完全向后折倒,使行鬓边的绢花一直触及到地面的红氍毹上.顿时客厅中响起一阵喝采声, 徽宗也着实夸奖了几句。

    随后,秦桧又请徽宗走出厅院, 只见一座假山荷池，一块玲珑剔透的高约四文的太湖石立于其上;水中浮藻因各色鱼儿的嬉戏而轻轻掀动,像姑娘的笑靥。徽宗游兴顿时大增,赞不绝口。秦桧抓住时机请徽宗幸赐墨宝, 当即令人捧上湖笔宣纸，徽宗踌躇满志,信手题下“庆云万态之石”六个大字。他绝没想到,这竟成了秦桧日后狐假虎威的一个法宝。
    过了荷花池,是一片绿茵, 东边植有两株矫健不凡的桧树, 其左边一棵高标孤立,预示了秦桧的权势; 右边那棵偃蹇桀傲,恰如秦桧奸滑刁钻的性格。说也奇怪,这两棵桧树到秦桧死时,竟也化成腐枝朽根……

    自从徽宗亲幸秦桧府地, 秦桧便连升三级, 得宠至极。
    

     靖康二年(公元1127年)金兵南侵，徽、钦二帝被掳, 秦桧一时也随之为阶下囚。绍兴八年, 高宗定都临安, 始图恢复中原, 力排和议，积极起用抗金名将岳飞、宗泽等,打得金兵望风丧胆。

     在这种形势下,金人采用了恶毒的离间计, 将囚徒秦桧放回南宋, 游说高宗, 佯言金人“即将放回钦宗,并与南宋以黄河为界，河南土地归还高宗”。
     这一说, 使高宗久久沉吟不语: 

     因为钦宗归来自己必须让位, 即使是胜了金兵,迎回钦宗,自己同样也得让位;不若与金兵谋和,保住自己现有的半壁江山,于是,这位只要皇权不要国的昏君,在抗金问题上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当即拜金人宠信的秦桧为太师,对他是言听计从。
     秦桧掌权之后,屡屡派出使者出使金邦求和。接连有枢密副使王庶,兵部侍郎张焘,吏部侍郎晏敦复等。为了向金邦讨乞献媚, 秦桧一手策划,以“莫须有”的罪名杀害了民族英雄岳飞父子,罢免了爱国将领韩世忠和刘琦, 指使同党诬告主战派将领张浚, 杀害忠谏者胡邦衡……如此种种弥天大罪,真是罄竹难书!

    

    满朝文武慑于秦桧及其同党的淫威, 无一人敢正面与之抗争。没想到今日，小小的秘书省正字张孝祥竟斗胆公开提出要给岳飞昭雪, 这还了得! 秦桧急令手下官员连夜写好奏章，准备第二天早朝，亲自启奏高宗。也许是天公不允, 次日早晨，秦桧突然背痛发作,不能上朝,弹劾一事只得暂时搁下。

    

    更没料到的是中秋刚过, 民间百姓皆喜气洋洋地到处风传祸国殃民的秦桧不治身亡!

　　初闻之,孝祥以为这不过是百姓对秦奸的诅咒。后来闻得街上鞭炮喜庆之声不绝,人们皆喜形于色,奔走相告，心中也有了几分相信。

等到邸报上正式登出讣告，孝祥才确信不疑。对于这件惊天动地喜事, 可谓是人人额手相庆，拍手称快。一时间，各家酒肆的存酒均被抢购一空,平时不饮酒的也要饮上三杯, 整个临安及全国沉浸在一片喜庆之中……

秦桧既死, 高宗只好暂且顺从民意,对他的部分余党进行清算。高宗不断降下旨来:

为虎作伥的曹泳除去功名，放逐回乡；

秦禧流放岭南, 秦埙调离京都,；

秦府在江宁的私田百万亩一律充公。

接着, 又将抗金名将张浚和刘琦官复原职; 当然,对于被诬入狱的张祁也予开释。一时众人皆称大快!

父子相见,悲喜交集。孝祥见到苍老清瘦的父亲不觉潸然泪下,他哽咽着说:“父亲大人如此憔悴,全怪孩儿当日酿下弥天大祸。”

张祁摇摇头,微笑地说:“孩儿不必自责。我在狱中知晓，这不过是秦奸逼你从范的奸计,而你又忠义不屈, 我顿时心安理得。即使冤死,也是值得。”

孝祥见父亲这般说,心里颇得安慰,叹道:“若老贼不死，我恐怕也要遭诬下狱!”

张祁又赞道:“你上奏高宗替岳飞父子鸣不平，我也在狱中获知。大家都夸说我们张祈满门忠烈,我心中不知有多高兴!”

孝祥道:“说来也是。我当初也想好了，假若我不幸下狱，也会学伯父的坚贞,他被囚于金邦十三年,却丝毫不辱国家。”

张祁感叹地道:“你伯父一身铁骨坚心,不知近来身体如何。我在入狱之前,闻其旧病复发,也曾写信抚慰,不知结果如何。”

孝祥道:“伯父年事已高, 孩儿想暂时告假回乡探望。”这话其实有点言不由衷,实际孝祥更挂念的是在建康的妻子和未曾见过一面的儿子!

张祁道:“我也打算年内告假,我们一同回家去罢。”随即,由孝祥写好折奏呈上去, 高宗很快批下来，恩准张祁父子省亲半年。

但是, 批文中有一条颇令人踌躇, 即高宗得知这位御前秘书官至今尚未娶亲(虽说孝祥在建康娶有李氏，但非明媒正娶，故而一直没有公开), 便下令张祁为其子立即择女婚配。

     当然，孝祥是哑子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与月娥的感情是真挚笃厚的。尽管两人长期分离, 但书信往来从未中断。

     不久前, 孝祥曾接到月娥一封家书，告诉他儿子同之已长得十分逗人喜爱。从孩子出生至今不知不觉业已三年! 他尚未见过一面,心中自是十二分的想念。皇上不知真相,令父为己择女婚配，他怎忍心抛弃月娥, 休妻再娶呢?! 但又无法违抗圣上的旨意。这真叫他心如油煎。

    因此, 在与父亲一道返回芜湖的路途中,他食不甘味, 寐不成眠, 反反复复思虑了许久，觉得必须把自己与月娥的事原原本本向父亲讲清，以免酿成大错而终生遗憾。于是,他蓄意寻找机会。

    在一个风雨如晦的夜晚, 父子俩同宿于一条船上。夜很深了, 雨点不住打在后舱的纸窗上,凄风好象故意助威似的, 带着尖利的呼啸席卷而过, 江上波涌浪翻, 舱内烛影光摇。孝祥暗暗捺下起伏的心潮, 勉强凑在灯下装作诵读《苏轼诗集》。若在平时,他会十分用心地拜读他最崇敬的大师的诗作。然而，今天却心猿意马,他不禁转脸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心中思念远在建康的妻儿。

    此刻，在并不遥远的建康蔡先生家里，李月娥正在灯下默默地做着针线活。孩子同之已经三岁了。他长得十分清秀, 白晰的脸蛋，一双黑如点漆的眼睛, 高高的鼻梁, 小巧的嘴,长得与孝祥无二的面庞, 这些都常常引起月娥出神的思念。

    其实，孝祥去京都赶考,中魁,供职, 她都是一清二楚的。孝祥经常通过驿站寄来家书, 安慰和勉励这位在艰难岁月中独自抚养儿子的贤妻。她虽出身贫寒, 但通情达理，文静娴淑, 把自己的一切无私地献给了她所挚爱的人。

    然而,数月来孝祥竟然未来一字! 这使她整天坐立不安。蔡师母看出她的心思, 总是劝慰道:“孝祥不是负心的人,一定是京城发生了什么事。这样吧,让你师父去打听一下。”

    蔡清宇,这位慈祥的老人除了任教谋生外, 还肩负着月娥母子两人生活费的担子。本来就不轻松,这下又得托人去打探京城的消息。不久, 探听到骇人听闻的消息:孝祥之父张祁因罪入狱, 孝祥上奏自劾，尚无定论……
    月娥闻知后, 痛不欲生, 要不是因为同之这块骨肉,她或许会自我殉情。

   正在月娥无法排解痛苦的关头,孝祥告知平安的家书到达，他在信中详细叙述了秦桧诬陷父亲以至自劾的经过, 又把秦桧已死,准备与父一同回芜省亲的情况详细地告诉了月娥。月娥读罢信后,如绝处逢生, 否极泰来, 她激动得抱住孩子，拼命的吻着, 蔡先生蔡师母也不胜狂喜而老泪纵横。
    屈指算来,孝祥归期将近, 月娥扳着指头,天天在计算着......

    但是,孝祥此刻却愁锁双眉。今天酒后父亲吐露真情，已由他母亲作主, 订下了二舅的女儿秀兰, 这次回芜就是要他两人完婚的。

    这一讲, 简直是给了孝祥拦头一棒。他虽私下娶了月娥，但几年来一直未敢禀报, 怕落个“逆子”的罪名,更何况如今中了状元, 身价百倍, 更需要对这件事讳莫如深。他也知道二舅家的秀兰面容俊秀,品格贤淑,养在深闺,体态高贵。与她缔结良缘是两家长辈早已形成默契的愿望。早在孝祥未去建康求学之前, 二舅曾领秀兰拜访过家母,母亲十分喜欢这位姑娘的文静和娇好,并在当时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二舅说:“把秀兰给我作儿媳吧。”二舅当时并未提出异议，可见这件婚事酝酿已久。

    果然, 几年后的今日, 旧事重提, 而且是父亲在回芜的船上正式通知他的。孝祥本想将他与月娥的事禀告父亲, 但见他那严峻的脸色,几次要说又把话咽下。

    同时,他还顾及到自己是钦定的新科状元, 如果他私定终生的事情传到朝廷或皇上的耳中去, 非但官职不保,还会身败名裂! 为了保全声名，孝祥考虑再三，最后决定暂时不说为好, 待到芜湖后再找机会去建康,与月娥商量一个较好的对策。

    不几天,帆船已至芜湖。芜湖,古称鸠兹,汉武帝时属丹阳郡,改为于湖,直至南宋一直沿用此名。因它面临长江, 交通方便, 自古就成了通商重镇。
    孝祥走在家乡的街上,白天街市清淡, 可到了夜晚, 另是一般景象:说鼓书评词的，弹琴卖唱的，耍猴卖药的，真是萧鼓喧阗，笑语不绝。在一条青石板铺成的长街上,各色货摊齐全。卖线头线脑的, 瓦罐瓷盆的, 铁器用具的, 汤团馄饨的, 应有尽有。有的在唱着吆喝,有的敲着皲鼓,有的敲着铜锣……

    孝祥看着这表面的繁华,心中充满了忧郁。他真想对此猛喝一声 :快快醒悟吧, 金兵就要打来了!
    可不，他刚刚回到家中,便有江北的坐探来报:金主完颜亮率领四十万人马,分三路侵犯江南中路，兵已抵柘皋(巢县), 即将从和州过江!

　　孝祥这才忆起京都大臣们忙于组阁的事。自秦桧死后，高宗为平息民愤, 玩了一些折衷的小花招。他虽将一些“主战派”的将领召回, 封官加爵, 另方面,他却仍旧启用了秦桧的一班旧党，如汤思退,万俟屑, 钱端礼之流。他们这帮士族官僚，能为自身的蝇头微利,不惜出卖国家乃至整个民族的利益。

高宗为保全自己的半壁江山,不惜让父皇与皇兄长期作为阶下囚。出于这个赃心,他决不愿组织抗金收复失地。因为即使自己打赢了,皇兄一旦回国登基,自己就得下台,不如且打且和，安安稳稳地当个“儿皇帝”。

等到汤思退官拜右仆射(丞相)的时候,南宋政局每况愈下, 金主完颜亮并不因高宗“称臣”就此罢休。相反, 变本加厉地觊觎大宋领土。国难当头, 可是身为丞相的军机大臣汤思退, 却千方百计将各告急的文书隐匿起来,迟迟不向高宗报告，使得这位偏安一隅的“儿皇帝”昏昏噩噩,醉死梦生,还是耽于声色,整天沉醉于歌舞升平之中!

这等颓败的政局,怎能不使一个血气方刚的爱国臣子愤怒呢?! 因此,孝祥在回芜后的第三天,便写了封痛斥议和派的信给京城的叶参政,其中道:

“窃谓朝延狃於和议将二十年,小人之臣以兵为讳,军政不修, 边备阙然, 长淮千里, 东南恃以为藩屏者, 一切置之度外, 而彼犬羊之聚, 鏖凶啸毒, 未尝南乡而忘我。自去春榷场废,朝延始耸然, 知虏意之所在, 将深图之。而上下议论或未然，一日复一日,又至于今。”

心中块垒,一吐为快。孝祥发出这封信后,始觉坦然。随后之日不是祭祖扫墓, 就是官场应酬, 加之亲友互访, 弄得孝祥精疲力倦。这时,母亲嘱咐他休息几天, 择日迎亲。算来吉期将近, 孝祥下定决心要去建康一趟, 理由是去拜望恩师蔡清宇,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谁也不好阻拦。是日,他急急租了一只快船,星夜启程,向建康出发。

　　两天水路,快船靠岸。孝祥换了身平民服装。路是熟悉的,而他的心情异常沉重。他不知见有月娥如何启齿, 难道他能够对月娥说:“我已定亲了,你带同之回家乡桐城罢!”他顿觉一场生死离别的悲剧即在眼前! 他浑身无力, 里把多的路竟走了两个时辰!

当他惴惴不安地踏进蔡师的院门时,正见一男孩眉清目秀的骑着竹马玩耍,口中吆喝:“快,快,快!到于湖，见我爹爹张孝祥!”

他猛地止步,楞住了, 这不正是日思夜念的儿子同之吗?顿时，一股热流涌向全身。他俯身轻声唤道:“同之,你看我是谁?”同之侧脸怔怔地望了一会, 忽有所悟,连忙张开双臂奔跑过来喊道:“爹, 妈正叨念你要来呢!”接着他一个突然转身,使劲向里屋跑,只听他口中连连嚷道:“妈,爹爹来啦!”

月娥在屋里听儿子连声喊, 知道朝思暮想的丈夫今天终于回来了，一时间泪如雨下, 她急急揩了两下泪水,便满脸泪痕地走出屋, 她见孝祥站在门边, 也顾不得礼仪,奔上去一把牵住孝祥的手,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孝祥一番,随着心酸地道:“瘦多了,瘦多了!做父亲的人了,在外面也不会照料自己!”

孝祥此时也激动万分,朝思暮想的妻子就在眼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想到亲人体已的贴心话,几多辛酸涌上心头。

月娥垂下头来，擦擦眼,忽然想起什么,忙招手唤同之说道:“拿拜垫来,同之。给你爹叩头!”孝祥忙伸手挡住, 疼爱地抱起同之，笑着对月娥说:“免了吧,我们进屋再说。”

“今天我来，你知道吗?”

“不知。不过,昨夜灯花双蕊,清早喜鹊噪树,我猜想有贵人登门。”

“那你能未卜先知?”

“唔......不过猜想的呗。”

“十分惦念我吗?”

“当了状元郎,说话也不检点一些!”

孝祥笑了,一把将月娥搂在怀里,把嘴紧紧压上她的嘴唇。

    几年来,孝祥坚持“糠糟之妻不下堂”。因此得罪了不少达官贵人。宋代有个不成文的习俗, 京都大户, 富贾人家的千金, 养在深闺, 迟迟不嫁, 单待科举成名的状元、进士招婿,名曰“不招白衣女婿”。

    然而,孝祥偏偏不理睬这些人家的招赘,他始终没有忘记曾与自己同患难、共甘苦的月娥。但是,父母的旨意也不得违拗, 他不得不就范母亲替他安排的婚姻,与二舅的女儿成婚。

    他不想隐瞒,便对月娥说:“月娥,你随我已多年，我一向也没好好谢你。这几年,你为了抚养孩子,吃尽了辛苦。本想,我们会白头偕老, 无奈……”话语哽塞,双目同时注满泪水。

    月娥一听,脸色顿时苍白,低头呜呜地哭起来。
    对于未来的婚变,她早已有所考虑,她体谅孝祥的难处，他是丈夫, 同时又是人子, 人尽孝道, 是天经地义的。现在中了状元, 他更没有选择妻子的自由了! 

    自己与孝祥的结合,虽然合理但不合法,但是她爱孝祥,孝祥也爱她, 要舍孝祥而去, 还不如一死。因此,她推开孝祥抱怨地说:“谁叫你是状元!要是普通的黎民百姓多好,当什么劳什子官,连自己的妻子也保不住!”言罢泪如雨下。
    

    孝祥只得好言相劝一番,待她平静下来,才把奉旨完婚，母亲聘定二舅之女一节告诉了月娥, 原以为她会伤心至极，不料月娥听后反而不悲不泣, 痴坐床头,如同木人。
    “你怎么啦,月娥?”孝祥着急地连问数声。
    “我……反正是你张家的人,死也是张家的鬼!”月娥说毕大哭。
    “你想到哪儿去啦?”孝祥克制自己的悲伤,劝说月娥道:“我们再想想办法吧,哭有啥用?”
     月娥果然止住了泪,说道:“只要承认我是你家人，怎么办我都愿意!”
    孝祥眼内顿时噙满泪水,他抱着一线希望,沉重地说:     “我们这不过是暂别,等到京都后我一定启奏皇上,请他恩准我们的婚姻,那时我再去你的家乡桐城接你。”

     宽厚仁慈的月娥,终于同意了这种必须长期“囚禁”感情的痛苦的安排。

    翌日,正是九月初九,俗称“重阳节”, 他们拜别了恩师和师母，收拾好行李物件,带着同之, 雇条帆船逆水而上。
    在船上,他俩商量着别后的一切。孝祥痴痴地望着月娥的身影, 想到明日将成无主的黄花,不禁心如刀割。就说今夕吧, 也不知道舟泊何处, 孤灯相照, 何以为情! 他恨自己还不如江上的一弯明月,明月尚能伴她一同前往桐城!
    苦于自己的婚期已近，也不能送远。思前想后,他百感交集,便提笔写下一首《念奴娇》:

    “风帆更起, 望一天秋色, 离愁无数。明日重阳尊酒里，谁与黄花为主? 别岸风烟, 孤舟灯火, 今夕知何处?不如江月，照伊清夜同去。

    “船过采石江边, 望夫山下 ,酌水应怀去。德耀归来, 虽富贵, 忍弃平生荆布? 默想音容。遥怜儿女, 独立衡臬暮。桐乡君子,念予憔悴如许!”

     这首词写得情真意切,婉转凄凉, 递与月娥读了，她已是泣不成声。特别是下半阕,孝祥道出了他不忍离弃妻儿的心情,同时希望月娥能够真正的谅解他, 因为自己正是为了妻离子散而弄得“憔悴如许”。
    孝祥送了数十里水路, 且已到采石,他便舍舟登岸，望着载着妻儿的风帆渐渐远去,阵阵凉风, 如利刃削面一般……
    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再得团圆?!

    送走月娥,孝祥独自踽踽地回到芜湖，他像木偶似的, 随父母及亲友的摆布, 与二舅的女儿时秀兰完了婚。
    洞房花烛之夜,夜深人静。孝祥既不去揭秀兰的盖头,也不与她答话,默默在灯下看书,梆声已敲三更,秀兰自揭盖头, 说道:“时光不早,郎君安歇吧?”他还是不吭声……
    如是者三旬也。秀兰一直默默地忍受着。她哪里知道孝祥是在怀念那远在桐城的月娥和儿子呢!

未 完 待 续

                                    20241205于深圳高丽阁

未完待续，敬请品读，谢谢分享！

大部照片来自网上，谢谢原摄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