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校歌同事

陈得保

　　元宵节刚过，天气灰蒙蒙的，寒风中裹着几个雪粒，乱舞着，瞅着人光洁的脸蹭上去。学校高三百日誓师大会就在这种天气里如期召开，当花炮响过，舞狮舞过，在一片心潮起伏中，国歌唱完了，国旗升起了。然后，然后就是学校的校旗，校歌，“微曦的天空还闪烁着星星，宁静的校园里已响起朗朗书声。”

那轻快的旋律，纯净的歌词，一个个化作空灵的音符从青春盎然的身体里弹出来，孩子们清脆的声音和着漫天的雪花，和着余烟缭绕的炮末，旋向云霭的大气，旋向辽廓的天穹，用清亮的梵音，澄澈的语义，宣示难掩的悸动和撒播高傲的理想。

是谁，带给了他们琅琅的妙音，可清越，可净心，纵飘居千里，亦绕梁潸泪。

是谁，抒写了他们通畅的胸意，拳拳挚心，足可方步校园，描摹人生，写意山河！

是谁，唤起了他们激愤的豪情，鼓盆弹铗，仗槊而歌，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

　　“我们今天用书声放飞青春的信念，明天我们将是搏击长空的雄鹰。”你，从烟尘漫道的山丹走来，溶入铁马清歌的民乐，溶入筚路蓝缕的民乐教育，用清瘦的肩膀担起了如山的重任，用40年的真诚付出写就了一所名校怎样的历尽坎坷，怎样的走向辉煌。

时光的镜头对准现在，当我们或者独步丛林寻愁，或者漫行小桥写生，或者狐坐苍台待月，或者足行三尺讲诗，我们徜徉在纷繁的世界，我们挥洒在清亮的教室，我们偶有感叹，会对你所在的40年理性地分析，却总是无法切身感知你40年变幻的历史和倾心的付出。

40年，是共和国改革开放最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是共和国最激动人心的思想演进和行为历程，同样，也是民乐一中这所几十年名校砥砺前行、一路高歌中强帆劲发、水涨船高的高光征途。40年，也是你倾情奉献真诚为师于民乐一中一届届学子的心血挥洒，“为了共和国的繁荣昌盛，我们用热血和智慧，谱写着忠诚”。

我知道，你苍劲秀丽的方块字，写满了平房教室，写满了旧楼，写满了新楼，那清雅规整的本本教案上，那字正行平的一幅幅板书上，不止是笔墨的欢畅流淌，更是你心血的滴滴深情，不止是粉笔灰零落在肩头，更是你方步三尺举征大义的凛凛风骨。

我听见，你抑扬顿挫的语音，在课堂里，在讲堂上，在办公室，永远那么有板有眼，永远那么有条不紊，永远那么张弛有度，那饱和的磁性男中音，那涓涓的书生意气，那深入浅出的文学辩析，那意气昂扬的诗词宏论，在你口中，在你笔端，在你脚下，一句道破沧桑，一笔写尽春秋，一步丈完世界，宏阔处，汪洋滋肆，细腻处，婉约牵肠，你真的以大师的胸怀和文采认真地对待你的学生，引领你的后辈，正如歌中唱道“勤奋严谨，求实创新”，“忠诚爱国，健康文明”。

　　我明白，你把你人生最好的40年奉献给了教师这一职业，奉献给了民乐教育。40年短暂而又漫长，你站在人生节点上，坦然放下《春秋》，轻拂满尘的扉页，这举落之间的40年，你淡然笑过。但我们不能笑过，更不能无视，这40年是你一节课一节课数上过来的，在沧桑巨变中，你读书、备课、授课、育人，一丝不苟，精益求精，你建言、献策、历艰、克难，风雨同舟，无怨无悔。你到张掖提书，为了省钱，一捆捆书压弯了你瘦削的脊梁。你到兰州购物，舍不得花钱，背回了一包包学校物资。为了修缮教室、宿舍，你甘当小工，你把教书匠活成了泥瓦匠，你硬把圣人变成了凡夫。你一头挑着学生，一头挑着学校，聚长师之尊，积下兵之力，身份蝶变之倏然，你均坦然笑过。你靠着执着的信念，帮助民乐一中走出了最艰难的岁月，每当回忆到其艰其难，你和你的同龄人莫不唏唏嘘嘘，感叹不已，或者动情处，还会饱含热泪，几度哽咽。但难得你的同道中人，是那么的齐心协力，那么的公而忘私，那令人动容的激情岁月，当令现在的我辈无尽的感佩，由衷的赞叹和深沉的惭愧。

我非常有幸，与你同事多年，而在同一办公室，则有两年，对我来讲，这两年，有点少了，你丰饶的学识和修养我还没学够，即便这样，我也知足了，至少在早晚感道听知的机会方面， 我是幸运的少数人之一。有一天，在办公室，谈到《沁园春 雪》，你激动难抑，对着我们几个，深情地回忆了主席写这首诗的一切背景，而后激情难抑地讲了主席的四渡赤水之战，你的语言时而激昂高亢，时而婉转温润，我明白，你进入了课堂，你进入了情景，全程绝无废话，款款而谈，娓娓诉述，细节的把握有精彩的评论，宏大的场面又引经据典，每一个地理名词烂熟于胸，每一个战场人物张口即来，可这即兴而来的一段历史，你竟稔熟到如此程度。同样地，你在不同的时间还谈了司马迁，谈了韩愈，谈了苏轼，谈了辛弃疾，谈了秦始皇、汉武帝、隋炀帝、唐太宗，这任意指出的文化名宿和历史人杰，你总能如数家珍，大到纵横天下，书写历史，小到爱恨情仇，庭院花草，在你的口中，总能正反类比，入情入理，既可大开大合，又可和风细雨，可明诗文之“韵”，可理史家之“正”，可叹古今之“情”，用语之谨慎，用词之精准，莫不与你备课一样，虽成竹在胸，亦一丝不苟，中规中矩。这也反向证明了，你，为什么为师为道为人，俱为成功，在你的面前，凡同事，俱被折服，凡学生，俱生敬畏，课堂诸生，均以上语文课为喜，雀跃过后是潜心听讲，如闻梵音，如聆大道，有师如此，此生足矣！

你饱览群书，古文典籍，现代文萃，外国文学，均烂熟于胸，论点论据，典故章事，人文地名，生卒年月，作者列传，写作背景，均能随口而出，随章而摘。面对你激情昂扬、抑扬顿挫、声情并茂的大段背诵，学生无不惊讶万分，遂惶然于你的学识，并深敬畏服不止。

此后多年，凡你教过的学生，但凡相聚叙至你，无不交口称颂，一片钦仰，直言虽已读研成博，仍不如甚多。

　　后来你成了学校领导，却总不喜空泛指导，更多以身示范。你读了如山的书籍，你养了一身的正气，你用一生都在践行“学高为师，身正为范”，你曾一本正经地对我说：“教师的一切言行无论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是一种教育元素”！这掷地有声的重锤之音，是你文德兼修，为师为道的精炼总结，也是关爱后辈亦师亦友的倾情奉赠。为师之道，当在于至善，至真，至信，术业有专攻，学养有识见，认知有新高，但能将教师的学识、修养与为师内化于心，外化于形，其言行成为从主动到自然的习惯性教育元素，当至臻为为师化境之界了，将教师这一职业的教育功能哪怕多么先进的教育理念都放置在近在咫尺又无限接近的极富温度与高度的层次之上，感谢你，能奉送给我，这是你40年为师凝炼的精萃之语，也是我们在为师之中驽马十驾，跬步千里的经世良言。

我理解，你“修合无人见，存心有天知”，我喜欢与你谈文学，聊人生，若你微有酒意，或坐而论道，典故人物，信手拈来，或缓步而行，诗词赋文，有讲有颂。一次，于果树林中，你曾弄酒而作“志有鲲鹏，梨园饮酒，不过三两杯，羞见酒友。” 我接“气概鸾凤，杏坛争诗，也就七八句，羡煞诗林”。

有一次，与你沽酒在家，快意畅聊，从下午开始，竟聊到次日5点，这淋漓的对话，酣然的交流，让我在此后的多年中，每每回味无穷，激情难抑。

今天，校歌又一次响起，“我们今天用科学而擦亮，求职的眼睛。明天我们将担负，建设祖国的重任。”我仿佛又看到了你清瘦的身影，深度近视的眼镜后面那冷峻的眼神，我晓得，你会一直关注这所学校，至少你清亮的歌词描写会时时响彻民乐一中校园的个个角落，并扬声而外，盘旋在民乐大地，绕梁在陇原南北。现在你倾情半生了，也该放松心情，赋闲而居了，只是，是否在听“微曦的天空还闪烁着星星，教室的灯光已映出一片光明”？在阳台上，在庭院中，在漫道上，在丛林中，欣慰地迎着那微曦的天空，或沽酒赋文，或待步缓跑，或读书颂词？

那是一定的！

现在我仍漫步杏坛，置身讲台，用我现有的言行衍化着我积淀的教育元素，纵米粒微光，亦可为暗夜焦渴的学子指引迷途，添扶鞍之力，但清亮的校歌响起“忠诚爱国，健康文明，为了东方的伟大复兴，我们把热血和智慧，奉献给祖国母亲”。我便久久难抑，以为神觉与你在校歌里欣然同事，执手语与，共话教育之短长，人生之得失了。

2023年2月26日

作者简介：

陈得保，男，系甘肃省民乐县第一中学教师。生愿荷水洗砚，附以陋笔，于光阴稍驻间，四季着色，经年邀月，日下评弹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