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山坡坡

丘隅红文化工作室

<p class="ql-block">  前几日,在开展“乡村著名”工作时,从系统地图上看到了家乡地形图的全貌。当点击放大时,就看到了村子周围那一条条沟壑壑和一道道山坡坡,特别是那些饱含辛酸和乡愁的小地名,把我的思绪一下子拉回到了过去。</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土地能养人,让人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记得我上小学时的冬天,下午一放学,妈妈让我趁天还没有黑之前,就去学校背后一个叫“背坡”的地方割干草,割的草有干蒿子、干雪草。我们把去坡里叫“出坡”,和捕鱼人“出海”是一样的。</p><p class="ql-block"> 因为我力气小,割回来的干草只能烧开半锅水。然后用开水在石槽里把猪檍子(打碎的玉米杆或麦秸)烫熟,再加点豆糠麸皮什么的。那头在边上吭吭唧唧了半天的克劳猪(公猪)没等水温降下来就扑上来。把嘴伸进石槽里,噼哩啪啦地吃起来了,还在水里不停的吹泡泡,那猛劲能把石槽拱烂,石槽被拱得在地上转圈圈。本来就割草回来很疲惫的我,看到猪吃的那么香,还有那解压的吃相,我感觉到自己折腾了半下午终于把猪喂了,心里异常欣慰。人常说“好白菜让猪拱了”,猪拱白菜算个啥,我看一群猪都能拱倒一座山。人如果用猪的拱劲,拱学绩、拱工作,拱事业,肯定样样成。</p><p class="ql-block"> 我们每年都养一头猪,年底卖了钱,拿出一少部分用于生活开支,更多的留下来供我和弟妹们上学。有时还养一头草猪(母猪),下了猪娃后,猪娃会把院子里的鸡儿狗儿猫儿麻雀儿追的满天飞满地跑、叽叽喳喳,热闹极了。</p><p class="ql-block"> 一到周末和暑假,我和弟弟妹妹,还有邻居的朋友们,去那些叫“背坡”、“南咀”、“老虎沟”、“西坡”、“关坡”的沟里挖药材。我们每人都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在茂密草丛中能找到小小的药材芽儿。我们都练就了“草上飞”的腿,一天能把好几道坡踏遍。采回来药材有柴胡、远志、防丰等等。</p><p class="ql-block"> 后来才知道柴胡有疏散退热、疏肝解郁、升阳的功效,常跟黄芩配伍,治疗少阳症、寒热往来、口苦咽干、胸胁胀痛等症。防风有祛风解表,胜湿止痛,止痉的功效。远志有安神益智、祛痰、消肿的功能,用于心肾不交引起的失眠多梦、健忘惊悸,神志恍惚,咳痰不爽,疮疡肿毒等病症的临床治疗。</p><p class="ql-block"> 当然,每种药材都有最佳的采收时节,此时采收药效最好,卖的价格也就好些。柴胡和防丰要剪掉杆儿,远志要抽掉芯儿,都要去掉杂质、晒干,等待出售。</p><p class="ql-block"> 春天,出坡回来有时带些杨槐花,蒸麦饭、凉拌吃都行,也可以晒干后留着可以吃到来年春天。杨槐花刚采回来,捧一把用鼻子一味,清香味立刻袭上心头,润肺养胃,明目提神。有时还带回来一把小蒜儿,洗净、切碎,用鲜辣子拌匀,再用刚出锅的大白蒸馍一夹,一口下去,你说啥味道?有一次,有从外地来的耍杂技的父子两个在麦场搞上演,引来好多人围观。那个大约七八岁的男孩在父亲协助下,表演的脱骨术纯粹是做死的节奏,胳膊的骨头卯被卸下来,三百六十度旋转都没事,又被父亲敲打着按上去,男孩疼的直冒汗,观众看的直掉眼泪。过了会,那男孩开始举着破瓷碗收钱时,我没有那一二分钱,偷偷的溜掉回家了。刚蒸完馍的母亲,好像最能感觉到我内心的纠结:看了人家的杂技,又拿不出钱。于是,母亲用小蒜辣子夹了四个大馍馍,说道:“给送去吧,再端一水”。我马上意领神会,用盆子端着就向外跑。那父子俩见了热气腾腾小蒜拌辣子夹馍,眼睛都直了,把收了没几个钱的破碗扔到了一边,接过盆子,抓起馍,往地上一坐,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他们吃完后,冲着我干笑了两声后,人好像瘫软了,坐在地上发呆,哦,对,噎住了,我又端来的一大碗温热的开水,他们又大口大口的灌下肚子去。过了会,那男孩过来拉着我的手,继续看着我笑,在我身上轻轻地靠了两下,表示感谢。在那个年代,我感觉,碎银几两没有土地里刨出的食物下肚来的直接。</p><p class="ql-block"> 从山坡坡的土地里刨出来的食物养育了人们,发生在沟沟峁峁里的故事依旧被人提起,让人难忘。</p><p class="ql-block"> 村子东南坡沟底有口古泉,人称“筛子洞”,水是从一块平面约三百余尺见方、厚约十尺、三面支撑一面悬空的砂石沉积岩下表面散落而下,形似农具"谷筛",又似"水帘洞",故曰"筛子洞泉"。水质清澈透明,据老人介绍,这里之所以叫形成村堡,因为人们就是冲着这口水来的。</p><p class="ql-block"> 从清朝中期开始,南坡沟畔上就有人掘地窑而居。人们每天下到泉边,将水挑回家中,用翁和缸贮存起来饮用,看着水翁里的满着,心里就不慌了,生活就滋润起来了。我认为,这应该是“美满”一词的由来吧。形成村落至今,山东、河南、陕南等地的难民接撞而至。村名也几易其名,旧志称“彦当”“烟当”,复又称“阎党”。传清代中叶,以居民阎、党两姓氏得名。清末,阎姓外迁,冯、丁姓迁入,原阎、党两姓仅存党姓,故名原党。其时,亦称“彦当堡”。新中国成立之初,因口传变换文字时,村名笔误为“元党”,后又谱转为“原党”。</p><p class="ql-block"> 一九四零年春,村西头的张爷爷(张长玲的爷爷)当时正值中年,身强力壮,他平日做事讲义气,也胆子大,小名叫“硬豆”。他年幼的女儿在村子西边的坡里割草时,遇上了一只老狼,老狼扑上去咬穿了女儿的喉管,幸亏被人发现后赶走了狼,救下了女儿。张爷爷后来提了把杀猪刀,在村子西北方一个叫“老虎沟”的北头又叫“关坡”的地方,找到了狼窝,他钻进去一刀一刀捅死了几只狼仔。然后潜伏在狼窝洞口上的草丛中,等到老狼归来时,他立刻跳下去,刀劈了老狼,报了伤女之仇。张爷爷的女儿被狼咬伤的喉管,当时还漏饭又漏气,因当时医疗条件所限,贴了几张药膏竟然痊愈了。<span style="font-size:18px;">我也纳闷,这么大的地方叫“老虎沟”,怎么没有老虎,反而有狼呢。后来听张爷爷的侄子说,那时候那个地方狼确实多,人们在地里干农活手上得拿个棍棒什么的,防止狼咬伤牲口或偷袭人和孩子。</span></p><p class="ql-block"> 我九岁那年,我和邻居家的伙伴小红儿去西坡的杨槐林里割草、采药。突然,他发现了一条长约两米的青菜花蛇,小红儿转身拉起就跑。在跑的过程中,我被什么绊的栽倒了,偏偏瞪了个端端,我的右脚踝碰到红儿拿的那把锋利的镰刀刃上了。一股钻心的巨痛袭上心头,我立刻坐在地上,双手把脚踝托起一看,一条长约四公分长的伤口,因为刚割开竟然没有流血,血花花的细肉向外翻着,最里面的白骨露了出来,过了几秒钟后有鲜血流喷了出来。小红儿快速的找到一把嫩刺筋(草汁可以止血),用手搓烂,塞进伤口里。奇怪,我还感觉不到疼,然后找来两片长长的玉米叶了,缠绕在伤口上,再用准备捆草的绳子扎在上面。这时,在附近割草的表哥闻讯赶来,背起我就往回跑。在姨妈家,村里的赤脚医生刘大夫先用药水冲洗了伤口后,再用纱布包裹,说自己处理不了,叫人把我往医院送。父亲用架子车拉着我就往二十多里外的小丘地段医院赶,父亲一声不吭的赶路,只能听见他急促的喘气声和看到他双脚在砂子路上扬起的灰尘。在医院里,医生们紧张的忙活了一个多小时,对伤口足足缝合了五针。主治医生王大夫用捏子夹起一个绿色草叶子说:“你看,厉害不?伤口里取出了这个,真不疼吗?”然后低头问我,我还是干笑了两声。</p><p class="ql-block"> 后来几十年里,我一想起或看到林场西边的“西坡”,心里就发麻,一直没有去过那里。只是最近几年春天,因为采杨槐花才去了两次那里,去了反而有了亲切感,让人又想起十八岁因意外去世的伙伴小红儿和常年远在外地工作的表哥。这里地形地貌没变,变化大的就是我们近十几年守护的生态杨槐林生长的逾加茂密、葱茏。</p><p class="ql-block"> 去年秋,我在撰写村史时,经耀州区党校宋老师提醒,再经我查阅相关资料,显示:“一九四七年六月二十四日,先后担任过中共三原县委委员、中共三原特支书记,陕西省委候补执行委员、省委军事科主任,晋西游击队政委,陕甘游击队政治主任,中共渭北特委委员、宣传部长、原富耀革命委员会主席,陕甘边游击队总指挥部指挥、红二十六军四十二师政治处主任、时任渭北总队第一支队队长的黄子文,带领部队在三原县陵前乡小道口与国民党保警队遭遇,发生激战。第一支队消灭敌军一个班,缴获机枪一挺,步枪数支。但在战斗将结束时,黄子文头部中弹,二十五日,黄子文在耀县烟当村牺牲,时年三十九岁。一九五零年,党组织将黄子文灵柩移葬陵前乡甘涝池村。”我再走访了几位老人后,得知当时战士们抬着黄子文从陵前经马额行至村子东南方的一个“南咀”的地方,准备前往耀淳边界的爷台山,在这里黄队长病情突然加重,因为情况紧急、条件有限,壮烈牺牲。</p><p class="ql-block"> 黄队长弥留之际,最后一眼看到的应该是“南咀”坡的一草一木、丘陵厚土。在这里,他告别了浴血奋战的战友和他终生为之奋斗的革命事业,心里有何等的不舍和难过。后来,战士们就把它埋在这里,次年十一月,关中地委在马栏为黄子文等烈士召开了隆重的追悼大会,关中地委书记赵伯平同志主持了公祭,对黄子文同志的一生给予了应有的评价。关中地委送的挽联上写着:“为人民毕生奋斗历尽艰险,战胡匪奋不顾身捐驱疆场”。</p><p class="ql-block"> 家乡的山山峁峁、沟沟豁豁,寄托着人们对世去的亲人无限思念和眷恋,承载着人们对未来生活的期待和向往。我们眼下能做的就是留住乡愁、留住记忆,揭尽所能去保护好、建设好这根不老的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