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棺定论

菜青虫

菜青虫人生回忆录

熬得住，出众；熬不住，出局

　　五十年前，还没离开校门就自学了木匠，18岁失学，19岁流落到山沟沟，成了生产队里的小木匠，每逢村里有人去世，也就有人披麻戴孝登门求助帮做寿材。

19岁，现在说来还是个孩子，第一次见人披麻戴孝进门下跪，心里还好恐惧，但自己是木匠，村里有人相求没法拒绝。

第一次干白活，即恐惧又外行，也只好听从掌桌的老师傅支配，干些力所能及的。

最难接受的是丧主家人的哭嚎，每当撕心裂肺声响起，我的泪都在眼圈里转，天生泪窝子浅，还得忍受着不能离开。

饭时，工匠，帮忙出殡的，家人亲友，呼呼啦啦几桌子，一粗瓷大碗倒满小烧酒，一桌人轮着来，胡子拉碴的，鼻涕拉瞎的，满嘴恶臭黄牙外哧的，一身包浆沁色外溢的，轮着在酒里涮，想喝，却喝不下去，不喝，人家认为你隔色，白眼伺候，唉，难为了还不到二十岁的少年。

几经白事，一年后掌握了做寿材的规则和民俗说道，前拱后绺下劈上拢，量尺下料组合造型，有撑场子的能力了。

好的悟性同时把自己推上风口，在一次没有掌桌师傅时，一帮子大屁眼子土木匠大眼瞪小眼，没人敢操尺，这个任务硬生生落在年龄最小的我的身上，由我来掌尺划线带领大家干活，没办法，为给东家圆场，二十岁的我就担起了为死人作嫁的临时领班。

寿材做好，接着入殓，入殓后盖棺定论，男左女右，由掌桌师傅来钉第一颗寿钉封棺，三斧定乾坤，不管钉深钉浅。死者的家人在张罗事儿的知宾带领下围着棺材，每下一斧，就跟着连哭带嚎的喊着先人躲钉，貌似不提醒，这颗钉就会钉在死人的魂上。仪式过后，群工匠上前操钉子抡斧子，一顿噼里啪啦将棺材盖钉牢。

行业行规，也叫丧门钉的第一颗寿钉要由掌桌的师傅来钉，这是个霉气活儿，丧家要打赏，行价5元，相当于当时力工的一天工资。掌桌的师傅基本都年龄大，不在乎说法，更不拒绝额外赚瓶酒钱。

刚出道又年轻的我头脑简单，只凭热心助人，接了不该年轻人干的活儿，忽视了活干完了还要给人家钉寿钉这码事儿，本想把赏钱让给年龄大的人，由他来钉，却没有人来破坏规矩。

虽说被动，但不信鬼神不信邪的我还是硬着头皮做了，当时被身边哭嚎弄得云山雾罩，稀里糊涂把活干了，过后心理也没啥留影响，内心也算强大。当丧主送来赏钱时，被我拒绝，想法很简单，帮忙来了，收人家钱干什么，这或许给丧主的悲伤制造了个意外惊喜：省下了5块钱。

时隔半生，现在回想起来竟然感慨，初生牛犊不怕虎，20岁的我就干了常人忌讳的虎狼之事，盖棺定论把一具肉体锁到另一个世界。

呵呵，难怪我后半生有所作为没人敢欺，那是命里带横鬼都绕行，二十岁时就彰显了锐利的茬口。严肃时不怒自威，力求最好的做事态度，以及不服输的个性，将一生带了节奏，在市场开放后走南闯北，一路出人头地且没有枷绊，天生不是囧货，鬼神都给喝令开道。

前半生遭遇时代的阉割，城市的娃流落山沟沟，虽说凤凰落配不如鸡，但鹤立鸡群也突显了与众不同，仅因家庭出身，残暴的统治剥夺了我求知的权利，限制了我发展的空间，但仅凭先天储备和后天悟性，在后半生环境改变机会来临时，扑腾着被拔了毛的翅膀还是飞到了一定高度，这就是，羊性吃草，狼性吃肉，强者永远在生物链的上端。穷富都是生来的命，不容易改变，大概率上讲，聪慧与愚钝的密码都写在了基因里，认知高度与思维方式都刻在了传承中，这亦是盖了棺的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