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叫胃,我居住在人体内的中央,肝呀肠呀脾呀的都是我的邻居,他们和我同年同月同日生。我上接嘴巴,下通肛门,吸纳外来食物,喉咙是我的闺蜜。我本该是最受宠的,可我的那些个邻居们抢了风头,被人们叫成了“心肝宝贝”,我就显得“胃”不足道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像极一个女人。我要是嫁给一个富贵的人,那我的世界里就是山珍海味、台子华子、名茶名果。我应接不暇,整日整夜忙碌,很快我就被搞的老大,人家还调侃说我跟坏了孕一样,遮也遮不住,到处炫耀。我要是嫁给一个穷光蛋,那我的世界里就是些不见荤腥的粗菜淡饭白开水,我也会随之变得慵懒,不慌不忙。我没得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或富足,或恓惶,但我忠心不二,力所能及地工作,把精华输送给我的哪些邻居们,我和他们和睦相处,共同服侍着主人,虽说暗无天日,倒也其乐融融。</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些俗人把我叫做肚子。我装的东西多了,人家说肚子饱了;我没东西了,人家说肚子饿了;我容纳进坏东西了,人家说跑肚拉稀;我发炎了,人家说肚子疼;谁让人欺负了,还说受了一肚子气。其实容纳什么、容纳多少并不取决于我,是那个叫口的家伙说了算。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本能被引申了,把脑子该管的事强加于我,胆肥或格局于是就叫成了肚量。我时不时听着大肚能容、小肚鸡肠这些话。明明脑子指使着主人做了一些出格的事,厉害的活,却说成了主人肚量大,明明是脑子过不去的闲碎事,非要说成主人肚量小。在这一点上,心和我同感,一样憋屈,因为他们还会无缘无故把主人这两面的想法叫成心大、心小。我不敢跳出来指责和改变人家的说法,心更是不敢。后来习惯了,我聪明地把坏话交给那个听话的叫耳朵的家伙,让他左边进去右边出,如有受用的话,我就让闺蜜顺坡送了进来,笑纳了。我能为主人承载夸赞和荣耀,我骄傲,也就不再管他们叫我什么肚子不肚子的了。</p> <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15px;">图片:刘红卫</i></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邻居们总觉得我好福气,但他们不知道我的难处。他们认为什么美味都让我先享用了,只给他们分到一点点微小的营养,因此他们产生着嫉妒和抗议。其实在我年轻的时候的确这样幸运过。长大后境况就改变了不少。我不光接受着美味,一天天的还要接受那些辣的、酸的、臭的、不堪的,后来还要接受那些有农药的、有添加剂的、有转基因的,我知道自己的职责,我得尽量忍着,再难也得消化掉这些乱七八糟,得给邻居们把关,让同事们过得快活,让主人生龙活虎。最讨厌的是,脑子那家伙进水后,管不住那张没遮拦的嘴,那嘴把一大瓶一大瓶的酒倒进来,好些东西在我这里混杂,翻江倒海,整得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不吐出去吧,容不下,还给邻居们增添无端的负担,吐出去吧,闺蜜受不了会抱怨,嘴也会说我不识抬举。实在没忍住吐了几次后,喉咙叛变了,他和嘴成了闺蜜。他不敢得罪嘴这个上级,就很多次出卖了我。这两个家伙合伙后就更没了规矩,没了规律,有时逮啥进啥,有时干脆颗粒不进;有时一天进好多次食物,有时一天只进一次,尽给我灌些不同的水。他俩胡说八道,胡吃海喝,搞得我也没了规律,邻居们对我意见增长了不少。主人听了脑子的话,尽做些挣钱和应酬的事,也不再疼爱我,有时候我使劲疼爱一下主人,主人还是不太在意我,我显得无足轻重。看着邻居们稍微疼爱一下主人,那个叫脑子的家伙就会立刻凑过来给主人献殷勤,还把大把的苦不堪言的药物送进来让我帮助邻居们复工,可仍旧对我不管不顾,我委屈得像个干着脏活累活还挨打受气的孩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多年过去,我被折磨得疲惫不堪。有些时候懒得动弹,无力消化那些杂七杂八,有些地方粘膜脱落,生了息肉,有些地方糜烂得快要穿孔了,有些地方就长出了叫瘤子的老茧。邻居们对我也有了很大意见,首先是肠子在我俩交界处发炎找事,肝呀脾呀肾呀的营养不良,不开心了,都给主人施压,把罪过推在我的身上。脑子于是给主人说:这家伙偷懒,怨气很大,喉咙和口都受不了了,得好好收拾一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眼也落井下石。那家伙原来还看着地,偶尔还看看我的外衣——肚皮,后来就只望着天,没正视过我一次。那一天,有根管子强行通过嘴和喉咙,来到我的世界,眼竟然只派了一个替身,高傲地长在管子的头上。好在他还没瞎,这一窥视才发现,原来我并非偷懒,已遍体鳞伤,我是被冤枉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终于得道一些安慰。一碗一碗的黑水子倒进来,一片一片的白药物冲进来,苦得我痉挛,但我总算得到了疗伤的机会。我努力地好了起来。可我刚轻松了些时日,脑子使坏,又指使嘴巴和喉咙摧残我,给我猛灌狠塞。我再一次接受治愈。如此反复多次多年后,我被折腾的再也扛不住了,可恶的瘤子顺势占据了我的地盘。终于,在那一天,好好的我愣是和瘤子一起被一刀切下,移出体内。我终于见到了外边的世界,但他们那里知道,我在第一次见到光明的时候,已经香消玉殒,我没能和邻居们同年同月同日死。脑子携同嘴、喉咙和眼睛庆祝为主人除去一大腐朽,轻松快活了一段时间。可他随即就后悔了:他们再也没有几天好日子过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做个好胃真难。主人呀,你听信谗言,害了我也害了你。如果上天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一定会珍惜我和我的忠实了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杨永圣2024.12.3</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