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菜记

海红

朗诵:海红 　　“初冬天气暖，小似立春时。”周六午后，我和阿芳相约一起去枣林湾骑行。 沿着宽阔的万年大道向北缓缓前进，和风丽日，气候宜人。迎面而来的行道树优雅地向我们致意。叶片依然密匝的香樟、摇着金色小扇子的银杏、挂满红果的海棠……赤橙黄绿，一派明朗，融融暖阳，让刚入冬的仪征到处彰显着热情与力量。 美景满目，心神飞扬。刚刚还在五彩乌桕树下眺望远处仿明清建筑群的我们，眨眼就拐进了国道边的小村庄。村中池塘清浅、林木宁静。墙头垂落下的数丛白果、竹林飘逸出的几枝红菊，不时让人眼睛发亮。及至墙脚路边，一小陇、一小片的时令鲜蔬精神抖擞地闯入视线，碧绿的嫩叶、肥美的根茎瞬间勾起了我们的采摘欲望，无比的艳羡，让脚底仿佛生了根儿，竟痴痴地靠在篱边和正在侍弄菜园的阿婆聊起了天！一时兴起，遂做出决定:骑车到生态村果蔬园现场采摘一些蔬菜带回家！ 　　心动就要行动。轻车熟路，我们一边谈笑，一边沿着站前路往西行，当路边散生的粗壮狼尾草和细挑野高粱逐渐被种植的高大无患子树接替时，目的地已然横亘在前方。 这是一个紧靠在马路边、坐落在大片温室暖棚种植区的果园。印象里，皮肤黝黑的女主人很是能干。她不光协助丈夫将几十个大棚打理得井井有条，种出的葡萄、无花果香甜可口，远近闻名；得空还在地里养上鸡和羊、塘中放了鹅和鸭、土地边边角角种植着各色蔬菜。目之所及，果园内外的生计无不证实着她的勤勉。“我都忙不过来了！”她的声音略显嘶哑、外地口音的普通话听起来也不很顺畅；可当栅门口的狗子因生人来访聒噪不休，不管远近，她只轻声一唤，“别叫了！”便令它们瞬间安静时，我觉得她的声音堪比天籁。因为彼时，我们这些来访者便可鱼贯入园，在女主人的引领下安享起釆摘果蔬的乐趣来。 还记得，那个炎热的夏天，我用电瓶车驮着大病初愈的母亲到这里品尝、釆摘硕大的乒乓葡萄时，带着憨憨笑容的女主人汗湿着衣衫陪伴左右的情景；也记得，那个美丽的秋日，我和伙伴们在她的木栅门前将饱满的紫扁豆、鲜嫩的上海青放在称上称重时，她弯下疲惫的身躯用粗糙的手掌爱抚绕在膝下的流浪猫，那一刻，我看见她沾着草屑额头下的一双黑眼睛在阳光里闪闪发亮。 站在金灿灿的无患子树下向充满温暖和甜蜜记忆的果园深处眺望，已过采摘期的白色大棚一座连着一座、正静悄悄地匍匐在缠满杂草的黑泥地里休眠。顺着中心小路往里骑行，我们左顾右盼，希望能在路尽头的瓦屋栅门前见到这里的女主人，也期望屋前的木栅栏上依然攀爬着一片长势旺盛的扁豆藤，藤上叶片簇簇、紫花盛开、豆荚累累。 “有人在吗？”越往里走，越觉安静。远远的，狗吠声此起彼伏地传了过来。我赶紧向尚未谋面的主人连声隔空招呼。 无人应答。只是，越接近主人的瓦房，狗吠声越大了起来，声音嘈杂，好像有三四只狗的样子。 “主人在吗？”停在瓦房外的栅门口，我没有寻到理想中的扁豆藤。院子里没有人影儿，阿芳亮大了嗓门儿，继续提醒主人有客来访。 “汪汪！！”突然，一只黄狗冷不丁从右侧栅栏门里跃了出来，它立在半敞开的门前，琥珀色的眼仁儿里充满着警惕。 “嘿，宝贝。你的主人在家吗？”黄狗像马驹一般挺拔，凛然的气势着实让我心中一拎。看着它高大的身躯、及其身后拴在院子里正在奋力想挣脱束缚的两个队员，我的心里不禁有点儿打鼓、语气也含糊了。 狗没吭声，扬了扬红棕色的鼻头，在空气里嗅了一下，虎视眈眈，没有放弃与我们对峙。 “有人在家吗？”它的漠然、距离感让我心里有点发凉！ “汪汪！！” 黄狗发声制止。它呲了呲白牙，严肃地审视我们。看我们没有继续举动，居然走上前两步，认真打量了我们两秒钟。接着，凑上前来，用鼻子在我们裤腿儿边来回嗅，像是在检查，又像是在甄别。我屏住呼吸、感受到了来自它冷冽目光中的压迫，它鼻尖儿的湿冷甚至透过裤管传感到我的小腿上。 “汪汪！”末了，它猛然亮大了嗓门儿，向后跳开，做出了一副防守状。这个信号立即引起了连锁反应，院子两边的狗都紧跟着又狂吠起来。 空气骤然紧张，我和阿芳一时不敢动弹。 “汪汪、汪汪、汪汪汪……”黄狗伸着脖子、拉着尾巴，支着的四条长腿似乎能随时跃起，如果我们还要前进，它肯定会扑过来呢。 “主人在吗？”心虚的我手扶着车龙头，两腿撑在地上、扭着脖梗子，亮起了嗓子眼儿，朝着屋子的方向，做出最后的挣扎。 “汪汪！！”看我有所行动，黄狗原地跃起、前爪腾空又落下，做了一个前扑的假动作，吠声愈响、口涎四溅。其他队员配合着跳窜呐喊，铁链之声哗哗作响、令人心惊。 除了狗吠，园子里、屋子里依然寂静无声。 一想到它们扑上来的画面，身上的汗毛立即倒立着拒绝。狗子们的气势让我们不得不扭转车头，准备撤离。突然瞥见从左侧栅门里竟然又跃出一只大黑狗，它的块头儿好像不逊于黄狗，叫声似乎更响亮，也更具威慑力！ 我感觉头皮发麻，生怕它们一哄而上，向我们发动袭击。 “哎呀，主人不在，我们就不打扰了，再见吧！先生们！！”我软语跟黄狗们打着招呼，满心希望它们能明白我们的善意。 咦？！它仿佛听懂了！！黄狗愣怔了一下，居然停在了原地。 我和阿芳强作镇定、缓缓蹬起车子、保持车速、一前一后赶紧溜之大吉。骑出数米远，感觉它又追了上来，在身后大声汪汪地叫着，像是恐吓也像是警告。我们目视前方、不敢回头，接连骑出十数米，耳中还遥遥传来断续的几声轻吠。 一口气拐上大路，靠在无患子树下安定心神。相顾彼此，眼神里残留的小惊慌、脸上寻求不得的小失意、虚惊一场的小狼狈，嘿嘿，我和阿芳不禁尴尬地讪笑起来…… 　　幸运的是，胥浦河畔的夕阳很快将我们安抚平静，潺潺的河水也迅速冲淡了果园遭遇的不爽。得巧，在岔路口路灯下，老农的菜摊前又让我们寻到了今天采摘未果的蔬菜:种实饱满的紫扁豆和绿油油的上海青。 满载而归的路上，车篓里颠簸的果蔬让我俩盛赞不休:哎呦喂，寻美景、寻美食，寻来寻去，终是觅而有得，老天爷可真是厚待我们呢！开怀之余，脑海里某个地方总有些异响，仔细辨别，那里好像还一直循环播放着黄狗们汪汪汪的狂吠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