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不见，已四年

老言

　　今天，是父亲的忌日，再也不见， 已四年。那一天，我匆忙地把10个月的孩子甩在家，义无反顾的冲回老家的院子。长跪而痛哭流涕的场景，仿佛还在昨天。

最爱我的男人走了，处理好后事，又奔赴于正常的轨道。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会想念到抽泣，记忆会一直在脑海里推移，到父亲还在家里的日日夜夜。烧五七纸时，我跪在坟前难过了很久，近在眼前，却又隔了千山万水。百天时，我依然觉得他还在家里我看不见的角落里，会时常对着他的遗像伫立片刻。周年时，才慢慢从无他的生活里剥离出来，习惯父亲不在的春夏秋冬。

三周年时，我已不再想念，适应这份父爱已成过往，只能尘封在心底的眷恋。而故去的亲人，像是一颗潮湿的种子，总会在不经意间侵袭心灵，湿润双眸。或在逢年过节的热闹里，他的缺席；或在人生困顿无助时，他的爱助；或在别人悲凉温情的故事，他的遗憾。其实，他一直在我能看到的角角落落。

或许，面对与接纳至亲离开，是一件不得已而又催人成熟的过程。而真正的面对死亡，需要勇气与时间，少了一个挚爱，也少了一份牵挂，心会疼许久，空落落的一片荒凉。

而今天，我的孩子已经四岁10个月，每天在我身前背后，除了上学时间，几乎形影不离。这总让我脑补记忆残缺的童年。父亲总说，他骑着二八大杠，我坐在他胸前的小凳子上，陪稚嫩的我看他能带来的新鲜世界。而如今初为人母的我，又仿佛在模仿他们的模样，带给孩子各种体验。

只是 ，无关乎物质条件，爱的表达与无畏都在传承。但却无法对等，我总在想，如何让孩子有一个快乐而又完整的人生，却不曾想如何回馈于他们，更好的圆满。父亲离开的这几年，我的生活依旧在轨道上稳步前进 ，只是少了些许情怀。有关于他带来的那份喜悦，比如食物的满足，还有爱的关怀，都已无法企及。

从前，我们总是埋怨父亲的脾气暴躁，甚至是强词夺理，总会对勤劳能干，而性格软弱的母亲，多一份心疼。而父亲把那个爱张罗，喜欢团圆的家庭氛围也带走了，只留下一个只会干活，而又情感淡漠的老母亲。以至于，我已经不喜欢这种家的归途，多了一份对老母亲固执死板的偏见。

那时，三天两头的给父亲聊电话，嘘寒问暖，家长里短。面对不善言语的母亲，甚至许久，都不想打一个电话，无话可说，她的世界里只有干活，挣钱。而父亲的世界里，只有我们这群孩子。我时常宽慰自己，母亲只会养家，她的眼里与心里，就只能看到这些。看不到孩子的优点，付出，又何谈心疼。又好像，她也没什么错。

只是 ，这么几年，我变得挑剔了，甚至觉得对年迈的老母亲，还有要求，简直不可理喻。但内心深处，依旧怀念那份倍感骄傲与底气的温存。年少不曾思考过死亡的事情，到了中年，有了孩子之后，也不惧怕生病与死亡，只是会放心不下稚嫩的孩子，一想到人生若有意外，孩子成了一个内心没有力量与自信的人，就会有些许的恐慌。

我开始，感同身受父亲的那份爱，想到他生病临终前，常坐在堂屋里低头沉思，而不善于言辞，甚至也没力气发脾气。他好像也放过了许多事情，也在回顾这一生的来路，遗憾这未来的看不到。我们在儿女的角色里，做理所当然的事，但依然不影响他的孤独，他的难言之隐。

我想，人是孤独的。只能独白与对话灵魂。终其一生，想要什么，得到了什么，遗憾于什么。而离开了，一切都是过往云烟，甚至会销声匿迹。在《明朝那些事》里，最后一章，在同朝的其他人争权夺利时，徐霞客却坐在了黄山顶听了一整天的大雪融化声。所谓百年功名，千秋霸业，万古流芳，与一件事情相比，其实算不了什么，这件事情就是用你喜欢的方式度过一生。

再也不见，已四年。也许，父亲最大的遗憾就是，看不见子女们会越来越好。而我做了许多喜欢的事情，养娃，养花，养心。看山水，见世界，写文章。我替他继续看人间至味，繁花似锦。

2024.12.3 于言 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