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我如何不想她

李春明

最近热播的抗日谍战剧《孤舟》使用了《教我如何不想她》这首歌作为插曲。在严酷的斗争环境中，每当男女主人公沉浸在短暂的甜蜜恋情中的时候，优美抒情的音乐就响起来了：

天上飘着些微云，

地上吹着些微风，

啊！微风吹动了我头发，

教我如何不想她……

这首歌由我国早期文学家、教育家刘半农先生作词。1920年，先生在英国留学。远离祖国，思念亲人，他挥笔写下了这一首感情深沉的新诗。

1926年，语言学家、音乐家赵元任先生为这首诗谱曲。从此，《教我如何不想她》广为流传，成为一首经典的华语歌曲，历经百年，长盛不衰。歌唱家廖昌永、戴玉强、李谷一、关牧村等都演唱过这首歌。

赵元任先生

刘半农先生在这首诗中，首创以“她”指代女性第三人称。

不料，先生的这一个创新，在国内引起了轩然大波。

原来，刘半农先生在翻译西方文学作品时碰到了一个问题。英文中的第三人称有“He”和“She”之分，而中文只有“他”一个字，没有性别区分。这样一来，翻译时就会遇到困难，有时会造成阅读障碍。

一些译者用“他”来指代所有第三人称，但这会让读者搞不清楚到底指的是谁。有的译者把“She”翻译成“他女”或“那女的”，既不规范，也有点不尊重女性。还有人参考浙江方言，用“伊”来代指“她”，但总觉得不妥。

鲁迅先生早期的作品就用“伊”。

刘半农经过认真思考，决定创作一个女字旁的“她”，并率先在自己的新诗《教我如何不想她》里面使用。

但是，这一新字遭到许多女性的强烈反对。她们说，带“女”字旁的字多是贬义词，比如“婊”“奸”妖”“嫉妒”等，用“她”是歧视女性。一些保守分子也加入了反对队伍，认为胡乱创字破坏了已有的语言系统。

面对汹涌的指责和谩骂，刘半农坚定不移，他专门写了文章《她字问题》，详细阐述使用这个字的优点。有了这个字，语言更方便更明确，绝无歧视女性之意。同时他指出女字旁也有很多好的字，如“妈”“好”“妙”“婵娟“等等。

然而，一段时间里，指责声依旧不减，更有甚者写脏字、泼脏水、破坏他的课堂。这种情况延续了三年之久。

关于“她”字的部分争论文章

在一片反对声中，许多有识之士站出来支持刘半农先生。语言学家、音乐大师赵元任为《教我如何不想她》谱曲，胡适、鲁迅、郭沫若、叶圣陶等文坛巨匠纷纷在他们的作品中主动采用“她”字。知名女作家石评梅、庐隐、冯沅君等亦积极响应，以笔为媒，推动这一新字的普及。

鲁迅先生

随着这些文学和音乐作品的传播，人们渐渐习惯了接受了“她”字，并感受到了它的便利性。

1932年，国民政府教育部正式将“她”列为常用字，收录到各字典中。

历时十多年，这场“她”字之争终于落下帷幕。

必须指出，在古汉语中早已有“她”字，不过读音和含义都不同，它读作“jiě”，是个冷僻字，很少有人知道，是刘半农先生赋予了它全新的读音和意义。

所以我认为，刘半农先生仍然是做了一个创新。

刘半农（刘复）先生1891年出生于江苏江阴城内一个清贫的知识分子家庭，自幼聪慧过人，6岁就能作对联、咏诗。1907年考入常州府中学堂，成绩优异。1911年参加辛亥革命，在革命军中担任文牍。1917年，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慧眼识英才，破例聘请当时只有26岁、中学学历的刘半农担任预科国文教授。

期间，刘半农参与《新青年》杂志的编辑工作，积极投身文学革命，反对文言文，提倡白话文，是 " 五四 "新文化运动的主要人物之一。电视剧《觉醒时代》多处写到了刘半农先生。

《觉醒时代》中的刘半农先生

刘半农先生的教学讲义

1920年，先生先后到英国、法国留学， 1925年获法国国家文学博士学位，所著《汉语字声实验录》荣获法国康士坦丁·伏尔内语言学专奖。1925年回国，仍任北京大学国文系教授。

1934年7月14日，刘半农先生在北京病逝，年仅43岁。

赵元任先生所作挽联

刘半农去世后，好友周作人先生在他的墓志铭里写道：“……君状貌英特，头大，眼有芒角，生气勃勃，至中年不少衰。性果毅，耐劳苦，专治语音学，多所发明。又爱好文学、美术，以余力照相，写字，作诗文，皆精妙。与人交游，和易可爱，善诙谐，老友或与戏谑以为笑。及今思之，如君之人已不可再得。”

读来颇多名士风范。

刘半农摄影著作《半农谈影》

刘半农书法作品

先生兄弟三人，都是我国现代文化名人，世称“刘氏三杰”。

他本人是文学家、教育家、语音学家。

二弟刘天华是我国二胡学派的奠基人、民族乐器的革新者，也是北大国乐导师。他创作了《光明行》、《良宵》、《烛影摇红》、《空山鸟语》、《病中吟》等许多不朽的名曲，是我国民族音乐家和中国近代民族音乐的一代宗师。

在刘天华的努力下，二胡成为中国民族乐器中最为重要的乐器之一。刘天华先生去世后，好友用他作曲的十大二胡名曲标题的首位字联成一幅挽联：

《良月苦独病，烛光悲空闲》。

民族音乐大师二弟刘天华

三弟刘北茂是著名的二胡演奏家、作曲家和音乐教育家。他先后在暨南大学、北京大学、中央音乐学院任教，是刘天华事业忠实的继承者和发展者，被誉为“民族音乐大师”。

江阴西横街，至今建有“刘氏兄弟纪念馆”。

刘半农的女儿刘小蕙:《父亲刘半农

冰心先生题词:

刘氏三杰，江阴之光

教我如何不想她！

本文图片，均撷自网络。

本文配乐，为关牧村老师演唱的《教我如何不想她》。

一并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