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中发‖读孔偶识十一札

虚和谭

一、

《论语》时习章

“学”，觉也，亦学先觉之行为，典籍。“时习”，于实践中，循心性（良知）应缘日常。应而不执，有所得，心生悦。学者终日乾乾，与时偕行，自有朋来印证之乐耳。修持中每有所进，何不欣喜？

孔门之学，乃君子之学。其忧为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此学是志于道，依于仁。

心外无物，心外无理。由心发于仁，则无不仁。觉悟心性，须先反求诸己，无不觉，无不习。乐其意，乐其修，如饮水知冷暖，人不知，何怨之有！

二、

《论语》孝悌章

“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与！”以字而解，则谬矣。仁，爱之理，心之德，内涵极丰。

儒学重仁道。仁道本于人心。孝，悌乃血缘之情感，是行仁之基。有孝悌之心，自有仁心。𣎴然，则麻木不仁。孝悌即出于良知。推爱及物，下学而上达，犹木而生于根，内修于己，外施于人，以至修齐治平，致良知，可至仁道。故孟子曰：“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

三、

《论语》学而篇第一

夫子“温、良、恭、俭、让。”温则人亲之，良则人信之，恭则人敬之，俭则人便之，让则人与之。盛德光辉，虚已近人，如春日和煦。观风问俗时，见其民，则知其君政教之得失。问一而能知十。凡人求闻见而知耳，然夫子观化以知之。吾辈学圣，舍此五德奚从焉？

四

鲜仁章

学《论语》，非啻口诵，而在于人伦日常中践行。巧言令色，鲜矣仁。好其言，善其色，致饰于外，务以悦人，与孔子“刚毅木讷，则近仁”违。夫刚者，非好其刚，而好其仁、好其道。易曰“庸言之信，庸行之谨”“修辞立诚”。王阳明以“立诚”为本原之功。言不由心，虽韩文马赋，仍是巧言。上谄、下渎，此为妄心所牵。人之举止，端庄恭敬，能起分别性，不起分别心，此为真心显用。此用，尽善尽美。

五

美酒几盅，不如粗茶几 盏。正月初五，日晡，品荈少顷，唯觉腋下习习清风生焉。读《论语》，观贫富章，有所思。

贫多求，则易谄；富有恃，则易骄。贫富之中，难在自守。不为境所动，无谄无骄，效地体之镇而有常，能保其真者，则为自守。守身素位，君子居易以俟命也。贫而乐道则心广体胖，而忘其贫；富而好礼则处善循理，亦不知其富。富也，贫也，若不动念，孰为富？孰为贫？于是，可齐一，则不二。安于富，安于贫，是立命，是知命，贵在明理进德矣。

六

　《论语》学而篇，“贤贤易色”，夫妇之道，所贵在德。以好德易其好色，乃可长久。扩而论之，尊贤敬贤，若见贤则改易平常之色，更起庄敬之容，且效之、仿之、思齐之。遇贤如是，遇圣尤如是。日常应对中，则无我相人相，彼之所进，如我所进，如是不二。于贤贤易色中知良知，行良知， 致良知。

七、

古之学者，在于谨言慎行以修身，非徒记诵辞章。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不求安饱，志在学，无暇他及。就有道之人，问其是非，非改正行，乃有道正之，始可谓好学。

儒家之道，与道释异，实为人伦之道。

八、

品《论语》讱言章稿札

古者言之不易出，恐行之不逮。夫君子欲讷于言。仁道既深，言仁事亦难，行仁然后知勉仁为难，奚能轻言！司马牛问仁，夫子答：“仁者其言也讱。”

观今之躁者，弗修内省之功，不知“为之难，言之得无讱乎！”而时出豪语，令人愕然。

九

昔者子路，性粗野，好勇力。头戴雄鸡帽以耍威，腰佩公猪饰剑以显刚。圣人“有教无类”，将其列入门墙。涵养其气，熏陶其德，终使其闻过则喜，闻善则行。“子路有闻，未之能行，唯恐有闻”。“学而时习之”，“知行合一”，孔门之法，子路了然于心。知止而后有定，故见义必为，扩充其善。践行大学之道，终位列孔门七十二贤。

夫子评曰：“由也，千乘之国，可使治其赋也”。卫国内乱时，子路以“虽千万人吾往矣”之大义，之大勇，以身殉道。临终曰：“君子死而冠不免。”其气节，其为人，千古称焉。

十、

夫子风采，溢于格言。“君子不器”理精意深。置《为政》篇，乃以“允文允武”为旨归。

于艺论之，不器，则非拘一才一艺，乃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器大可多受，识高可洞微。何谓大？“四毋”为大、一口吸尽西江水为大、下学而上达为大。何谓高？识空为高、识有不执为高、识得事物本原为高。黄山谷曰:“学书须要胸中有道义，又广之以圣哲之学，书乃可贵。”山谷引禅入书，进而以书悟禅、证道。如其将“字中有笔”喻为禅门“句中有眼”，以字如禅，无处不禅，但因用笔精微而显，文气因学养而生。此妙思于其书作皆得以灵现，故达姿态尽妙，内涵极丰之化境。此为君子不器。

　 观哲人王阳明，十二岁立志成圣贤，历尽磨难，龙场悟道。融禅心性入儒，开创阳明“心学”。国危，则平叛、拨乱、安天下。乃儒家“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之践行者。临之毁誉，“只依良知行事”。此为君子不器之典范。综而观之，君子不器，乃之思不器，之行不器，之量不器。终归于道，方谓之不器。

十一、

里仁篇好恶章

　 无善无恶心之体，本体如如不动，然非木石，能知能觉，能起妙用。夫人心，常为私欲所障蔽，于是好恶易失其正。唯仁者，乃致良知之践行者，在事上磨而剔除遮蔽，故其心通明，能审人之所好恶。况仁者本具智勇，自能好人，恶人。《易》云，体仁足以长人。好人，恶人，于仁者言，旨在常善救人，而无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