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甘肃大环线游记

它山之石

　　对于南方的我来说，唯余莽莽的大雪只有在诗词里才见到过，在2700公里青甘大环线接近尾声的时候，祁连山脉下起了2024年的第一场雪。几十公里的山脉浩浩荡荡铺满了厚厚的白雪，雪线与峰棱柔和或苍劲，近处绿色的祁连大草原和远处洁白的连绵起伏山峦，中间还点缀着牧民的蒙古包和经幡，形成一副波澜壮阔的山水画卷。由于大雪封山，我们被堵在了河西走廊的大扁山隘口。黑色的公路和整齐的车队像一条巨龙，贯穿着前后肉眼可见的山谷，旁边有一条河流，在皑皑白雪中咆哮着冲开蜿蜒的河道奔向远方，河里祁连山的石头绿绿的冰凉彻骨。人们纷纷下车来到雪地里，踩着长长的脚印，堆起草率的雪人，打发着时间。

　　这次出行是因为老婆出差、孩子住校，我一人无聊才匆匆报的八人旅行团。有一个当地的司机小王，一家黑龙江的老两口，一家四川的小两口，还有温州的黄哥、张家港的程哥和唐山的小女孩小董。老两口的老崔哥爱酒奔放，老嫂子贤惠絮叨，小两口的小肖年轻激昂，老婆体贴聪慧，黄哥沉默内敛，程哥洒脱热情，小董长腿善行、身心健康。8人的团队来自五湖四海不同旅行社，每天都分散住在几家酒店，所以勤劳好客的小王师傅早晚都要穿行接送，很是辛苦。

入住西宁当晚，我一人打车到了网红夜市“大新街”。在“我在西宁很想你”的牌子边拍照打卡并开启了美食之旅。首先是我最喜欢的羊肠子和手抓羊肉，然后是当地最出名的老手工酸奶和舌尖上的中国推荐的牛奶鸡蛋醪糟，伴着一罐青海湖啤酒。喝完酒回到酒店，安然入睡。

　　第二天游览青海湖黑马河景点。青海湖的美很没有特点，已经记不得是啥样了，只记得几匹假的黑马泡在水里，几个石堆敖包，毫无特色的拍照道具，还有几群游泳的青海小湟鱼。对这个景区的好感应该是在路上被消磨了，沿湖一直坐着车，看着忽远忽近的蓝色湖面和无边草原，几次想要走近欣赏，都被可憎的铁丝网远远地隔离，让人不得一亲芳泽。

　　接下来是茶卡盐湖。在黑色的河床和泛白的盐碱地上，用盐晶做出的各种盐雕，有瑶池仙境、七仙女、成吉思汗、茶马古道和各种神兽，蓝天白云之下分外耀眼，婉如人间仙境。彩色的小火车往返在去往天空之镜的轨道上，火车上坐满了人，被旁边的游客拍着照。天空之镜是一潭一潭的盐湖，由于过度开发和水位上涨，黑白彩各色交替，像仙境跌落凡尘，凄美与污秽同在。人们穿着鞋套，意图踩进天空的镜片之中，化仙而去，有蹲着、站着、跳着的男女，穿着各式美艳的衣衫，指天指地指远方，拍前拍后拍上下半身，众生都变成没有重力和摩擦力的小小天使和魔鬼，在湖面上恣意玩耍。

　　汽车驶至315国道U形公路前，同行的小肖激动已久，高声介绍起这个据说非常“出片”的网红打卡点。那段公路有个小U形和一个大U形，简单来说就是一段下坡和上坡，周边的戈壁和黑色的柏油路，再配上黄白相间的标线，形成了一种透视延伸通往蓝天之上的良好视觉效果。这里和后来去到的“大地之子”景区都很普通，那里直接就是一个人工雕塑的胖小仔趴在戈壁上，此外连一点漂亮的配套景观都没有，这两个景点列在行程上显得无聊而愚蠢，唯一的作用就是停下车10分钟，拍张照，顺便上个厕所。

　　水上雅丹是这次要重点推荐的漂亮景区之一，位于柴达木盆地腹地，东临青海湖、茶卡盐湖，南距格尔木市300公里，西距茫崖镇350公里，北距敦煌500公里，面积约60平方公里。在蔚蓝的湖面，耸立着千姿百态的雅丹土堆，错落有致、神态各异。这里又被称为“百鸟千岛湖”，成群的高原海鸥，围绕着游人争相觅食，停在水上、船上、岸边，或者飞到游人的头上、手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我到过新疆的魔鬼城，那里的雅丹神秘诡异，这里的雅丹清秀伟岸，倒影蓝天碧水，天、水、雅丹、沙漠相接，此起彼伏，引人遐思。这里有4个景点，要坐观光车逐一游玩，在中途的流连忘返，以致我和黄哥徒步走完了3个，这种不知不觉的移步换景虽然透支体力但让人沉湎其中无法自拔，后来听说长腿善行的小董一人半行半摄更是走通了全程。这是一个位于沙漠之中的纯净湖泊，宽阔而深邃，苍翠而明亮，一座座雅丹隽永巍峨，诉说着沧海桑田的变迁。

　　去黑独山的路上由于军事演习交通管制，把我们堵到了一个不要门票的野景点“东台及乃尔湖”，正是这个迷失的景点，让这次旅行被加倍点赞。一块红色提示牌上写着“卤水对人体有害，请不要下水和饮用湖水”，牌子后面就是一片白茫茫的盐晶矿床，闪闪发光，犹如极地的冰天雪地，远处一条湛蓝的长长河流，波光粼粼，走近之后，湖水清澈见底，纯净如珀，没有一点瑕疵。游人们兴奋地沿着河水自由地奔走拍照，人与天空的倒影比镜面还要清晰，水里的盐星星点点地泛着光，远处的湖面宁静辽阔，美不胜收。这是一个洗涤心灵的圣湖，拥有天空般的纯洁和美丽，不容任何人亵渎玷污，这里不该开发，不该有游客，每一个人、每一台车、每一根电线杆都是野蛮的入侵，比天上银河更加剔透晶莹、神秘高贵，需要我们加倍的保护和热爱。

　　下一站是位于大柴旦的翡翠湖。我觉得更应该叫做宝石湖，翡翠的颜色太少，只有千变万化的宝石才能体现这里湖水的多姿多彩。成百上千的大小湖面，星罗密布地铺满广阔洁净的河床，散发出不同的颜色，犹如七彩纷纭的宝石，又像一滴滴晶莹剔透的露珠，大地的调色盘上，赤橙黄绿等各种颜色渐变过渡，每个小湖都立体而清澈，瑰丽而高冷。倒影其中的芸芸众生，镜里镜外显得快乐阳光或行色匆匆。湖中间一条约3米宽的观光火车道和步行道，将几个景点笔直地串联在一起，从天空看去，像极了一棵巨型圣诞树，上面挂满了各式各样可口怡人的糖果和礼物。

　　此行的路线有点慢热的感觉，伴随着对西北高原气候和无米饭生活的逐步适应，最后几天的风景也渐入佳境，更加精美迷人。作为一个从事了20多年奇石文玩收藏者来说，彰显着中华五千年悠久历史文化传承的敦煌，还有像地球彩带一样飘扬在大西北广袤土地上的张掖七彩丹霞，也是我选择这条线路的初衷之地，像拼图一样填补了我在中华雄鸡身上旅行的唯二空白。

　　我们先到的是以“冷月挂荒漠”著称的鸣沙山月牙泉。在鸣沙山周边沙漠的边沿，有很多当地人建的露营基地，防沙绿化隔离带里还种植得有葡萄、大枣等果树，进入景区的右边是旅游纪念品一条街，卖有奇石、饰品、服装、民族美食等。景区大门上挂着原中书协主席沈鹏先生写的“鸣沙山月牙泉”的牌匾，两侧是黑底金字对联：“不必石峰高，沙碛亦曾鸣雅韵；漫云泉影细，澄波偏可印前身。”整个门楼古典庄重大气，漂亮的女孩们穿着古装，打扮成飞天仙女模样，在沙漠里摆出各种出尘造型拍着照，手里拿着莲花、拂尘、锣鼓等道具，一个个都像天上的嫦娥一样长袖善舞、翩翩欲飞。一排排骆驼整齐划一地载着男女老幼，摇着清脆的铃声，行走在沙丘上。进入沙漠大约1公里就看到了月牙泉，泉的周边已经保护起来不让人靠近，泉的面积不大，形如月牙弯弯，微微泛起波光，看上去静谧皎洁。旁边有个古建筑群，像古代驻军保护泉水的营地。后面就是鸣沙山的主峰，无垠的黄沙铺满了整个山体，山脊上的线条锋利流畅，勾勒出一山更比一山高的远大形象。为了便于游客登顶，景区搭了两条简易软梯，看起来高不见顶，望而生畏。筋疲力尽地爬上软梯后就到了最佳观景的平坦之处，月牙泉变成一个小小的月牙，静静地镶嵌在沙漠谷底，黑色的古亭驻守于侧，身后的主峰宽大浑厚，壮阔苍远。我和程哥、黄哥还有个买食品的美女在沙地上席地而坐，喝着啤酒吃着小吃，欣赏着沙漠、玩耍的人们和骆驼、沙滩车交织的风景。大约下午4点时突然变天降温，小型沙尘暴随之而来，我们还在山顶，狂暴的沙尘，瞬间就席卷整个山顶，飞沙走石打得面部生痛，嘴里、耳朵里全是沙，眼睛也眯着不敢睁开。脚下的沙尘像波浪一样被吹向远方，颗粒的沙变成了带状的布匹被肆虐地撕扯着，呼啸着，人们都慌乱地寻找着方向，半走半摔地逃离山顶，人和骆驼这时都变得渺小，像上苍眼里的柔弱生命，和蚂蚁与沙砾一般无二。回到车上时才发现年长的老崔哥夫妇走丢了，一个的手机在车上，一个的号码没人知道，于是大家分头寻找，还好1个多小时后终于找到，那时天已经接近全黑，也算是此行中的一个意外插曲。

　　莫高窟是建在敦煌市郊一条干涸的古河道边的断崖上，据文献记载，始建于十六国时期，前秦建元二年（336年）僧人乐僔途经此地，忽见金光闪烁，仿佛万佛呈现，于是他在岩壁上开凿了第一个洞窟，随着后人的不断效仿，特别是经过北魏、西魏、北周、唐朝等崇信佛教的鼎盛时期的推广扩建，现存洞窟735个，分为南北两区。南区为主，有487个，每个都有壁画或塑像，北区248个多为僧侣生活和安葬之地。

断崖的外墙是经过若干次修缮加固的，有外廊连接着各个洞窟，唐朝等不同时期修建的木制挑檐和龙门架木楼外观，配合着沙砾沉积堆高的沧桑外墙，形成了浓浓的年代感和庄严感。沿河道边的高大白杨树林阻挡着风沙侵袭。这里是丝绸之路的一个战略要点，是东方贸易的中转站，同时也是宗教文化和知识的交汇处。每个洞窟都独一无二，各俱特色。从释迦摩尼的出生，藏传佛教的薪火相传，各历史时期的经书文献、文化故事传承，工艺美术发展，天文地理学术演变，政治制度完善变迁，精神文明发展轨迹等全方位演绎和阐述，几千年的沧海桑田，被勤劳和虔诚的人们用洞穴、壁画、器皿和雕塑等形式记录和展演在世人面前，让时间在这里凝固，文明在这里生根。

洞窟的造型各有不同，有方形平顶、拱形、菱形、圆形等；地板有泥地、土砖、花砖、金砖等；墙面画满了各种千奇百怪和意义深远的经典图像，绘画的材料有墨汁、油漆、石灰、金粉、矿粉等；正堂有不同国家、不同年代、不同世界的雕塑，佛祖、天王、菩萨、皇帝、贵族、仆从、僧人等，姿势各一，表达和塑造的目的和效果也各异，需要每一幅每一尊慢慢研究解读。其中熟知的著名故事有《九色鹿》、《尸毗王割肉救鸽》、《五百强盗成佛》等；使用的乐器有琵琶、古琴、雷神鼓、编钟等；历史文献有《开元水部式》、《波罗蜜心经》、《吐蕃王朝编年史》、《全天星图》等。莫高窟的历史太久远太深厚，想在这篇小小的文章里写清楚是不可能的，这里不仅仅是一个景区，更是一部文明古国的发展史，是一片知识的海洋。回来很久都经常回忆起那幅世界文化遗产的巨型画作：烈日黄沙下，长长的河道断崖边，健硕的人们忙碌着挖洞、开山、采石，僧人们低颂着经文，飞天们洒落着花瓣，一个个壁窟散发着金光...

　　经过了2000多公里的奔波，终于来到了心心念念的世界地质公园张掖七彩丹霞景区。这里的特点就是“七彩”，在方圆50平方公里的大地上，飘扬着一面面巨型的彩色旗帜，随风招展，遍地生花。一条条细长矿脉纵向贯穿，矿脉中蕴含大量的铁、镁、铜、铝等离子和各种微生物，形成红黄蓝绿等多种色调，高低起伏，生机盎然，图纹明快、层次交错，游人可以乘坐观光车、直升机、热气球等游览。根据色彩变幻和山形姿态，分为“神龙戏火”、“灵猴观海”、“众僧拜佛”、“大扇贝”等景观。整个景区主打一个变色牌，在各种颜色的大染缸中，感受萌动如春芽始发、青翠如夏日雨林、浓郁如秋叶漫天、冷艳如大地飞雪，千般色彩尽情铺洒渲染，无穷无尽的变化让人目不暇接，叹为观止。这个景区是很难用语言去描述的，单一而不枯燥、荒凉而不失精美，如果要用一句话形容她，我想应该是“广阔而震撼的美”！

　　都说青甘大环线是比坐功和腚力的一次长途修行，每个景点都相距很远，就像青海的3个市之间的距离都是几百公里以上，比出省还远。我的肠胃、屁股和双腿在将达终点的时候开始得到舒缓释放，漫长枯燥又精彩纷呈的旅程，就如这篇绵长而回味无穷的游记，终有尽时，让我想起当年总也读不完的三毛的《撒哈拉沙漠》，她在书里说：“对懂得欣赏它的人，它是无价的，不懂得的人，它一文不值”。

2024年12月3日李挺记于贵阳